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0651章 這是一個笑話
阿莫薩笑了笑沒有說話，方解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大犬眼神里痛苦之色越來越濃：「父皇當時來來回回在我耳邊只說了一句話……帶上你弟弟快逃，逃的越遠越好……活著，好好活著。」
大犬的肩膀微微顫了顫，無法辯駁。
「少爺。」
楚氏站直了身子受了方解的禮，眼神里那種激動被她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阿莫薩卻頗玩味的笑了笑，方解知道這個女人比楚氏知道的要多得多。她說要來和楚氏做個了結，也許從一開始這種了結就不是以命相搏，方解卻分明感覺到另一種方式會更殘酷。
方解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走進這個小院之前他需要深深吸一口氣來平復心情，即便面對再大兇險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緊張，哪怕是面對羅耀的時候也沒有這樣不自在。他不願意去想自己在怕什麼，在抵觸什麼。
方解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不需要回答。
他怕弟弟痛苦，可弟弟也在怕他痛苦。他編了許多美好的謊話騙追商，而追商則騙了他讓他以為追商很快樂。
她問。
見方解有些猶豫，阿莫薩微笑道：「為什麼不去，難道你覺得有些殘忍？」
追商接過大犬遞給他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哥，我不知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我記得小時候逃亡的日子里，有多少個夜晚你站在外面抬頭看著月亮。我問你在看什麼，你說在看月亮上住的一對神仙眷侶。可我知道，你是在想父皇和母后，對嗎？」
楚氏對方解招了招手。
方解俯身施禮，用了晚輩之禮。
「羅耀有一個妻子，卻已經和他多年沒有同房。但羅耀對她有些愧疚，正因為如此羅耀連一個小妾都沒有。可他卻對女巫師動了
屋子裡還是有一種熟悉的淡淡的清香，這味道和楚氏身上的冷格格不入。這種清香讓人有一種溫暖的錯覺，而她則讓人覺得寒氣逼人。長相很中性的阿莫薩就坐在楚氏對面，看起來並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和楚氏相比，阿莫薩的相貌顯得一無是處。可她坐在那裡，氣勢上卻不輸一分。
這是楚氏發泄仇恨的一種方式？
「錯了……」
埋了
再次走進羅府，方解特意看了看那座羅耀曾經久居的木樓。如今已經人去樓空，孤零零的樓子顯得有些蕭條。方解注意到那樓子四周沒有任何人，樓子前面的地面上滿是塵土，也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人打掃過。
楚氏猛地站起來，眼神里有可以殺人的東西在。
「阿莫薩來過？」
追商點頭：「自然是！」
楚氏冷冷笑了笑：「我知道你這次來是要做什麼，當初我從你手裡奪走了一個男人，現在你想報仇？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已經從我身邊帶走一個男人了。」
時隔幾年，方解再見到楚氏的時候她依然那麼美。
楚氏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儘力溫和：「我知道你早晚還會回來的，縱然這近二十年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但有些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割捨的。我整日間念著的都是你，你難道就能一次也想不到我？」
大犬抬起來的手僵硬在半空，
「不！」
「大哥，只要你點點頭，在我心裏你就不只是我的大哥，還是大商的太子！雖然我在這次帶來的手下都死了，可我這些年來還藏著很多沒有用到的實力，我都願意送給你，我來輔佐你復國好不好？」
「你比我小十三歲……」
也許楚氏只是一個活在羅耀編織的謊言中的可憐女人，雖然她在之後的十幾年一直做著一些很惡毒的事，可她依然可憐。
阿莫薩沒有理會她，而是轉頭看向方解：「在你問你要知道的事情之前，有沒有興趣先聽一個笑話？」
「我走進家門的時候，你的孩子會圍上來大伯大伯的叫著，我為他們分發糖果，他們會高興的手舞足蹈。」
「快進去吧少爺，夫人已經等的心急了。」
楚氏見方解進門立刻站起來，想迎過去卻又下意識的站住。
「其實我知道……」
「皆大歡喜，不是嗎？」
「他肯定經常想起你啊。」
大犬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方解瞪了阿莫薩一眼，走到楚氏身邊挨著她坐下來。楚氏想伸手去抓方解的手，方解卻無法接受這種親昵。
追上的臉色變了變，卻倔強的沒有說話。
「你什麼意思！」
大犬愣了一下，心裏有些疼。
大犬喃喃：「那個時候父皇不是大商的皇帝，只是一個……父親……」
……
「你對父皇的記憶也是那麼模糊，小時候沒少纏著我讓我給你將關於父皇還是母后的事，我盡量撿一些幸福的快樂的回憶來告訴你，你總是傻乎乎的笑著說很好很好。我那個時候告訴自己，就這樣吧就這樣吧……我來照顧你長大，等
「坐到我身邊來。」
所以他看了阿莫薩一眼，而阿莫薩卻無視他眼神里的意思。
阿莫薩笑道：「因為他有許多話應該想從你嘴裏得到答案。」
「不。」
追商猛地站起來咆哮道：「不要再騙我了！」
「今天真好。」
「父皇派人保護咱們逃走的時候，他對你說了什麼，因為離著遠我沒有聽到，但我能猜到。」
「我最想見到的人和最不想見到的人都來了。」
大犬笑了笑，有些苦澀：「我以為你會按照我的想法活著，簡單到有些無聊，可卻不會遭受什麼危險什麼痛苦。我從來不敢給你描繪雍州皇宮裡的壯闊巍峨，不敢跟你敘述大商曾經的富庶強大，也不敢對你提起城破時候有多少人哭泣多少人殉難。我想將這一切都禁錮在我自己的腦子裡，一點兒都不讓你知道。」
「怎麼……才來？」
「就在房間里。」
夏竹做了個請的手勢。
方解注意到這兩個字。
他抬起頭看著大犬道：「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兒子，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
見方解的眼神往院子里飄了飄，春蘭連忙解釋：「夫人知道您不喜院子里的槐樹不喜樹上那些娃娃，所以樹已經伐了娃娃都已經埋了。」
阿莫薩一邊笑著一邊說：「在很多年前，羅耀帶兵征討紇人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紇人女巫師，這巫師不美甚至可以說姿色沒有一點誘人的地方，女巫師的丈夫就曾經說過無數次，跟女巫師睡覺就好像抱著一個男人一樣，沒有一點激情。可是羅耀卻喜歡上這個女巫師，他要把她據為己有。於是，羅耀將這對夫妻帶回了家裡。」
他走到楚
夏竹回答。
追商終於忍不住：「那不可能！」
在那天之後方解變得很矛盾，他想去問清楚，可又不忍心。雖然從血緣上來說他和楚氏沒有任何關係，但楚氏並不知道。如果方解戳碎這最後一點美好，他不知道楚氏會變成什麼樣。
「其實是我錯了，如果我將那些事說的殘酷些，或許你就沒有那麼嚮往……而是抗拒。」
追商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告訴你，讓你活下去，然後找機會重建大商，重鑄我大商皇族的威儀！父皇當時抓著你的肩膀交待你那麼久，難道他的話你都忘了？大哥！如果隋國沒有亂我知道復國無望，即便再努力也很難實現。可現在大隋亂了，正是你我兄弟聯手實現父皇遺願的好時機啊！」
阿莫薩笑了笑道：「我不是瘋子，羅耀才是。」
如臨大敵。
阿莫薩放聲大笑起來，笑得那麼放肆：「你奪走了我的男人？你怎麼會如此可憐？」
……
楚氏坐下來，吩咐冬梅上茶。
他看著大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就算你不說，難道我就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你把我當個孩子，可是從逃離雍州的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你是一個復讎者！我知道你不願意讓我赴險，你把我關在你編製的美好幻想中以為我就能忘記一切。可是……你在騙我，我何嘗不是在騙你？」
楚氏問。
是埋了，而不是丟了。
冷冰冰的美。
大犬怔住，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語氣痛苦地問：「你以為父皇當初對我的交待，是讓我無論如何也要
方解其實來雍州的第一天就打算進羅府找楚氏，駱秋當天卻把楚氏接到了總督府里。酒席上方解就坐在楚氏身邊，他能感受到這個女人看他的時候眼神里那種不同尋常的意味。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什麼都沒有問。
她的臉美的就好像雕塑，即便眼神里有溫柔溫暖的東西存在，可她的臉依然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改變。或許這就是用蠱換取青春的代價之一，青春留在了她的臉上卻將生機帶走。正因為如此，她的美好像來自地獄。
春蘭的稱呼直接的讓方解不適應。
方解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大犬用酒為追商清洗了傷口，然後灑上傷葯，疼痛讓追商的眉頭皺的很緊，他卻固執的不去看大犬那種滿是滄桑的臉。
大犬緩慢但仔細的將紗布纏好：「大商國滅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孩子，我本以為你不會如我這樣心裏充滿了仇恨，因為那個時候的你還能特別單純的笑起來。在咱們逃亡那段日子，哪怕是我找到了一塊紅薯充饑你也會吃的很香甜很滿足，那個時候我就想，仇恨應該在我身上背著，你應該快樂的活下去，活一輩子……」
「你這個瘋子！」
追商低著頭語氣很輕地說道：「當初羅耀本來是要把我帶走的，是你擋在我身前讓我留下，你是一個合格的兄長，你為我做的事已經夠多了。有人說皇家中人沒有血緣親情，可我知道那都是屁話，你是天下最偉大的哥哥。但……」
總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方解沒有拒絕那個稱呼，也沒有答應。
「那個時候你從來不會跟我說起大商國破時候的慘烈，我知道你是怕我傷心，所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配合你傻呵呵的笑，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心裏與你一樣甚至比你還要強烈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