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0684章 買字殺狗
「要求字？」
等乞丐回來後方解說道。
乞丐問。
乞丐理所當然的回答：「這種世道，就缺少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出來，從頭殺到尾，殺到所有人心裏都打顫，誰也不敢反對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樣秩序才會恢復過來。我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也知道歷朝歷代的開國皇帝，哪個手裡沒有百萬條人命？多的，只怕千萬條也有吧。」
方解回答
書生再次翻了翻眼皮，用一種很理所當然的強調回答：「我是文人，怎麼能沾了黃白銅臭，所以不能說買賣，你想要字，只能說求。風骨，風骨你懂嗎？」
等到方解走遠，他啐了一口罵了一句。憤憤著坐下罵罵咧咧，過來一個人問這財源廣進怎麼賣的？書生隨口回答一兩銀子一張，少了不賣！那人也沒說話，掏出一兩銀子放下，拿了一張自己走了。
方解搖了搖頭：「不懂。」
「你為什麼不是問我買不買，而是用了一個求字？」
「怎麼賣？」
方解將那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乞丐。
方解說，你們不犯錯我就不殺你們，這句話也沒錯。
方解遞給乞丐：「隨便在大街上找五個人，往西走轉過街口有個賣字的書生，讓他們幫忙買五幅財源廣進。」
乞丐說了一句粗話，連忙閉嘴歉然笑了笑。
他在一個賣字的書生攤位前站住，看了看擺在桌案上的字。
方解問。
「為什麼？」
乞丐殺狗，本就是拿手好戲。
乞丐點頭如搗蒜，接過來銀子把那個破碗遞過去。方解搖了搖頭，指了指不遠處那條已經餓的明顯憋了肚子的野狗：「喂它。」
那書生看到銀票的時候顯然動了心，張了張嘴后搖了搖頭：「你要說求字，
離開燕子樓之後方解讓所有隨從都回去，然後留下大犬在燕子樓三樓發獃，他一個人下樓順著大街打算隨便走走。下了樓之後方解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高處的大犬，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有些難為他了。
方解看著那隻野狗，搖了搖頭。
「是。」
乞丐顫抖著嘴唇問。
「喂！」
可他們，怎麼可能會不犯錯？
「這裏還有些銀子。」
他問那個乞丐。
看起來大概有四十歲的書生手裡端著一本書，抬起眼皮看了方解一眼問。方解搖了搖頭，那書生鼻子里哼了一聲也就不再理會。
方解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看了一眼那條朝著他面露凶光的狗。
方解起身，把那張一百兩的銀票放下：「謝謝。」
方解從袖口裡摸出一摞銀票，從裏面挑了挑找了一張一百兩的放在桌案上：「我想買幾個字。」
書生撇了撇嘴，低聲自語道連風骨二字都不懂還求什麼字？
說實話，方解的字很難看，所以他看著別人的字都很漂亮。
方解點了點頭，摸了摸錢袋子有幾十兩銀子。
乞丐詫異之極：「謝我殺了這條狗？」
乞丐再次怔住，心說自己見過的怪人不少，這麼奇怪的頭一次見。不過他也不敢拒絕，誰知道這位爺什麼來頭，他起身在大街上求了幾個人去賣字，還剩下幾兩銀子自己收了起來。
乞丐張大了嘴巴，能吞進去一個鵝蛋，他手伸出去，卻沒敢接。
方解沒回答，乞丐也不好再問，端著破碗放在路邊然後退回來，那野狗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忍受不住食物的誘惑，跑過來開始
因為戰爭，多少純良百姓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亂匪。
大犬一直說自己對復國已經沒了慾望，可那是他幾十年的心結，若是沒個交待只怕這輩子也不踏實。他自己一直在逃避，方解想幫他面對。可是下了樓的時候方解忽然發現大犬的身影顯得那麼落寞，方解搖了搖頭，心說希望那是自己的錯覺。
這一日，他賣了五張財源廣進，得了五兩銀子。之前十來天，他一個銅錢也沒賣到。第二天，他寫了賣字兩個大字掛好，然後覺得自己心裏輕鬆了不少，特別踏實。
「都有。」
方解沒有去看兩位老者下棋，而是在乞丐身邊坐下來問：「飯菜賣嗎？」
「殺了那條狗，羅耀府西邊有一座新墳，把這狗葬在墳邊。」
書生咬了咬牙：「好！」
離他們幾米外，有個乞丐蜷縮在大槐樹下曬太陽。旁邊放著一個破碗，破碗里有米飯有菜，看起來這乞丐的日子過的也不太辛苦。再遠處，有一隻野狗眼睛一直盯著這邊，眼睛里或許只有那個破碗那些飯菜。
乞丐又試探著問。
書生臉一紅，訕訕的不知道說什麼。
書生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方解：「這四個字，是不是……俗了些？我觀您是大有身份的人，若是送人的話，不如寫些詞句？」
「問你一個問題。」
「對於人心裏的惡，在太平時候可以用揚善來教導，人人都揚善，惡也就乖乖的藏起來不敢亂竄。人本來就都在互相模仿，一個怎麼樣就
方解整理了一下衣服，緩步遠去。乞丐一直看著他離開，直到方解徹底消失在他視線里。然後他從大槐樹旁邊的草堆里翻出另一碗剩菜，朝著野狗打了個口哨。那野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試探著走了過來。等野狗低頭吃東西的時候，乞丐極迅速的用繩子打了個圈勒住狗脖子然後拖著跑，沒多久，狗就沒了氣息。
……
書生舔了舔嘴唇，嘴角上的笑意變得格外燦爛起來：「這位客人，你是屬實有眼光的，我的字就連雍州大儒宋蘭橋都誇讚過，說看我的字就知道人有風骨。宋蘭橋您知道嗎？那是放眼西南也數得上的博學大儒，名揚千里。」
「十兩？」
……
前陣子黑旗軍屠族的血已經幹了，百姓們又開始正常的生活。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方解將黑色披風的領子立起來擋住半邊臉。大破紇人那天方解帶著黑旗軍入城萬人空巷，這張臉如今在雍州城裡已經算不得陌生了。
方解問他。
「您，這是怎麼了？」
乞丐睜開眼，很詫異地看了方解一眼，等確定方解確實是在問他，又猶豫了好一會兒后才試探著回答：「賣？」
乞丐使勁點了點頭：「你要是施捨我，這一百兩也確實太多了些。像我這樣的，拿著這一百兩銀票去錢莊也兌換不出來銀子，要麼被奪走銀票亂棍打出來，要麼被捆綁了送官說我是偷來的……這銀票我是真想拿，可是拿不住。」
「嗯！」
「喂它？為什麼？」
「您說，我走街串巷，別的不知道，誰家寡婦有姘頭，誰家男人外面養了女人，這種事我聽
「寫好了，要不要我幫您送到府上。」
「怎麼解？」
「五……五文？」
人心裏都藏著一頭凶獸，大部分時候都在沉睡，一旦聞著了血腥味醒來，再想控制這凶獸就難了。
「一百兩。」
「守善。」
書生愣住，看了看那一兩銀子，看了看那鋪了一地的財源廣進。
乞丐想了好一會兒，然後坐直了身子回答：「其實不是天下亂了人心才亂的，人心本來就是最狠的東西。就好像那邊那條野狗，它現在餓著肚子不敢吃人，可一旦有一天它實在餓極了跑到亂墳崗子上吃了死人，那麼它第二天就敢對活人下嘴。人也是一樣，心裏本來就都有惡念，只不過平時不餓，所以不需要作惡。餓的狠了，主人都能咬。」
方解在郡兵大營里再一次開了殺戒，然後派了黑旗軍中得力將領重新整合郡兵，這三萬人方解既然從那三位總督大人手裡要來，就沒打算還回去。而領兵的將領都是那三位總督的親信，誠如那個郎將臨死前的怒吼一樣，方解終究是會殺他們的。
「我……還能幫您做點啥？」
書生大怒：「你這人是什麼意思？說了要買我的字，現在怎麼又不要了？我要到衙門裡去告你，你別走！」
這條狗他記得，他醒過來的第一天，站在羅府枯湖邊的時候，遠處廢墟里有一隻狗一直在哀嚎。後來方解派人挖開那片廢墟，從裏面找到一具蒼老的屍體。這位老人沒有聽從黑旗軍的勸告離開自己的家，結果被羅耀的金剛界震碎了房子埋在了裏面。
然後揮毫潑墨，不得不說，這人的字寫的極快也極好，筆走龍蛇，蘸飽了墨汁的狼毫大筆在直面上飛舞，一百遍恭喜發財只用了半個小時就
方解問。
「謝謝？」
乞丐徹底傻了，愣愣地問：「您這是問我？」
「財源廣進。」
江山之亂，亂於人心。
方解問。
也不知道最早這句話是誰說出來的，閑暇時品一品覺得這話帶著一股子騷氣迂腐味，天下太平時說這句話顯得矯情做作，可真到了天下大亂的時候，仔細想想其實人心一直就亂著，不然怎麼會亂的那麼快那麼徹底？
方解挑出一張五百兩的放在桌子上：「我想買幾個字。」
「你覺得這一百兩銀子太多了？」
「這個……」
方解回頭，看了書生一眼再次搖了搖頭：「我本想買風骨，果然買不到。另外……你說的那個宋蘭橋，前陣子被抄家滅門了，臨死之前要獻出自己的小妾求活路，他贊你的字有風骨，也算不得誇你吧。」
方解找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放下：「寫一百遍。」
「殺唄。」
「寫什麼？」
總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可又糊塗了。
乞丐實在忍不住好奇的問。
幸好，方解自己設計的風衣領子足夠大，立起來之後一直遮擋過了鼻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想要認出來也不容易。
方解沒理會，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有人作亂，所以天下亂，然後人心亂。人心亂了之後，善人變成了惡人。許多淳樸百姓變的嗜血，對曾經的同鄉好友也能舉起屠刀。對這種事，如何阻止？」
方解走到街口，看到有兩位老者在下棋，四周圍著五六個人觀看，倒是都極規矩，誰也不說話。
「好！」
方解看了看那一百張紙，搖了搖頭，然後將那三張銀票收回來，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