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0707章 唯我不可能
項青牛道：「殺就殺，還先他媽的閹了……」
他本來就沒有私心，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私心？
他心裏想，沒好意思說。
「已經失去了敬畏嗎？」
「去把長安城裡所有楊氏皇族的人都請到暢春園，也去告訴陛下一聲，我有要事要和他商議。所有楊家人都要去，不管男女。」
鐵甲將軍的眼神逐漸恢復了冷酷，沒有了之前的迷茫。
談清歌的離開對於世界來說似乎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何止是他，便是大輪明王這樣絕頂之人，死了之後對世界好像也沒有什麼影響。以至於到現在，已經很少會再有人提及這個曾經在大草原乃至於整個天下都令人仰望的名字。談清歌也一樣，或許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會逐漸被人淡忘。
「放屁，你現在才是道尊！」
……
方解點了點頭：「一直在查。」
太極殿東暖閣
劍穗上綁著一塊不顯眼的紅玉，玉上有一輪彎月。
「有些事……」
鐵甲將軍緩步走進這間已經空蕩蕩的屋子，看了看土炕上竟是已經落了一層淡淡的灰塵，他眉頭微微皺了皺：「當值的宮女太監呢？」
「你太狠了！」
「老牛鼻子，你還沒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雍州有難？是不是你我師兄弟心意相同？哎呦我呸……我居然說出這麼噁心的話，你當沒聽過啊。我就是好奇而已，你要是敢說掐指一算我就薅光你鬍子！」
項青牛點了點頭：「對！這種事，不能去同一個妓院，要分開！」
撲虎嗯了一聲喃喃道：「你生的漂亮，談清歌生的也很漂亮，所以你們小時候一定沒有被人嘲笑過，長大了
只能是我離開？
撲虎有些失神，看著面前這具已經逐漸冰冷下來的屍體不知所措。他對談清歌說過，他沒有什麼朋友，因為他自幼就生存在一個很陰暗的環境中，只有鐵甲將軍一個人給他溫暖。他迷戀留在鐵甲將軍身邊的感覺。而談清歌，這個他自始至終就知道要殺自己的人，他卻覺得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方解在一個月之前就派人找到我，讓我趕來雍州一趟。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可派去的人說你也在這，可能有什麼危險。那個小傢伙說謊話倒是一流，硬生生把我騙了來。算算日子，撲虎他們才出長安城不久，方解就得到了消息然後派人趕去草原，也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馬晝夜不休，不過也是你們運氣好，我若是路上多耽擱半日，就只能給你們收屍。」
他一心想的是如何讓大隋重振，延續。
鐵甲將軍站在太極大殿前面，看著下面的人群，有一種他很多年前一直在胸的豪情逐漸回來，這讓他覺得興奮。
「蕭一九你是道尊好不好，你就不能有點風度？」
「方解，你有很多朋友。」
撲虎說。
「我大爺的墳在老家，要不你去刨開？」
他心裏有個聲音在吶喊：「不管我做什麼，我不可能是因為私心！」
鐵甲軍士
「是啊……不管我做什麼，又怎麼可能是因為私心？我想要這個帝國綿延萬年，我想要的是大隋的旗幟一直飄揚，難道這是私心？不是！」
談清歌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單純的矛盾。
……
「找妓院……」
撲虎忽然說道。
蕭一九嗯了一聲，繼續往山上走：「不是我不願意指點你什麼，而是因為這種事真的只能自己去體會。人與人不同，你喜歡什麼樣的和我喜歡什麼樣的，也許完全不同。我要是胡亂指點你，你背棄了自己喜歡的而跑去喜歡我喜歡的，這才是迷失了自己。」
項青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好似鼓起了極大勇氣的點了點頭：「好！雖然我總覺得你這話毫無道理，但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信你一次！」
……
蕭一九在半山腰停住，瞪著項青牛問：「我好好的出來游山，你跟在我屁股後面幹嘛？」
方解嗯了一聲：「你不是如傳說中那麼冷酷無情。」
「你還真沒出息，指望著雷劈死對手……」
他問自己。
「不要向北進兵了……就在雍州吧。」
他想起談清歌說過，關於朋友的定義。
蕭一九問：「我已經把清樂山一氣觀都交給你了，你他娘的還想跟我要什麼？當初就不該只是封了你的氣穴，應該先把你閹瞭然后再殺掉。」
撲虎看了他一眼問：「那感覺怎麼樣？」
「還是要查的。」
「嗯。」
項青牛笑了笑：「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道心明悟之後，修為進境還是沒有太大的長進？我本以為我會在很短的時間擠進你
「找機緣。」
他的表情有些難過。
撲虎腰畔多了一柄劍，無鞘，如秋水。
「每人杖責二十，以儆效尤……就算皇帝不在這裏，這裏依然是皇帝寢居的地方，竟然落了灰塵，那還留著你們做什麼？」
他頓了一下說道：「本來已經查到他們在哪兒，可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找，紇人和南燕人就來了，雍州以南的州縣村鎮基本上都被毀了，難民逃離，要麼被南燕人抓了去，要麼死於紇人之手。現在再想查到他們生死，難。」
「呸呸呸。」
一隊鐵甲士兵上來，拎小雞一樣每人拎了一個下人就往外走。這些壯闊雄武的鐵甲軍士兵打二十板子，估計那些下人每一個能熬過去的。
他對怡親王楊胤說，我沒有私心。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
……
坐在一邊的方解點了點頭：「是，我有很多朋友。」
他說：「我回去之後會告訴大將軍，讓你留在雍州戍守不錯，不過你總得做些樣子出來，南燕慕容恥這樣的無恥小人，留著也沒用了。」
……
……
項青牛一本正經地說道：「在長安城的時候，你可是讓人用金針封住我氣穴的，這種陰狠的事你都干出來了，你忘了我也忘不了。所以你必須補償我，必須！」
鐵甲將軍在土炕上坐下來自語道：「我若不回來，這些下人最起碼還保持著對皇帝的敬畏，即便皇帝不在東暖閣里住著了，也斷然不敢不打掃。正因為我在，他們敬畏的是我而不再是皇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后說了聲謝謝。
方解笑了笑：「我卻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兒。」
「算賬啊。」
「來，比比撒尿誰遠？」
項青牛臉一紅，心說女人都挺可怕的。這麼多年來，能避開女人的時候絕不靠近。不過，我喜歡屁股大一點的……
「敬畏……」
「朋友就是你高興的時候他陪著你高興，你哭的時候他未見得會陪著你哭，但會去把氣哭你的人揍一頓的傢伙。你得意的時候，他或許會離你遠遠的，他會過他的生活你過你的生活。當你失意的時候他會走過來拍拍你的肩膀，對你笑笑說，要不要比比看誰撒尿比較遠？」
「嗯，閹完了之後找幾個妞兒在你面前光著屁股扭。」
……
項青牛跟在蕭一九後面，屁顛屁顛。
他站起來走到門口，看了看整整齊齊站著的鐵甲軍士兵，看著太極大殿下面廣場上整整齊齊跪著的朝臣，他心裏有個想法越來越清晰。這種想法是他之前不曾有過的，萌芽，出現在他吸光了怡親王楊胤的血之後。
「喏！」
「很好。」
來自那個伙夫的話。
外面一個小太監驚恐跑進來跪下：「回大將軍，是奴婢等人。」
「行啊……但你不許用內勁！」
……
如何讓所有人恢復對大隋皇帝的敬畏？
「哎呦……忘了。」
他還在默默的問自己。
蕭一九哪兒知道，項青牛完全會錯了意，他沉默了一會後說道：「去吧，我有我的機緣，你有你的機緣。你來問我，我以為說的對了可或許對你來說是錯的，你走我的機緣就沒了自己的機緣，得不償失。
撲虎坐在枯湖邊，也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就剩下不足原來五分之一水量的小湖依然沒有乾枯，甚至有些極小的魚兒在狹小的空間內游弋。這魚兒從哪兒來的，也說不清楚。
「如果我回來是錯的，我應該回去嗎？」
「你身邊有親人朋友，真的很好。」
過了好一會兒，他搖了搖頭。
雍州城北小河邊多了一座新墳，墳前擺著一套簇新的書生儒衫。
長安城
然後他發現，答案是否定的。即便他離開，這些人對皇帝的敬畏也不會跟著回來。這些朝臣怕的是他，不是小皇帝。他離開后，只怕這些朝臣壓抑著的那份暴戾也會隨之爆發。到時候莫說對皇帝有什麼敬畏，只怕皇權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蕭一九回答。
「誰都有可能有私心，我不可能的！」
「你想要什麼？」
撲虎抬起頭，看著遠方：「我明明知道是錯的，有些存在明明就不該存在，可我卻不能反抗也不能反對。我在那裡，就必須在那裡。我這樣說或許你不會明白，也沒希望你明白……我一直害怕離開大將軍身邊，因為我覺得這世界上到處都是危險，這次離開，我才發現原來還有更多的美好。」
撲虎笑了笑：「我以為自己是那樣的人……」
項青牛啐了一口道：「道爺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就算老牛鼻子你趕不回來，也會有一道天雷劈死張易陽。」
遠處的人圍攏過來，看著閉上眼睛的談清歌默然無語。
撲虎說。
江湖很大，江湖路很長，但談清歌的江湖路卻如此短暫，只是從長安到雍州。大輪明王在江湖路上走了一千年，他只走了幾個月。
「日你大爺蕭一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