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0913章 已經模糊的模樣
前面那句是，不靠任何男人。
「恨吧？」
楊沁顏覺得自己腦子裡很亂，在一片茫然中只抓到了一點頭緒：「你是忠親王什麼人？為什麼他會把這個玉墜送給你？」
「也許……男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樣吧？」
「我曾經想……」
聽到這句話，楊沁顏臉色猛地一變，她快走幾步到了敏兒身邊，低頭看著那兩條一模一樣的欲墜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敏兒笑著說道：「若是沒有國公爺，我們這些老百姓怎麼會過上這麼舒坦的日子？國公爺分田地，老百姓有了自己的田，除了交上去的之外還有大半留在自己手裡，年年有盈餘。以前給別人家種田，還要省吃儉用的。現在，誰家的日子不是紅紅火火？」
楊沁顏問。
「殿下。」
息燭芯看了看敏兒手裡的玉墜，沉默了一會兒后從自己脖子里也摘下來一個玉墜遞給敏兒：「幫我我也松一份禮物。」
才十五歲的敏兒如一隻蝴蝶一樣從外面飄進來，沒說話就先笑，眼睛都眯成了一個月牙兒：「是國公爺得了一位千金，人們知道之後都趕過去道喜呢。現在外面可熱鬧呢，聽說國公爺今天晚上要擺喜酒。」
不知道什麼時候，息燭芯站在院子里的。
「我……才來，看到門開著就進來了。」
她真的很想找個人說說，自己錯了……錯在錯過了為數不多的幾次和楊奇能相見的機會，現在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已經不可能了。才懂事的時候他就把自己交給了息畫眉，而不是留在長安城皇宮裡。一開始她總是去想，如果當年他把自己留在皇宮的話，以先帝對楊奇的感情，應該會好好的照顧自己。
楊沁顏怔住，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不是恨，只是怨？」
她問
息燭芯卻並不想回答她這個問題：「我來，只是恰好經過這裏看到門開著，而又想到你和我一樣都是沒有什麼人可以多說說話的人。一時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進來，所以我來沒有任何目的，你也不用這樣戒備。」
可他的選擇，確實把她交給了一個紅顏知己。
「方解說……我不是大隋楊家現在唯一的血脈。」
敏兒過去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來，倒了一杯水給她：「殿下有什麼事就直接吩咐吧，敏兒笨，猜不到殿下的心思，但手腳還勤快，殿下若是有什麼事只管說就是了。雖然敏兒出身農家粗手粗腳的，可我會盡心儘力。國公爺吩咐過，不能讓殿下您在朱雀山過的憋屈了，要多逗您笑笑。」
「敏兒沒見過什麼世面，也沒見過除了黑旗軍以外的大人物。可是聽阿爺說，以前別說是國公爺，就是一個縣令怎麼會這樣和百姓親近？我反正是沒聽說過，哪個朝代的國公爺能這麼愛護百姓，也不把自己當大人物的。國公爺在大營里的時候，經常是趕在哪家就在哪家吃了，從不嫌棄什麼，有什麼吃什麼，也不會挑三揀四的。」
息燭芯低低的自語：「我好像……已經有些模糊。」
楊沁顏看著息燭芯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問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忽然很怕問出這句話，也很怕從息燭芯嘴裏得到什麼答案。在這一刻，她特別後悔自己問了出來。雖然，她到現在都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害怕。
「你很崇拜他？」
長公主楊沁顏聽到外面不時有歡呼聲響起的時候，還以為是黑旗軍又打勝了什麼大仗。可是轉念一想，沒聽說最近黑旗軍有什麼行動，他住在
尤其是，方解的……
「不用看了，是一模一樣的。這個東西當初本來就是兩個，是先帝親手做的……」
她轉身要往外走，忽然愣了一下：「息姑娘……您什麼時候來的？」
「現在呢？」
「是啊……確實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我在離開長安的時候問自己，你有膽子有能力有恆心去做這件事嗎？換個意思就是，你能做到無情嗎？我知道一個人要想成就大事，必須先做到無情。」
「忠親王和息大娘關係很親近，你是息大娘的女兒，這個玉墜一定是忠親王送給了息大娘，息大娘又送給了你對吧？」
息燭芯沒有再說什麼，對她笑了笑，隨即離開了這個院子。
「啊？」
「算是吧……但我不是她的女兒。」
楊沁顏叫了一聲：「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還有人敲鑼打鼓的？」
「方解說的什麼？」
息燭芯反問。
息燭芯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殿下從長安城裡逃出來，是為了重振大隋。可是到了黑旗軍之後才發現，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對嗎？」
敏兒一本正經地說道：「整個大營里，哪個沒有得過國公爺給的恩惠？國公爺就是對敵人狠，那是因為敵人總想破壞現在來之不易的好日子。國公爺說過，誰跟老百姓過不去，就是他的敵人。」
「他……真的這樣說過？」
楊沁顏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楊沁顏不確定的回答，然後搖了搖頭：「我一直以為自己會恨他吧，恨他不是忠心耿耿的大隋朝臣，恨他沒有為國效力為楊家效忠的心。可是剛才聽敏兒說到他對百姓的那麼多好處，我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恨他了。」
她自嘲的笑了笑：「顯然，我高估了自己。」
「敏兒。」
「那是自然啊。」
看到她臉色有些變化，敏兒也停住了笑：「怎麼了殿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敏兒使勁點了點頭：「殿下您不知道，國公爺經常來咱們這裏，只是怕擾了殿下休息，總是到門口跟我打聽一下您，然後交待幾句就走。只要國公爺在大營里，隔三差五的就回來，帶一些糕點或是時鮮水果什麼的過來。上次我跟國公爺提過殿下您愛吃芝麻酥，這幾日總是有人送過來，國公爺吩咐過不讓我告訴您，可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不讓說……」
楊沁顏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然後責備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男人有感激之情。他不是說自己並不重要嗎？他不是說他連利用自己的心思都沒有嗎？既然這樣的不重要，他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把自己救出來？又為什麼這樣關心？
「沒有。」
楊沁顏回答。
楊沁顏忽然覺得心裏有些異樣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麼。她覺得自己應該恨方解才對，可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裏確實有些高興。所以她愣住，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高興于別人家的喜事。
息燭芯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楊沁顏的擔心：「這個玉墜確實是先帝親手串的，但我不是他的女兒，你放心就是了。我也是聽說，這樣的玉墜先帝親手做了兩個，一個給了你，一個給了忠親王楊奇。」
「嗯！」
「敏兒……」
楊沁顏問。
外面伺候著的小丫鬟是到了朱雀山之後換了的，以前在雲南道那邊找的下人都放了回去。
她似乎有些失神，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楊沁顏，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你去忙吧，我只是來和公主殿下說說話。」
「行嘞。」
「你恨方解嗎？」
敏兒看了那玉墜一眼，然後一愣：「怎麼會……一模一樣？」
她看了敏兒一眼，欲言又止。
楊沁顏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我覺得我恨方解，是因為方解沒有幫我恢復大隋河山。但是想想，他為什麼要無條件的幫我？就因為他曾經是大隋的臣子？大隋臣子數千萬計，我為什麼偏偏只恨他一個？如果是我弟弟從長安出來，一定不會是我現在這個樣子。他會敦促方解進兵，而不是躲在屋子裡逃避一切。」
楊沁顏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看到息燭芯就覺得有些親近。
「那感情好呢。」
敏兒臉一紅，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哪有……」
「你……就是方解說的那個人？」
楊沁顏搖了搖頭。
「你先去送東西吧。」
楊沁顏覺得自己手心裏都是汗，當她聽到息燭芯說她自己不是先帝的孩子之後，楊沁顏顯然鬆了口氣。
「或許吧。」
敏兒將玉墜子接過來：「我這就送過去。」
「他對你們真好。」
息燭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不靠任何男人，靠我自己活的好好的。」
息燭芯緩步走進屋子，楊沁顏有些機械的跟著她走進去。倒好像，這裏她才是客人而息燭芯是主人似的。
她出門的時候看向桑颯颯的院子那邊，她看到方解站在門口抱拳對道賀的人群致謝。
長大以後，息燭芯忽然懂了……哪有不疼女兒的父親？他怕的是，他一旦離開長安城，自己就會被多到數不清的危險帶進地獄吧。
息燭芯說完這句話，忽然想到了自己。她好像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應該恨楊奇，特別特別恨，即便是這些年楊奇偶爾出現在紅袖招的時候，她也選擇避而不見。因為到現在她都不能理解不
……
「你們……都很尊敬鎮國公吧？」
「現在？」
「疼愛你的女兒吧，最好不要讓她忘了自己父親的模樣……那會很痛苦……」
「如果他真的利用了你，也許你才會真的恨他吧？」
「國公爺對誰都好。」
楊沁顏微微嘆息了一聲。
敏兒過去拉著息燭芯的手進來：「這院子里平日里來的人少，可冷清呢。難得有人過來陪殿下說說話，息姑娘你先坐著，我去沏茶。」
楊沁顏問。
敏兒驚訝道：「這麼金貴的東西……」
息燭芯看了她一眼，起身準備離開：「何必為了別人活著？不管我恨他還是想他，他終究是死了。我就算再氣再恨又能怎麼樣？如果我耍脾氣他會活過來教訓我一頓也好，可惜……所以，我現在只想活的好好的，已經快要忘記前面那句話了。」
楊沁顏搖了搖頭：「只要是東西和人相比就算不得金貴，我是大隋的長公主，鎮國公喜得千金本該送些禮物的，我還覺得有些寒酸呢。可惜這不是在宮裡，我也沒什麼東西拿得出來。」
息燭芯問她。
「這倒真是喜事……」
……
楊沁顏笑了笑，解開衣襟的口子，從裏面取出一個貼身放著的小小錦囊，打開之後從裏面取出一塊水滴形的玉墜，晶瑩剔透：「把這個給桑颯颯送過去，就說是我送給孩子的禮物。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也沒帶著什麼東西，這個是我小時候父皇親手串了送給我的……」
息燭芯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笑了笑，有些發苦：「用了這麼久，我才終於分清楚兩件事……可惜太晚了些，如果我能那麼早明白過來，我不會一直避著。有時候我們以為那是恨……其實那不是，那只是……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