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帝國的死生
第1037章 會有奇迹的
宋自悔鄭重的回答。
他說。
天亮之前，士兵們終於攻進了靈門關城內開始掃蕩。城牆失守，叛軍開始從城關另一側逃走。發了狠的黑旗軍士兵開始往前追，一直追出去三十幾里，將所有叛軍盡數誅殺。那個被收買了的叛將被活捉，即刻審問之後才明白，原來這個傢伙本就是月影堂的弟子，恰好被分派守靈門關。
晏增看到之後，摘掉披風，不管親兵的阻攔拎著橫刀親自帶隊往前沖。到月亮快升到最高處的時候，他終於帶著人馬爬了上去。接下來就是更為殘酷慘烈的白刃戰，並不寬闊的城牆上人與人堆在一塊廝殺。
……
死的人，是他最得力的住手民勇別將鄭狠。宋自悔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鄭狠帶兵跟在自己身後，將那些試圖禍害平安郡百姓的賊寇擊敗。八千平安兒郎，一次一次的將死神擋住平安郡外面。
「其實我有時候也怕，想想看早晚城都要破，這樣拚死圖個啥？」
城外，又想起了蒙元人特有的號角聲。鄭南天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掙扎著站起來，從地上隨便撿了一柄崩出來缺口的刀子，他叼著煙斗站在城牆邊上的身影，就如同一座大山般巍峨。宋自悔看著他，忽然間覺得力氣重新回到了身子里。
「對不起了……」
他大聲說。
手臂垂落下來，啪嗒一聲砸在他爛了的半邊身子上，濺起來一片血星，濺了宋自悔一臉。那微燙的血就好像針一樣刺著宋自悔的心，那麼疼。
……
前面響起安德魯的喊聲，火炮營的士兵們點燃了引信。火炮一聲聲炸
宋自悔扭頭看了看，發現說話的人正個血糊糊的漢子，有些胖，但看起來很強壯。因為滿臉都是血，宋自悔沒認出他是誰，看他身上的衣服不是民勇的士兵，而是自發上城來協助守城的百姓。
「開炮！」
宋自悔握緊了鄭南天的手，只希望他不要變得冰冷下來。可是死神還是來了，正在一點點將鄭南天的靈魂從殘缺不全的身體里拽走。哪怕宋自悔握的再緊，似乎也阻止不了這一切發生。
安德魯也怒了，蹩腳的罵著，腔調那麼奇怪。
宋自悔問。
鄭南天還在笑，一笑，嘴裏就有血往外涌：「會有……會有奇迹的。」
鄭南天肯定疼的受不了，眉頭都擰在一塊了。
「幸好蒙元人還沒來，不過按照日子計算，蒙元人早就該到了啊。」
面對死亡，宋自悔無能為力。
宋自悔抱著鄭南天殘缺不全的身子，眼睛疼得厲害卻沒有眼淚流出來。這些日子以來，他的眼淚早就已經流幹了。蒙元人造出來了拋石車，一塊巨大的石頭把鄭南天壓在了下面，人們奮力把石頭挪開之後，他半邊身子都爛了。
鄭南天點了點頭：「就是那樣。」
宋自悔心裏震的發疼，就是這樣的百姓讓他的信念還一直都在。
「下去了，不過我又回來了。」
「交給我吧！」
「我曾經在大人你家後門外屙了一泡屎……」
照這樣下去，城破只
靈門關晏增的眼睛有些發紅。
「那些人都瘋了，明明都是好好的人，怎麼就瘋了？和他們不合的人全都被殺了，一心想給蒙元人做狗！」
晏增吼了一聲，提橫刀就要往前沖，他手下將領從後面拉住他：「將軍，讓我們上，這些狗娘養的已經忘了自己骨子裡流著什麼血，讓我們上去剁碎了他們！」
「大人……相信我……」
他只是心疼，心疼這些士兵和百姓。
「會有奇迹的！」
旁邊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別傷心，鄭將軍死的讓人打心眼裡敬佩。」
靈門關的城牆外面是堅硬的城磚，裏面填充的都是土，雖然夯的很結實，可外面的強壯全都碎了之後，裏面的土開始大塊大塊的脫落。
……
「拿不下靈門關，我就第一個以死謝罪！」
晏增氣的幾乎吐了血，為了這點東西就能出賣祖宗？
他回頭看向宋自悔：「有個詞前幾日還聽人說過，我忘了，意思是就算死也得死的像個樣子，不能讓外人看扁了，只要做了該做的事就算死也沒啥，叫死什麼所。」
「我相信你！」
風把野草壓的極低，就好像在炫耀著自己的強大迫使野草將頭低下去似的。嗖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風得意的笑還是野草不屈的吶喊。
一直到天黑，城牆終於崩塌了一塊，不少藏在牆垛後面的叛軍士兵隨著坍塌下來的石塊一同滾落下來，安德魯看到了希望，下令所有火炮瞄準坍塌的那塊轟過去，足足
風中有一股子血腥味，很濃。
「嗯。」
他指著靈門關大聲嘶吼著：「就算把炮彈用完也要把城牆給我轟坍，我就不信了，咱們有火炮都拿不下一個小小的靈門關！」
晏增立刻反應過來：「陳百戶，麻煩你帶驍騎校的人過去看看，如果真的有人帶兵在和蒙元韃子激戰，咱們不能不救！」
平安郡郡守宋自悔靠坐在城牆上，好像虛脫了一樣連站起來都難。他身邊躺著一具還沒閉上眼的屍體，這個人的咽喉上插著一支狼牙箭，血已經流干。宋自悔拼盡了力氣想挽回他的生命卻無法做到，血將他的雙手塗滿又從指縫裡往外淌。
「你怎麼還在城上？」
江北道
「那也應該下去先處理傷口！」
這樣重的傷，他居然沒有下城去休息。
城牆上的那些守軍說什麼都不肯投降，他勸了幾次都沒有用。後來有人從靈門關里逃出來告訴他，城裡的將領也不知道和什麼人聯絡好了，在等蒙元人的大軍。聽說那個人許給守關將領一個一等侯的爵位，還有三萬兩金子。
這話，讓晏增心裏有一股子火在燒。
這次，勝利可能永遠都不會到來。看著士兵們臉上的疲倦，宋自悔忽然有一種打開門走出去的衝動。如果他自己死可以換來全城百姓活，他願意那樣去做。可是抵抗到了現在，只怕城外的蒙元人早就已經對全城百姓恨之入骨。
鄭南天看著城外黑壓壓過來的蒙元狼騎，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後來我想明白了，
「死得其所。」
驍騎校百戶陳震宇有些不明白。
宋自悔站起來，使勁握緊了拳頭。
「現在我不但活的好好的，有了婆娘有了娃。」
逃出來的人是趁夜坐吊籃從城牆上下來的，一共十幾個人，結果被人察覺，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出來，吊籃下到一半的時候被人砍斷了繩索，他摔斷了腿。提起城裡那些人，他恨的咬牙切齒。
「大人。」
「大人，彆氣餒。我不是很會說話，也沒讀過什麼書，但我知道只要堅持著，就沒準會有奇迹出現。小時候我身子骨弱，整天病怏怏的，旁人都說我活不過五六歲，可我爹娘不放棄。他們帶著我看病，然後早晨陪著我鍛煉身子骨，就這麼堅持下來，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我竟是比別人還要強壯了。」
他看向宋自悔：「這不就是奇迹嗎？」
鄭南天笑的很虛弱，他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煙斗，塞上帶血的煙絲點燃，抽一口，煙絲燃燒的很艱難，血的顏色逐漸消失。
「沒啥。」
幾個將領帶兵沖了上去，但山路太窄，隊伍根本就鋪不開，一隊一隊的往上沖一隊一隊的被堵死，根本就攻不上去。靈門關的城門被那些叛兵用石頭沙袋堵死，炮彈都轟不開。路上最多只能十幾
他斷了一條胳膊，從肩膀上齊刷刷的沒了。宋自悔忽然想起來，這個叫也姓鄭，叫鄭南天，是城裡的一個屠戶，平日里為人兇狠，便是那群潑皮混混也不敢惹他。前日里有幾個蒙元人爬上了城牆，是他拿著那柄殺豬刀子接連捅死了好幾個，自己也被一個蒙元士兵一刀斬掉了左臂。
陳震宇抱了抱拳：「若是有人在擋著蒙元人，還請將軍即刻發兵。河西那邊守不住的，得儘快把人接回來。」
宋自悔不後悔，就算是死也不後悔帶著百姓們抵抗強敵。
可是這次，死神太強大了。
就算敵人每天用一萬人輪換著進攻，一個月也輪換不完。如果不是因為狼騎兵實在不擅長攻城戰，或許這裏早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堅持到現在，八千民勇已經損失大半，剩下的也幾乎個個帶傷。以前這支平安郡子弟兵從來不畏懼廝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最終將獲勝。
鄭南天咧嘴笑了笑，白白的牙齒縫隙里都是血絲：「下去這條胳膊也回不來了，我沒啥本事就是力氣大，還能幹掉幾個蒙元韃子。我知道自己算不得什麼，城牆都是一塊一塊城磚壘起來的，萬一差的就是我這一塊城磚呢？」
火炮不斷的吞吐著火蛇，炮彈在城牆上接二連三的炸開。
……
「轟！」
可是火炮一停下來，那些人就開始反擊。或許是因為他們知道事情敗露，自己開了城門也是死路一條，所以格外的兇狠。
「河對面肯定有人擋住蒙元人了，而且已經擋了不少日子！」
「我操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