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賈昌朝不能留
賈昌朝一點都不意外。
賈昌朝略頓了一下，「也好，隨我來吧。」
「罪矣！」
……
老人聲似金石，不容有疑，正是昭文館大學士，賈昌朝。
趙宗懿於心不忍，想上前幫忙，卻被老人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回想剛剛就算到了最後一刻，亞父還在為他們兄弟著想，可是返過身，這些人就要至他于死地。
「現在最首要的就是……」趙宗實抬頭。「眼前的河北、京東諸路正逢河患，此為天賜良機。」
「十三弟的意思是，等朝廷這邊有了決斷，各州農戶希望破滅，肯定土地速降，糧價急升？」
一番定計下來，眾兄弟好像已經看到了閃著亮光的銅錢正自己把兜里鑽。
「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再怎麼不順，亞父可從沒生過二心。」
「好，我一會兒就辦。」
……
見幾兄弟氣氛登時熱烈起來，趙宗實暗暗冷笑，定國先定家，安外先安內，只要掐住他這些哥哥弟弟的軟肋，就沒有什麼不好辦的。
「就這麼定了！」
「亞父請講。」
「不不不，不好了！」
趙宗球舌頭打結兒，說都不會話了。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
「行了！」趙宗球懶得和大哥爭辯。「這事兒你們別吵，也別管了。」
「沒有苦勞，他也是你的亞父！」
哐當！
趙家一眾兄弟面面相覷，一時無言。縱使對這賈子明多有怨恨，此時見他的樣子也是不敢多說一句。只得紛紛跟在他後面。
「可不，眼看幾筆大錢從眼前過，就是不敢上手。」
「宮裡傳回來的消息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官家雖然留中不發，可是卻把這些奏摺都單挑出來放在了案頭。」
「宗楚。」
賈昌朝無聲苦笑，時不賦我？東山在起？
「亞父……」趙宗懿心中一軟。「亞父何出此言呢？怪只怪，時不賦我。」
趙宗實趁勢又道：「如今朝中彈劾他的奏摺一天多過一天。」
久未出聲兒的趙宗漢乾笑一聲，斜眼打量著趙宗實，揶揄道：「
「他知道的太多了，稍有差池，咱們一大家子都得陪葬！」
說完這句，語氣一緩，「咱們兄弟就別吵來吵去了，如今形勢大好，大有可為，更要兄弟齊心。」
說完，頹著身子，轉身也走了。
大伙兒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房門又是猛然一響，趙宗球踉踉蹌蹌地闖了進來。
見賈昌朝無言，站在幾兄弟身後的趙宗實不由暗暗冷笑，嘴上也是不咸不淡。
「到時候，咱們屯積的糧食必可大賺一筆？」
「你瘋了？那是父王親自讓你認下的亞父！」
「好！」
「嗯……現在吧！等糧食運抵，朝廷這邊也應該有個說法了。」
「定了！」
「呵……」
「你們要麼把它燒了，一了百了。」
「相公這又何必？說不得哪天相公心頭一熱，這些東西就又回到您手上了呢。」
「五路，一百一十三州，兩百四十六姓大小豪族的往來賬目，聯絡之法，老夫今天給你們送回來了。」
「我……」趙宗實一陣語塞。「我可沒落井下石。」
「我自己來！」
「誒……」老賈長嘆一聲。
唯獨這件，是幾兄弟無法答應的。
目光最後落在趙家一眾兄弟身上，蒼白的手掌輕輕扶著箱子：
「那橫財從何而來？」
一眾趙家兄弟也是收斂心神，眼中放光地看著趙宗實。
「十三弟！」一聲厲喝，朝著趙宗實就沖了過去，一把拎起他的衣襟。
「千萬不能交給魏國公！」老目之中精光閃現。「否則……」
轉身看著趙宗懿，「老夫知道，剛剛的話你們是不會聽的。」
「你！」賈昌朝聞之，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環視老王爺的書房，一幾一案、一書一字，都是趙允讓在世之時的模樣。不由勾起賈子明諸多過往，可惜物是人非，不堪追憶。
「可是……」說到這裏，神秘一笑。「可是，那個青苗之法官家想實行，朝官們會讓它實行嗎？」
「老賈萬一真放出了京，他知道那麼
「河東路！」
趙宗實聲色厲斂地冷然出聲：「賈昌朝……不能留！！」
「……」
「十三弟有何計較？」
「都都都，都說在回山碼頭見見見……」
「確實不捨得。」
可縱使如此，依然不願假以人手，非要親自抱著，一直走到汝南王生前的書房才肯放下。
「顯然，趙禎也知道沒有必要在扣著賈昌朝不放了，隨時都可能把他打發出京。」
「在京與不在京能一樣嗎？」趙宗實一聲反問，立時問得趙宗楚不說話了。
趙宗懿凄然道：「亞父但說無妨，宗懿必謹記在心。」
平時他與趙宗實走的最近，自然要幫十三哥說話。
「誒，不聽就不聽吧！」
「這種話你也說的出來！？」
「魏國公的人為了通濟渠案，想把亞父擠走。這個時候，咱們不幫亞父說話，還落井下石，虧你想的出來！」
趙宗漢、趙宗楚也是和聲勸慰：「亞父不必灰心，如今形勢一片大好，也非是沒有東山再起之日啊！」
「臨走之前，最後再囑咐一句，希望你們能聽進去。」
「見到誰了？」
說的這麼明白了，他的這幫傻兄弟哪裡還不明白？
趙宗實略一沉吟，「朝中的事讓魏國公頂在前面即可，咱們大可見機行事。」
「他不走，咱們永無寧日！」
「若不是他到涯州也不消停，搞得觀瀾的船隊都在給他往南邊運物料，一時無法迴轉救災，還真輪不到咱們撈上這一筆。」
適時出聲，「既然眾兄弟都沒有意見，那咱們就這麼定了？」
不等趙宗懿說話，趙宗楚覺得這個時候不說話不行了。
趙宗懿一時間沒明白老賈言之何意，呆愣當場。
不去理會趙宗實，環視房中的趙家兄弟，心中寬慰自己，其實老王爺這二十三個兒子之中，也不都是狼心狗肺之徒。
「宗球？」眾人疑惑不解。「你不是出去辦賈……」
「見什麼？」
賈昌朝點點頭，讚賞地看了一眼趙宗懿，猛然
被趙宗懿拎著衣領，趙宗實卻不見驚慌。
棄掉賈昌朝，真的正確嗎？
「回來的正是時候！」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額……」眾人一怔。「不賣不貸？」
趙宗愈牙咬得嘎嘎作響，「只是便宜了那鳥廝！」
「也不至於吧？」
「京東西路……」
趙宗暉則道：「看來，那瘋子是不打算回來了。準備在涯州建起『行宮別院』，這是要養老嘍。」
滿室皆靜，落可聞針。
箱子不算小，異常沉重，老人額前已經沁滿了細汗，彷彿隨時可能栽倒。
見一屋子人沒一個搭話，老賈又是苦笑一聲，心知自己又是多此一舉了。
「十三弟有何高見？」
「我我我，我剛出府門，就就就聽見街上在瘋瘋，瘋傳……」
「……」
趙宗懿愣在那裡，心中五味雜陳。
「我……」
在院中站了良久，趙宗懿猛的打了一個寒顫。不知為何，心中一陣一陣的發涼，彷彿失去了什麼東西一般，空虛莫名。
「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
「亞父！」
趙宗懿窘然低頭，「父王終一生之力才攢下的資本，確實……」
帶著這個疑問，趙宗懿失魂落魄地回到書房。剛踏進門，就聽見他那個十三弟正與兄弟們說話。
幾兄弟正憧憬著美好的未來，編排著唐奕在嶺外的困苦生活，猛的書房外頭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叫，嚇了趙家眾兄弟一嚇。
賈子明聲音發顫，短短几句，卻似用盡了全身力氣，老目之中隱有晶瑩，「昌朝無能，愧對老王爺重託。」
「大哥，醒醒吧。」斜眼看了一眼趙宗懿，掙開他的大手。
趙宗漢聞聲，眼睛一睜，「都是自家兄弟，誰不知道誰啊？你敢說吳奎那幫人不是你授意的？」
「現在？還是等等？」
「睡不睡得著也不……」
「你們兄弟一個都活不了！」
「亞父，我送你！」
一直進到書房，賈昌朝把箱子放到老王爺的書案之上，這才直起腰身，氣喘不平
「你你你，你說誰誰誰……誰！？」
「什麼也沒幹！」
「……」
「見見，見著一個人！」
眾人一陣沉默，卻是誰也說不出話，唯獨趙宗懿冷眼看著趙宗實。
卻是連「亞父」都不捨得叫上一聲了。
「……」
「京東東路……」
一回身，只覺自己身段都高了一節。
「誰啊？」
罷了，他這一生成也是汝南王府，敗也是汝南王府。既然去意已決，又何必與一個小人一般計較？
「去歲讓瘋子查賬弄，日子過的端是緊巴啊。」
……
「大哥，我就問你一句。」
「正好！」
趙宗實一觸眉頭，「瘋傳什麼？」
說完，根本不給趙宗懿再多說話的機會，直接出了書房，也不知道去幹嘛了。
若是趙宗懿在此，非吐血三升不可。只能感嘆，十三弟好手段！
「趙禎也就仗著一個唐子浩方能成事。」
「我找人來辦！」
「罷了，老夫去也，你們好自為知！」
幾兄弟一聽有錢掙，立時眼前一亮。
說完，最後再看一見趙允讓的書房。心道，老王爺，昌朝這就下去與你請罪！
趙宗實編不下去了，「我那也是為了咱們家好！你們自己說，賈昌朝這些年都幹什麼了？」
「對！」
好吧，趙宗實一著急，也磕巴了。
唐奕還在這邊糾結兩法之弊如何破解，而在離回山不足三十里的開封城中，癲王回京的消息才剛剛傳開。
「如今那瘋子遠在天涯，正是你我建功之機！」
「一會兒你依箱中所載，聯絡河北、京東各受災之是的豪族，暫且不要售糧、放貸！」
「……」
趙宗懿一哆嗦，臉色順間煞白。
這幾兄弟要是早點說些寬慰之語，少背著他干點下三爛的勾當，他也不至於心灰意冷，再無鬥志。
趙宗實解釋道：「王介甫的青苗之法已經傳到了京外，受災州縣的苦主都在觀望，盼著朝廷施行此法。所以，較之往次河患，各州糧價、地價，起浮並不如意。」
「……」
此時，一位滿面皺紋的老者正進到府中。
「行了，別吵了！」卻是趙宗球猛的坐了起來。
「上呈陛下。以如今的形勢，和陛下的慈善之心，保你們兄弟一生無憂，子孫富貴是沒問題的。」
等賈昌朝已經走出了屋子，趙宗懿這才回過神來，追了出去。
「咱們正好藉此，賺一點周轉錢。」
二哥趙宗朴心情大好，大笑出聲兒，「說起來，還得感謝那個唐瘋子！」
「河北東路……」
「若敢回京，必報斷腿之仇！」
「河北西路……」
……
「好好說話！」趙宗實這個來氣。「鎮定！」
趙宗實看著趙宗懿離去的背影沒有挽留，沉吟半晌，方收拾心神，對眾位兄弟道：「大哥寡斷，給他一點時間。」
……
老人懷抱一口箱子，舉步維艱地走在王府後院的小路之上。
隨著話音，眼神已經飄向書案上的那個箱子，上前兩步，一把掀開，眼中儘是喜悅與狂熱。
眨眼之間，眾兄弟就被他盡數拉攏，連與他同心的趙宗楚、越宗漢都甘當十三弟的馬前之卒了。
……
大伙兒正迷糊，見著誰能把趙宗球嚇的都磕巴了？
……
「……」
「呵……」慘笑一聲，看向趙宗實。「若有一天，我這個當大哥的擋了你的路，你待如何？」
趙宗實篤定點頭，對趙宗漢道：「你負責聯絡災地之外的各州，聚攏糧源，向災區轉運。」
「要麼……」
之後，再不遲疑，大步出屋。
待二人行至院中，賈子明也不待多送，停了下來。
「好！」趙宗實滿意叫好。「那就儘早定計，莫失良機！」
沒了老賈，大哥又不在，眾兄弟之中發號施令的就剩下他了，竟生出一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平復心神，放緩語氣，「老夫就要走了。」
……
「唐唐唐，唐瘋子！」
汝南王府，後門。
……
還別說，幾番施令，還真有幾分運籌帷幄的氣勢。
……
連滿口「謹記在心」的趙宗懿也低下了頭。
等他回過神來，哪還有賈昌朝的影子？老人就此出汝南王府，從此再無瓜葛。
「不，不不不不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