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崖山
這邊兒死八百已經是傷筋動骨,可是人家損一千,兜里還有一萬、十萬、百萬!
「真還?」
韓琦比魏國公要樂觀一些。
唐奕無奈聳肩,隨口吐槽:「裝什麼清高嘛?自己遭罪,連帶一家老小都跟著受罪!」
可是,這一趟的船隻實在太多,要是全部換乘,五百多艘槽船,起碼也要百多艘海船調度。這一卸一裝,又得十多天的時間耗費,實在是太麻煩了。
唐奕則是站定身形,大大的給幾位師長作了一個揖。
他真的要謀權篡位!
兩百年後,就是在這裏,陸秀夫背著少帝趙昺跳海,熄滅了趙宋最後的一絲火種。
韓琦家裡,是真的快揭不開鍋了。
「走吧……」
「你年紀輕輕,什麼命運不命運的!?」
「哼!」望著南下的船隊,魏國公冷哼一聲。
「賈子明呢,沒在這船上?」
「賈子明就算借唐奕苟活於世,也不會把北方士族的賬冊之事出賣給那個瘋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唐奕咬著牙,再次與眾師長深深一禮。也不再啰嗦,上前攙扶尹洙,上船離去。
「奕走了,師父們,萬萬保重身體……」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這一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
「還下來做甚?徑自上路便是。」
「沒……」
怎麼用賈昌朝,那是唐奕的事,自然不勞韓相公和魏國公費心。
老將軍無力地再次催促,然後背過身去,再不看唐奕一眼。
「你把話說的那麼絕,他還回來做甚?」
並不算秀美的海島,並不算磅礴的景緻。近處濁浪擊岸,海水不清;遠處稀鬆的林子,光禿山石岩壁。
唐奕望了半天,忍不住吐槽:「怎麼就一艘船?」
「尹師父相信命運嗎?」
團結有個屁用?不過是抱團一起死罷了。
……
趙禎似乎沒聽到文相公的呼喚。
文彥博低著頭,悄無聲息的退了回去。
說實話,真的是一點看頭都沒有。
「……」
「不知何意……」這一點韓琦也想不清楚。
……
沒錯,是「一家子」……
孩子能回來,唐奕就……不太容易回來了。
「行了。」王德用甩著手。「走吧,走吧!老夫這身之骨硬朗著呢,不用你操心!」
曾公亮一口老痰就差沒啐唐奕臉上了。
順汴河南下,入泗水,經淮河入海,之後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
「好吧!」最後,曾公亮還是點頭了。
異邦外族第一次全疆域的征服了漢人文明,綿延數千年的中原傳承就此斷絕!
……
……
桃園碼頭的一個角落。
除非……
幾代人積攢下的喏大家業,正在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蒸發。北方陣營之中,現在可以說是人人自危。
「把你剩下的五千水軍,除是日常防務所需之外,也都交給我。我替你訓練整頓,半年之後,連原來的那五千一併還你。」
曾公亮立著眼睛,馬上也就明白了。
此時,宣德樓上,趙禎緊了緊身上的狐絨大氅,眼望著遠處汴河之上的一條長長火線。
顯然不是。
「相公且上船,奕正好有事與相公說。」
唐奕搭言道:「要不,曾相公進去會一會故人?」
無端端問這麼一句,把尹洙問了一愣。
……
十數萬軍民投水相隨,盡數殉國!
尹洙自無不可,點頭跟著唐奕下船。
「誰又能說的清呢?」
「你說,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吧?」
這一切都將發生在唐奕腳下的這個——崖山!
「真還!」
可是,這點唐奕和范仲淹當然也看得通透。
說完,又叮囑道:「過兩年娃娃大了,送回來給我們老哥兒幾個瞧瞧。」
可是,你都這麼不見外了,那還裝什麼鵪鶉?自打出了開封城,老賈也真有那股子勁兒,就沒出過艙房。
尹洙更是糊塗,這孩子今兒個是怎麼了?儘是說些暮氣沉沉這莫明之言。
崖山……
「不過,借了一定得還!雷州匪患也不輕,不能沒有防務。」
「能讓賈子明活命的,也只有這個瘋子。」
這個節骨眼兒上, 誰還有心思去管他賈子明的死活?
想想就覺得有意思,堂堂賈昌朝,也有解不開的結。
唐奕看著曾公亮氣急的樣子,笑道:「相公別急,聽我說完。」
一邊暗自搖頭,一邊與尹洙踏上了岸。
尹洙也是好奇:「槽船入海本就走的慢,已是延誤了行程,大郎又為何要在此處耽擱?」
這小瘋子今天有點不太對啊?從來沒見他這麼嚴肅過。
「那一家還轉不過那個彎,估計不到涯州,是不會出來的。」
「給你?給你還能拿得回來?」
「啊呸!」
「……」
皇帝突兀地喃喃出聲。
「大郎和孫先生的出現,又改變了我的命運。」
「怎麼沒完了?」曾公亮這個無語。「別提水軍,真的沒有了!」
這一日行至新會,本不是靠岸之機,唐奕卻意外的下令停船,要下船一游。
「行!」唐奕重重點頭。「到時,奕親自給您老送回來。」
所以,唐奕和隨行的管事一商量,索性就沿著海岸線慢慢走吧。這一路上也就過瓊州海峽稍需注意,倒也不算難事。
「只是想來看看……」
……
這一日,船至雷州。
可正是這份普通,倒讓唐奕的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
……
唐奕也是佩服,你這能躲到什麼時候去?早晚不得出來見人?就不信到了涯州你還不出來,怎地?打算窩吃窩拉,就住船上了?
范仲淹見唐奕下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本來江河所用的槽船是平底的,經不起風浪,所以在淮河入海之時,依例要換乘尖底海船。
「……」
盡人事,聽天命!
他真的不敢確定,如今的大宋會不會再倒在文明粉碎機一般的蒙古鐵蹄之下。
……
汝南王一家已經被這瘋子嚇破了膽,也只有他一聲吼,那一家人才真的不敢動賈昌朝一根寒毛。
元將張弘范于石壁之上刻下:「滅宋於此」!
漢人儘力過。
崖山!
「可是,換一個角度來說,你們的出現同樣是我的命!分別只在命好、命壞罷了。」
「走吧……」
「也不見得。」
唐瘋子這回是動了真怒,為殺敵八百,寧願自損一千。
「還要水軍!?你有完沒完!?」
……
「實話說吧,我就是一隻羊也是放,兩隻羊也是趕。涯州練兵不差多你這五千,一就手,真沒藏什麼心眼兒。」
這樣的結果,更印證了他對賈昌朝為人的猜測,老賈不會出賣汝南王的兒孫。
即使不知道時空會不會如後世所說,有他的韌性和糾錯性。可是,就算有,就算歷史終會回到他原本的軌跡,那又如何呢?
下令裝著公主陪嫁,還有自己這邊籌備的貨船先行,唐奕則是停船靠岸,下得船來。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他們才真實見識了觀瀾商合,或者說華聯鋪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唉!」魏國公一聲嘆息。
官家在福寧殿上告訴唐奕「永遠不要回來」,皇帝把話說到這一步,就算唐奕想回來也沒法回來了。
「不對!」曾公亮搖著頭,還是不信。「你肯定有什麼瞞著老夫。」
「應該不會回來了……」
估計老賈是怕汝南王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沒辦得了他,等他一走,會對自己家人不利,所以夫人兒女,帶了一大家子,是一點沒和唐奕客氣。打算全家都吃唐奕的,喝唐奕的了。
其實,韓琦、魏國公等人此時要是心無旁騖,靜思全局,是不難看出這是唐奕的一個分化之策。
老賈這回可不是自己一個人就來了。
……
這句不能接,況且也不用接。
唐奕還是笑,「水軍的事兒。」
兩船相靠,還沒等曾公亮上來,唐奕就嚷開了:
「這要分怎麼說。」尹洙坦然道。「以為師來說,當年在鄧州重病等死,那就是我的命。」
縱使開封城的輝煌燈火宛若星河,亦不能掩蓋那隆重浩蕩的南下陣仗。
待曾公亮登船,沒好氣地瞪著唐奕,「什麼事兒?」
「……」
「他要是牆頭之草,就不會卸任之前把賬冊還回去了。更不會在家 中待戮,等著唐瘋子去救他。」
眾人皆是生疑,好好的停什麼船?上什麼岸?
「既然賈子明不會交出賬冊,那唐奕救他何用?」
「那這……」魏國公有些無措。
唐奕嘿嘿憨笑,也不接話,明白曾相公是讓自己坑怕了。
……
曾公亮不說話了,狐疑地看著唐奕。
手都舉起來了,還沒等張嘴,就聽到這麼一句,縱使他再有涵養,也差點兒沒蹦起來。
說到這兒,唐奕誠懇地看著曾公亮。
「你的水軍呢!?」
不計成本,就是要玩死你!
這其中有何深意,韓琦一時也想不通。
「海角崖山一線斜,從今也不屬中華!」
隔著瓊州海峽,已經依稀可以看見南海大島近在咫尺。
此時,船隊出城,順汴水南下,已到了回山碼頭。
唐奕也終於出了船艙,因為,曾公亮又來了。
下意識四下掃看,那個賈子明也是他聖心大髮帶過來的吧?
站在船頭遠望,一艘破舊官船打著雷州水軍的旗號緩緩駛來。
尹洙聞言,苦笑對之。
「哦?何以見得?」
雖然這進一步讓他們認識到了唐瘋子的破壞力和可怕,比以往更加團結,可是……
依賈府之中傳出來的消息來看,范希文入府並不算是「收」了賈昌朝,最多只能算是勸活。
……
站了良久,唐奕終還是眼神越來越堅定,與尹洙登船離去!
這事兒就算是定了。
碼頭上,范仲淹、王德用等一眾師長都在岸上相送。
走到一半,唐奕回頭看了一眼船艙,「那一家人呢?」
……
「一定!」
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拿錢不當錢!
唐奕平靜道:「句句實言,絕無誆騙!」
入夜的開封依舊鼎沸如晝,燈火星布的喏大城郭,昭示著當今世上第一大城的不夜連天。
因為誰都束手無策,拿唐奕這個傾銷的大招兒毫無辦法。
唐奕嘴裏的那一家,當然就是賈昌朝一家。
那是癲王出京的船隊,浩浩蕩蕩足有幾百之數,從周橋一直連到舊宋門,也不見斷點。
沒有遺憾!
曾公 亮打了個冷顫,這唐瘋子不瘋了?要當聖人是怎麼地?
李孝光與陪著趙禎站了一下午的文彥博對視一眼,沒聽清官家說了什麼。
魏國公與韓琦隱沒在黑暗之中,冷眼看著唐奕的船隊一艘接一艘的駛離碼頭。
「讓你全家揭不開鍋!」這句話就像一個魔咒纏繞在韓琦等人的心頭。
只是,他們哪靜得下來?
「孰能料到,最後救賈子明一命的,居然是這個瘋子!」
如果最終還是沉寂於此,那至少……
說著,淡然一笑,又道:「尹師父也下來走動走動吧!」
「應該不會回來了……」
那他們還救這個無用的賈子明?究竟是何意?為體現他們的大度?
他哪裡知道,新會,還有他們所處的這個荒島,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你蒙誰呢?」
曾公亮來本來是出於禮數,恭賀唐奕大婚的。
王德用聞言,沒說話。
二人身份特殊,還是不見的比較好。
去涯州的路線已經走過幾遍了,自是輕車熟路。
事實上,開頭的那句問話是問誰,趙禎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就是在問自己。
唐奕也是無語了,怎麼真誠了,反道沒人信咱了呢?
可是,論拼家底兒,誰能比得上華聯啊?
唐奕努力過。
曾公亮沉吟了一下,「還是算了。」
「老夫倒是要看看,這個賈子明,他到底要怎麼用!」
「如此一來,唐瘋子得了一大助力,而汝南王一家卻是要寢食難安了!」
接下來的日子,唐奕把自己關在船艙里,想了很多。許多從前未明之惑,似乎也豁然開朗起來。
「涯州軍也好,雷州水軍也罷,都是大宋的武裝……我能幫一點兒,就幫一點吧……」
唐奕聞言,長出一口氣,由感而道:「我能改變老師的命運,那到底能不能改變大宋的命運呢?」
掃了好幾圈兒也沒看見老賈,曾公亮只得主動來問了。
唐奕看著船下的孤島海峽,神情有幾分凝重。
腳踏在濕軟的沙灘上,唐奕抬頭四望:
「在呢。」唐奕答的乾脆。「只不過沒出過船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