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條件
兩人滾做一團，準備施展一路槍法教訓教訓這個不知羞恥的妖精，可不等他施為，門外先是響起幾聲敲門聲，隨即就是范志高的聲音，「九叔，這裏的縣太爺來拜見九叔，遞了名貼。」
鳳鳴歧點頭出屋，范進剛想出去，鄭嬋在後面拉住他的手。范進只當有事，就停下腳步，等到鳳鳴歧走遠，才轉頭問道：「怎麼了？」
這種消息在一縣裡傳開，負面消息屬於花家，如果是在省城也傳開，那就是句容整個縣跟著背鍋。一旦被人擴大到地圖炮範圍，從花家如何如何，到句容人如何如何，那丟的就是整個縣的臉面，在利益上也會蒙受損失。
兩人相談一陣，鄭嬋從外進來道：「老爺子，豬頭燒好了，您到前院去嘗嘗奴家的手藝。」
她是范進所有女人中惟一一個夠膽子說這種話的，即便是林海珊乃至錢采茵也出於尊嚴考慮，不會用這種態度來邀寵。清樓女子雖然有的也很膽大，但終究是身份導致，一個良家女子做出這種媚態，也讓范進心中火頭大起。
「句容不幸，居然出了這等醜事。若非范老爺及時處置，幾成不了之局。老朽此來，也是替句容父老，向范老爺道謝的。若真令烈婦失節，整個句容，都面上無光。」
范進擺擺手，「這手段就不必了，也不合適。鳳老對那繼蔭看法如何？」
鳳鳴歧點著頭，「這孩子確實招人疼愛，再者也實在是可憐。小小年紀就被打得遍體鱗傷，實在太過狠毒！老夫這鐵膽砸斷那花正茂一條腿，已經算是便宜他了。等過了這一陣，我會讓他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郭從善介面道：「生意是小事，名聲才是大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范老爺，老朽這次來是豁出老臉相您討個人情，千萬不能因為花家一家一姓胡作非為，就不顧我們整個句容的臉面啊。」
聽到范進這回要放東南做親民官，鳳鳴歧大喜過望。鏢局生意推行不開，很大原因就是官府上缺人。徐維志和他沒什麼交情，都是靠范進的面子，能提供
「我與郭兄已經說了，花家以往巧言令色，把我們騙了。今後……我們自會重新考慮與他家如何相處，至少這生意上的事，是不能再合作了。」
范進也委託了鳳鳴歧幫著調查附近富戶田地之事，與徐六雙管齊下。後者是老江湖，聞聲知意，就知這差事並不好當。只是當下他與范進是利益共同體，絕對不可能反對范進的話，只能點頭稱善，保證會儘力而為。
「自是幾個知道內情的鄉紳。繼蔭這事剛剛發酵，未來幾天，才是熱鬧。」
至於說范進能不能當閣老，其實鳳鳴歧並不在意，反倒是覺得范進不當閣老對薛五最為有利，若是真入了閣，她一個江湖女子在家裡的處境只怕就更艱難些。反正對江湖人而言，閣老還是部堂都是大官，差別沒多大。
鳳鳴歧一愣，「他的功名還能革么？」
「他是秀才，不好亂來，等到他不是秀才了再說。」
「誰啊？怎麼非要這個時辰來拜客啊，就不知道人家這裡有事么！」
郭從善先是道了幾句謝，又道：「老朽若是不聽文老弟說起，都不敢相信，花家詩禮傳家，居然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身為兄長居然凌虐幼弟，兄友弟恭，全成了一句空談，這實在讓人痛心。」
「退思，花家的事，本縣也是不曾想到。以往他們家在地方上名聲甚好，賈氏治家有方，是個極本分的人家，不曾想，居然會做出這樣的行徑。若不是劉夫子對我說，我是不敢信的。這也是愚兄教化無方，讓地方出了這樣的醜事。好在大錯未鑄，仍可挽回。咱們商議個方略，讓繼蔭母子不至於吃虧就是，但是一切還是私下解決為好，千萬不可驚動官府，更不要鬧大……那樣對誰都不好，尤其是花老爺子的清譽，咱們也得顧及一二。」
「范老爺，這次咱們倒是贏了一局。可是要我說，這不是長久之計，人在虎口裡，任他們拿捏，范
他是江湖俠士，對於馮邦寧這等人，自然不會滿意。如果不是忌憚于馮保的權勢，他怕是早就出手，給馮邦寧一些教訓。一些商賈人家倒是請鏢局給自己家女眷保鏢，鳳鳴歧也安排了幾個女弟子過去護衛，但還是建議對方躲避為上。
「奴家知道自己是個破罐子，配不上當家的這樣的大才子，也不敢求當家的對我長情，只求當家的別這麼快忘了我就好。一天沒見到當家的，我覺得自己就是個棄婦似的，心裏難過。你陪我說說話么，哪怕打我幾下，也比不理我強。」
生活不愁的人，就有精力去搞八卦，尤其今天看到這事的秀才有幾十個，可以想象，很快這件事就會鬧到滿城風雨的地步，接下來這個消息就可能傳入江寧。
「沒什麼。就是一天沒和當家的說話，心裏想的慌。」鄭嬋自不會說擔心范進與薛五重會，自己受了冷落。趁著這女人不在，要及時栓住范進的心，只抱著范進的腰不放他去。低聲道：
她說著話已經來到范進面前，眼神中滿是熱辣與渴望，范進抱起她親了一陣，小聲道：「今晚上看我怎麼收拾你，但是現在不行。去預備豬頭去吧，一會還有客呢。」
范進聽她又說起過去，連忙抱著鄭嬋來到床邊好言哄著。將白天的經歷，仔細說給鄭嬋來聽。鄭嬋一想到范進此番設計，把賈氏那等強硬頑固的婦人收拾了，越發覺得自己的男人了得。身體漸漸發軟，呼吸越來越急，兩手緊摟著范進脖子，輕聲在范進耳邊嘀咕道：「當家的，讓關清他們陪鳳老吃豬頭，你只吃奴家好不好啊？」
鳳鳴歧為人乖覺，知道句容縣令不是為自己來，也不去給人添亂，躲到其他房裡。鄭嬋伺候著為縣令倒茶遞果盤，她臉依舊是紅的，身子依舊是軟的。縣
郭家是句容縣裡第一家大戶，田地最多，讀書人最多，在縣城裡的生意鋪面也最多。私下裡多以郭千頃，郭半城稱之，他的關係可以一直通到江寧，平素連句容知縣在他面前都要讓上幾分。花家的事跟他看上去關係不大，可是他表現出的關注程度，半點也不遜色于李蔡。
范進冷笑兩聲，「范某舍了錦繡前程送了這母子回鄉，所求者，就是對得起花老爺在天之靈。于個人榮辱，並不往心裏去。只要他們母子好，我沒話說。但反過來，若是繼蔭和沙娘子那邊覺得一口氣出不來，范某也不會撒手不管。雖然沙氏沒有娘家，但不代表這孤兒寡母就好欺負！」
「不會，這絕不會。愚兄一會就要去一次花家，當面跟花家人講清楚。今後誰敢再毆辱監生，本官便要治他的罪！但是退思你這邊，也是要冷靜。你的火氣我知道，可是咱們得以大局為重，不可感情用事。」
鄭嬋在范進懷裡坐了不大一會，果然范志高又送來了名刺，這回來的，乃是花繼胤的親家文員外，以及句容本地大紳郭從善。
這種擔憂沒法說出來，只好又問起鏢局的情形。鳳鳴歧搖搖頭，「例不可開，禮不可廢。鏢行本是從未有人經營過的營生，從無到有談何容易。徐小公爺倒是很有興趣，幫我們辦了手續，立了門面。老朽也找了些人來做鏢師，但生意目前還一般。反倒是徐小公爺那茶樓，生意極是興旺，既能喝茶談事，又能做些耍子，江寧城裡很有些人成天泡在茶樓里不出來。小公爺以往荒唐，這茶樓倒是第一件真賺錢的生意，據說年底的時候，便有希望回本。只是這馮邦寧一來……」
可是商人以及大戶在未來的社交以及商業貿易中，這種名聲的損害都會對經營帶來巨大影響。客戶不再信任他們，生意就不好開展
范進表現得很冷漠，只點點頭，「縣尊是一方父母，范某不過是個過路人。該怎麼處理此事，最終還是縣尊說了算，范某不敢多口。只是事有事在，繼蔭那一身的傷，是瞞不住人的。縣尊既為父母官，總是要講個公道，若是句容這地方的規矩就是可以隨意就把監生的本生母發賣，把個監生打殺，范某隻好換個地方論理了。」
他又對鳳鳴歧道：「鳳老，鏢局的事是我想的主意，自然不會撒手不管，這次我到南方，一時半會是不會回去的。張相已經與我有了計較……」
范進冷聲道：「這保障的方法我已經想過了，兩個字：分家！」
「事在人為。」范進冷冷一笑，「他敢打人，我就得給他點教訓，讓他知道，隨便打人的下場很嚴重。」
以他的能力和財力，勉強可以壓住句容本地的輿論，不讓其失控。但是范進這邊，就是最大的變數。他如果執意要把這事鬧開，以一個進士身份加上他的名氣以及在東南的影響，郭從善這種鄉宦根本沒有辦法。是以他此時只能來求范進，並也準備付出一些代價。
范進道：「范某向來尊敬花翁為人，自然想要為花家保全體面，如有可能，也不想不事情鬧大。但是，范某也不想讓孤兒寡母任人欺凌。如果這次的事情高舉輕落，下次再有更為惡劣的行徑發生，又有誰替他們主持公道？那孩子身上的傷痕，文員外是看過的，試問於心何忍？范某又怎麼忍的下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畢竟這是個封建的時代，法制的建設遠遠落後於時代發展，大多數人的生活還是得靠道德禮法來約束。更多的時候人行事全靠自律，是以對於道德名聲也就看得格外重些。這也是為什麼鄉紳富戶哪怕背地裡敲骨吸髓，災荒之年囤積居奇，也要開個粥場，賑濟災民，博一個善人名號的原因。在這個時代，名聲本身，就是一宗巨大
一個武人做保鏢最後替僱主想到的辦法是跑，讓鳳鳴歧大覺面上無光，心裏窩了口氣。這回受范進邀請到句容來幫場，也是藉機撒火，也就難怪花家那些僕人倒霉。
江南這地方生活壓力遠比北方小，在另一個時空里，到了明末之時，北方大批百姓掙扎于死亡線，賣兒賣女以求一餐時，南方大批市民階層依靠務工，每天吃飽之餘還有酒喝，日子過得極是逍遙。
在句容這種大縣做知縣的，自然也是兩榜出身，論起來算是范進的仕林前輩。可是現在的李蔡什麼架子也拿不起來，姿態上放得很低，以近似於討好的方式與范進交涉著。
郭從善點點頭，「范老爺的擔心，老朽也能明白，請公子放心，這件事不會這麼算了。不過這總歸是花家家事，范老爺要想要個保障，老朽就得多問一句，您覺得如何才算是保障？」
花家賣一個小妾無關輕重，句容人賣掉監生生母，強迫節婦做商人偏房，還要把人捆著上轎，這事如果鬧開，句容的商賈士紳臉上都無光彩。秀才們倒是無所謂，可以藉著批判這事來彰顯自身正直，再強調下禮教的重要性。
范進對於薛素芳的武藝是很放心的，尤其是張居正儀仗必有大批官兵保護，沿途上的綠林豪強躲這位江陵相公還來不及，不可能去送死。不管張家帶多少財物，都穩如泰山，薛五倒是不至於有失。可是一想到她和張舜卿王見王，他就有點為薛五的處境擔憂。畢竟張舜卿的心胸未必就比賈氏寬大多少，而論手段，卻是十個賈氏拍馬也及不上她。
他的態度擺的很明確，一切按花繼蔭的意思辦，自己給他撐腰。李蔡又談了一陣，許了幾個保證，只好告辭離開。鄭嬋等到人走了，朝地上吐了一口，悻悻道：「拜客也不挑個時辰，討厭！當家的……你這還餓著呢吧，咱們先……吃」。
文員外初時本意也是說和，可是范進讓他看了繼蔭身上的戒尺傷，成功引起了文員外的怒火。退親之事，也就因此產生。他此時的氣憤未平，也在旁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