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的平凡生活》目錄

第四百六十六章 江陵到來(上)

第四百六十六章 江陵到來(上)

隨後,就是一連串所謂「寶藏」開啟的消息傳來,惹得之前那些追捕逃奴的武林中人大為關注躍躍欲試。但是很快他們就知道,那些所謂寶藏是黃恩厚偷偷埋藏的臟銀,現在由那些當初動手埋藏銀子的手下招認,朝廷起贓。那些銀兩數字加起來足有五六萬,可每一文都屬於朝廷,不是他們所能染指這才作罷。
顧實轉過頭,不去看這個阿螺,心裏對於她只穿小衣就下地的行為頗多不滿,但是又不好明說。只道:「我去堤上看看。」
隨著奴變結束,朱璉到來,一個隱形的開關似乎被觸發,整個城市都進入一種令人目不暇接的快速變化之中。先是城中奴僕阿鼻以烏龍會的會款雇傭鼓樂班子以及轎班,為自己家的主人搞慶賀。
無知村婦!
「從道理上,這點雨水奈何不了堤壩。可是今年雨水多,我總要自己看一眼才能放心。這條堤壩從工到料,都是我一手負責,中間沒有任何人掣肘,若是再出了問題,我就只能一死相殉!」
滂沱大雨中,帝國當下最高的掌權者,在堤壩上艱難而行。而身邊攙扶他的,就只有范進一個。那些護衛家丁,都藏身於隱匿處,在宰輔身邊,就只有范進一個。
這一連串消息加起來,卻也抵不上最後一條消息來得響亮,也不如其影響力高:操辦完喪事的江陵相公啟程返京,視察江寧!
夏季的江寧本就是雷雨高發不足為奇,只是與奴變類似的天氣,讓人不免升起下意識的聯想,心裏莫名的緊張。剛剛睡下的顧實,被雷電聲驚醒,來到窗前看著那如注暴雨,回身點燃了油燈。
現在,唯一能證明自己價值的地方就是大堤,那是自己心血的凝聚。顧實心裏一直有個憧憬,張舜卿親眼看著洶湧的洪水被堤壩擋住的情景,自己再站出來說明,這一切是自己的功勞。哪怕不能挽回什麼,也至少可以證明,她選錯了人,自己比范進有用!眼下說不定就是個機會,這麼大的雨,張舜卿就住在鄉下,說不定她此刻就在堤上……
暴雨傾盆,雷電交加。
「那要是堤壩有問題,也不許老爺想不開,大不了找范大老爺要錢再修就是了。衙門修東西不都是這樣,修了壞壞了修。范老爺和薛太太是好人,老爺也是好人,只要是老爺去要款,他們一定會給的。」
在張居正到來之前的日子里,江寧城陷入一片忙亂之中,即使最懶惰的公人,也被上司趕上街頭,保證在張相到達期間江寧城的平安。文武官吏則發動所有能發動的人手,乃至連守城兵都不放過,把江寧大街小巷清掃得格外乾淨,順帶把衙門進行了有限度破壞。有幾位乖覺官員在張居正到來前三天熬夜辦公,力圖讓相爺看到自己為國操勞殫精竭慮的模樣。
至於這次來鄉下乃至堤壩之行,都是張居正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給范進站台,告訴大家:范進辦事,我放心。
「堤不是修好了么?」
修行易筋經很有成效的范進,攙扶一個老人雨中行走不摔倒並不是難事,真正困難的是這個機會。咫尺之內人可敵國,如果范進是居心叵測之徒,只要用力一推,就可讓大明朝失去擎天玉柱架海金梁。而張居正敢讓范進攙扶,不假他人之手,也是說明,他對於范進已經完全放心,將其當作自己人看待。
「其實這個世上,本就沒有萬無一失之事,人算不如天算。江寧官員的算計原本不算差,表面功夫做得也算到家。老夫在江寧只是個過客,這次又不是來找麻煩的,他們肯用心,我就樂得裝聾作啞。反正有少瑚在,惡人他自然會當,大家演一場戲就是了。可是這場雨卻是人所不能預,若是這顧家堤出了問題,老夫想裝聾作啞怕是也裝不下去,大家的臉上就都不好看了。所以聰明的首輔都懂得裝傻,這個時候在城裡,與二三知己飲酒談心,于外事不聞不問,堤潰與未潰,只聽外邊一報。而聰明的地方官,更不會讓上官就住在大堤附近,若是大堤果然有失,那便是萬死難贖之罪。人都說你這廝油滑,我看確實愚不可及。」
一想到美人倩影,顧實的心中熱血升騰,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至於過程里摔了幾個跟頭,或是喝幾口泥水都不在意。
「誰……誰在堤上?」
在范進的設計下,藉著某個夜晚不管不顧一把抱住顧實,最終已死相逼成了好事的阿螺,如願以償的稱謂了顧家大宅的女主人之一。雖然是妾侍,但是對她來說,這已經是最圓滿的結局。她從心裏愛顧實,願意為他犧牲一切,侍奉起來格外用心,即使明知道顧實對自己是負責而非喜歡,依舊全心全意的侍奉著。見丈夫點燈,就忙下地去伺候他穿衣服。
「老爺,你別說這種話。就算不為了奴家,也為了顧家的後代……」阿螺紅著臉,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裡依舊平坦,不過郎中已經確診有喜。自己搶在大房前面有了顧家骨肉,這是最讓阿螺自豪的事。
城內一些大商巨賈開始頻繁拜訪上元縣衙門以及巡按衙門,每日車馬往來不息,不知在進行哪方面的交涉。只知道在幾天之後,就開始有馬車向上元縣衙運送一口口木箱,外圍還有大批官兵衙役護衛,至於裏面是什麼,就不得而知。
緊接著又一個震動人心的消息在江寧蔓延:黃恩厚黃公公寫了一份萬言伏辯之後,畏罪自盡。
那個卑鄙小人,以陰險手段佔有了舜卿,逼她下嫁,轉眼又勾搭上了薛五那種伎女,還帶著她招搖過市。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被稱為好人?顧實想不通。就像他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對舜卿一心一意,甚至可以接納她的不完整,她卻依舊選擇了范進一樣。
顧實的心一軟,不管怎麼說,這也是自己的骨血,他把聲音放低了一些,「阿螺,你放心吧,我只是到堤上看看,看完就回來。」
原本讓張舜卿的祖母也就是自己的母親看范進定姻緣,就是個託詞。他如果不同意,自可一言而決,何必再問于高堂?無非是之前話說的太滿,事情做的也絕,現在再點頭,未免有些不好下台,以母親做個過橋,就有落場勢。
消息確認的那天,江寧城內鞭炮聲聲,鑼鼓喧囂。不少百姓來到巡按衙門外磕頭燒香,感激朱青天為民除害。還有人到蔣王廟燒香,感謝城隍顯聖,給江寧送來范、朱兩位青天大老爺。
黑暗裡,兩道人影跳出來,顧實沒等反應過來,胳膊已經被人按住。但是兩人看清了顧實的臉,隨即鬆開手,顧實直到此時才感覺到自肩胛處傳來的鑽心疼痛。他看著兩人道:「你們是誰?」
「正是因為世間有世伯這等愚首輔,才有小侄這等愚縣令。大明朝那麼多縣令,誰會蠢到出錢修溝渠排水?小侄大概就是唯一一個了吧?至於這堤么,也是一樣。顧守拙為修這堤,差點累死在堤上。若是不讓世伯看看,他一輩子都會覺得我對不起他,奪他的功勞。這也算安他的心,也是讓世伯看看,此人的本事如何。若是得力,或可大用。」
張家的護衛?顧實的心猛然縮緊,方才期待于堤壩上見到張舜卿,還是一種幻想,此時幻想有了成真的可能,他的心也跳得格外快些。
他不喜歡太有才華的女人,但是又覺得這兩個女子太笨,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有了張舜卿這天仙般的女子在前,其他女人就都入不了眼。
「公子見諒,小的乃是張家的護院,天太黑雨也太大,沒認出公子來,冒犯了。」
他住的本來就離大壩不是太遠,奔跑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來到堤壩附近。兩腿雖然像是灌鉛般酸痛,但是靠著在修堤期間鍛鍊出的體格以及美人的感召,他還是咬著牙向堤上攀爬。
江寧百姓受惠于張江陵的到來,很多衣食無著的貧民可以在張相到來之前這段時間得到衙門供應的食物,以及半新不舊的衣服,所要記住的就是幾句歌功頌德言語並不為難。當然,也有一些受了池魚之殃,被衙役塞進船里連夜丟去了句容或是鎮江。
披著蓑衣走進雨幕中的顧實,在心裏暗暗嘀咕著。作為一個傳統書生,他並不喜歡太聰明太強勢的女人。像是自己現在的夫人,那個對自己千依百順,乃至對待小妾也以禮相待的女子,是自己理想中完美女性的代表。但是他就是不喜歡她,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就是做不到喜歡。還有這個阿螺。他承認,這女人對自己很好,而且也同樣恪守本分,不會在內宅里製造混亂,但是他就是喜歡不起來。
顧實忘不了自己稱病不見客,卻在書房隔著窗戶偷看的情景,范進與張舜卿把臂而行的樣子,儼然就是一對成親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那種自然與默契所流露出的恩愛,任何人都能看得出,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是如膠似漆密不可分。
張居正的母親雖然地位尊貴,實際見識才學也就是那麼回事,比范母也沒強到哪裡去。在她的世界觀里,還是認可從一而終那套,一聽到孫女已經失貞于范進,就覺得天塌地陷,只怕范進會吃干抹凈不認賬,哪裡還會反對?加之眼看孫女飽受相思之苦,范進相貌也確實出挑,即使家室差一些也不在意。整個相親過程順利無比,只是礙於宰相顏面以及現在時間不合適,所以沒有當面許親,但是彼此之間心意已明。換句話說,范進現在張家人眼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女婿。
范進是好人……顧實腳下一滑,人在泥水裡跌了一跤,不過在堤上這樣的事經歷多了,人早就磨鍊出來,不似當初那麼嬌貴。摔倒就爬起來,只是嘴裏進了些泥水,苦澀難當。
張舜卿已經成了顧實的心魔,即便他再如何努力地忘卻或是封印,這個心魔還是會在某個時刻跳出來,在他心中作祟。最近這心魔越來越猖獗,已經到了無從壓制的地步,原因也很簡單:她就在江寧,住的地方距離自己的家不到二十里。不久之前還曾拜訪過自家夫人,送了些彩緞。與她同行的,正是令自己恨之入骨的范進。
在人前他不願意承認這點,以貌取人,這實在太膚淺了。可是他騙不了自己,他心頭雪亮,自己不喜歡這一妻一妾的原因就是這麼簡單,不夠好看。按照自己的了解,如果方才侍奉自己穿衣的是張舜卿,一準可以想出大壩如果潰壩該這麼處置,又該如何善後等若干方略,而不是傻傻的說去要錢,再把范進當成好人。
「是相爺還有……范縣令,所以顧公子上去不大方便,還是請回吧。」
一聲雷響,淹沒了護院後面的言語,顧實的心頭的火在這一聲雷后,熄滅了。
「顧公子?您這麼到堤上來了?」
「老爺……你要去哪?」床上僅穿著小衣的阿螺揉著眼睛問道。
有賴於應天府指揮得當,下屬各衙門勤勉辦差,忠於王事,差役吏員不辭辛苦不計報酬,江寧乞丐流民深明大義,全面響應衙門號召餓死不上街。保證張居正的車馬自驛站進城的一路上,所見皆是鮮花紅綢,處處光鮮,連帶江寧城樓都以紅綢包裹。大批百姓身著新衣,頂香膜拜,歌功頌德之聲,不絕於耳。從表面看,這次迎接張相檢查的任務順利完成,皆大歡喜,唯一的變數,就是天氣。
那一夜,顧實喝了個爛醉,自己一個人躲在書房裡哭泣,乃至阿螺看到他時,都幾乎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一批主人家在自家奴僕的再三邀請下坐上肩輿,由吹鼓手開道,在陣陣樂曲聲中繞城而行,證明主僕情深,主人家是仁厚長者,得奴僕擁護。其中上肩輿者多為年長,只有楊家是當家媳婦宋氏上陣。其本來姿色就出眾,又刻意打扮過,賽貴妃之名越發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