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的平凡生活》目錄

第四百七十一章 千金賞

第四百七十一章 千金賞

「你這話才叫做夢!老爺又不曾往這裏來,我留門有什麼用?倒是咱家這娘子,她要是心眼活動點,咱幾個也能分潤幾個,到時候她得雨露,咱也能分口湯喝,也省得這塊田旱著。」
鄭蟬當然不會蠢到真的伸手,只是被這種隆重儀式嚇的心驚肉跳乃至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擔憂。過去雖然知道範進和張家的這種關係,但是缺乏直觀認識,以為所謂宰相之女,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富貴一些,沒什麼大不了,自己好好伺候相公,也不怕她敢把自己怎麼樣。可是今天從嫁妝上她已經認識到兩下的差距,就只比錢財一項,自己就被碾壓的連灰都不剩。過去和幾個女人斗,現在看來都太小家子氣了,人家正房只要隨手一揮,自己怕是立刻就得灰飛煙滅死無全屍。
「我知道娘子是我的好內助,也知道泰山對我的栽培之恩,他日必不相負。」
「小小上元彈丸之地,有什麼難的?大母賞下來那些禮物,就是給相公大展拳腳所用的本錢,有爹爹的支持,再有這許多金銀,什麼事做不成?相公把你的公事拿來,妾身幫你看看,這上元有什麼難辦之事。那些賤貨就只會誤你的事,能幫你處理公務的,也只有妾身一人。也讓相公看看,女宰相是什麼手段!」
「卿卿……其實這二堂是辦公的地方,除了你,也沒誰能隨便來……」
「好好,一切都依你就是。」范進沒辦法,只好舉手告饒。心內暗自嘀咕:等你走了我再弄張新的,一點也不為難。上次在楊家似乎看到一張很不錯的,回頭搬過來……
上元縣衙內。
薛五哼了一聲,「你懂什麼?嫁妝太多,真正過嫁妝的時候麻煩,所以先把這不要緊的送過來,為的就是方便。相爺的面子又不是體現在這些金銀財寶上,再說等到真正過嫁妝時,這點也太少了,根本引不起注意。反倒是太佔分量,早點送過來省事。」
衙門二堂花廳內,目光迷離面色如火的張舜卿不復天之驕女的氣魄,向著身上的丈夫告饒呼痛。本來二堂設的羅漢榻是范進辦公間歇午睡之用,此時則成了一償相思債的戰場。兩人幾個月沒在一起,張舜卿早已是飽受相思折磨,眼下張居正又不在身邊,自然也就任愛郎需索。甚至顧不上是白天,就在此重溫了一回鴛夢。
「我走的時候,這張床也要帶走。」張舜卿拉著范進撒嬌。
「是啊,本來就不是個大姑娘了,家裡那相公也是個沒用的,要是跟了咱家老爺,吃香喝辣,那是何等的好日子?再說她也是成過親生過孩子的女人,這麼久沒有男人,我就不信她不想那事!」
今天張家送禮,她也被丫鬟請出來看,受到的震撼比鄭蟬更大。當初金二他們攔路搶劫,雖然生計不愁,但是也沒見過大筆錢財。如此龐大的財富,也讓她的心靈受到巨大震撼,乃至於生出面對龐然大物的恐懼與無力感。
「光做夢有什麼用,還不如你晚上給老爺留門,要是能抬舉個姨娘,這家裡的財產不就有你一份。」
她說這話,用手指向了羅漢榻旁邊的公案,張居正的工作日誌就放在那裡。與金銀財寶比,這幾本工作手冊才是最寶貴的財富,從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算作萬金不換。畢竟凌雲翼當初是把范進當成個優秀的地方官培養,教授的是牧民一方的本領。而這份手冊則是如何管理一個國家的心得經驗,兩者在高度和技巧上,都存在巨大差別,對於范進的期待值,更是相差一天一地。
「啊……這是嫁妝?她過門的時候陪送過來多有面子,怎麼現在就送來了,不是白費氣力?」
「啊?這還少啊?那要是正式過嫁妝時,還不得專門買幾間房子放嫁妝?我在京里也見過不少娶媳婦的,陪嫁大多是八抬,這……這相爺家的陪嫁,就算翻十倍也夠了啊。可是這得是多少?」鄭蟬已經被這消息驚得目瞪口呆,感慨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都顧不上和薛五鬥嘴。薛素芳毫不掩飾對鄭蟬的鄙視,冷哼道:「你見過什麼啊?八十抬?笑話!我告訴你當初江寧戶部侍郎嫁女,嫁妝裝了三條大船。三條大船知道么!相爺嫁女,怕是得預備出一天時間專門過嫁妝,至於多少抬,到時候你自己慢慢數吧,數清楚了告訴我一聲。你看什麼好自己拿點吧,人家張大小姐不會往心裏去的。」
張舜卿露出一絲笑意:
「相公……饒了我吧!」
「此事我求之不得!不過官身不由自主,總要在上元干出番成績來才能動。泰山還要把上元做成典範,我如果幹不出點樣子來,又怎麼好動作?」
外面負責望風的阿古麗,被裡面一聲聲嬌吟也搞得面紅耳赤雙腿發軟,心裏念叨著:小姐倒是好眼光,找了個有用的相公。
由於沒帶著丫鬟來,擦洗身子清理戰場這些事,就只有范進親力親為。張舜卿已經習慣了丈夫的侍奉,從一開始的羞怯乃至有些感動,到現在已經是理所當然,癱在哪裡等丈夫伺候。
可問題是眼下這些禮物數量太多,而送禮人的身份也實在太高,讓她一下子有些失神。這些禮物來自張居正家中,名義上是張家老太夫人賞給范進的,由總管姚八安排人送來。幾十個大漢來回搬運數次才告完成,在縣衙門後院鋪開,幾乎鋪滿了整個院落。
現在看著這些巨大財富,她的內心更是生出巨大的無力感。從小被父親教育窮不與富斗,財不與勢爭的她,在看到這些財物之後,心裏生出巨大的畏懼感,腦海里想的不是殺父之仇,而是自己這些日子的言行是否有破綻,萬一被范進一家人看出來自己對他們懷有不滿,又該怎麼辦?這種人家,自己怎麼惹得起?
「這些不是給我們的,是給咱家大娘子的。連這還看不出來么?老太夫人賞咱家老爺是個幌子,提前給自己孫女過嫁妝才是真。富貴不過帝王家,宰相人家也差不到哪裡去,這點啊也就是個開胃菜,正席還沒上呢。」
「我和你在這裏……已經好過了,就不許再有其他女人在這床上和你好。薛五或是那個一看就是賤貨的廚娘都不行!」
那幾個煙視媚行的丫鬟平素就喜歡說葷話,也不大怕她,這時似乎也被金銀財寶打動了心,交談肆無忌憚。「不行了不行了,這麼多金銀財寶,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些天做夢,怕是都夢到這個,這些天一準睡不好了。」
她這時已經在范進伺候下穿好了衣服,但是人懶洋洋地靠在范進懷裡懶得動,「不許在這裏待太久,趕緊著到京里成婚,我們兩人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那些狐狸精也就沒機會勾你的魂魄。」
「嗯,相公當初肯為了我闖天花庄,又肯為了我,娶一個得了天花的女子,我就知道相公不會負我。只是相公不負的人,未免太多了一些,我不答應!你的心裏永遠只許放我一個,其他人最多時陪你在這裏滾上一滾,不許走進你的心裏去。」
「這些……都是給我們的?」鄭蟬的聲音都有些嘶啞。她並不算貪財的婦人,但是貧苦的出身讓她對於金錢確實有著追求,對於樸素的平民女子來說,嫁人的主要原因之一,還是要吃飯穿衣。金錢對她的吸引力,還是不能小看。
「少騙我。你什麼樣子我還不知道,我不在你身邊,肯定要拉著其他女人胡天胡地,反正不給她們名分就是,我也不管你在外頭逢場作戲,但你是我的人,誰也不許奪去,我睡過的床,就是不許她們睡!」
幾個女子你一句我一句,言語已經越發不堪。金玉奴聽得面紅耳赤,心頭亂跳,將頭埋在枕頭裡,用手堵這耳朵,卻依舊阻止不了那些聲音往耳朵里鑽。她回憶著男主人對自己的態度,並沒有什麼輕佻或是挑鬥的樣子,確實是個正人君子。可是從馮邦寧那裡遭遇的不幸,讓她對於男人抱著一種畏懼心理,總擔心如她們所說,真有那麼一天。馮內相的侄子就可以對自己肆意妄為,張宰相的女婿要是對自己有非份之想,自己又靠什麼抵擋?剛剛爬出深淵的婦人,感覺自己隨時又要跌落於此,緊張地蜷縮成一團,向天祈禱著:相公……你在哪?快來救我啊。
即使張居正如何要求女兒保密,這個秘密實際也是守不住的。在方才的交頸頡頏中,張舜卿已經透露了張居正的謀算,雖然對於自己這個沒入翰林院的人如何入閣充滿疑問,但是這個消息也足以令范進興奮莫名,乃至耕耘時格外賣力,為了讓丈夫滿意開始修鍊易筋經的張舜卿照樣抵擋不住。
「為什麼?」
自從跟了范進以來她也算開了眼界,不再是過去那個混跡於市井底層的小婦人,金銀財寶很見過一些,有人把禮物送到她手裡走通范進的關節,已經有了筆很豐厚的私房,就像宋氏送她那一盒首飾,價值也頗為可觀。上次查抄馮邦寧的住處,也有不少金銀送來。
「這還差不多。那些女人啊,只能伺候你尋歡作樂,正事上都指望不上,還是得靠我幫你才行。回頭相公跟那凌家來的人說一聲,他送的那金佛,我大母很喜歡,大母歡喜爹爹就歡喜。再說凌洋山與爹爹有同榜之誼,他對退思又有栽培之情,所求之事,爹爹准了就是。相公當初是受過凌雲翼栽培,這個人情我們是要認的,可他家要是因此就以恩主自居,早晚有他的好看!這回報答了他的恩情,大家以後就是朋友,誰也不欠誰的。要說到栽培,他那點手段也上不了檯面,爹爹的栽培,才是真正的恩典。」
望著眼前一口口箱籠,鄭蟬兩眼發直不知所措,人直愣愣地木在那裡。
「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老爺嫂子長嫂子短的,說不定就是惦記著這事呢……」
「咱家老爺喊她做嫂子的,她又不是什麼絕色,頭臉齊整些,卻也不過和鄭廚娘相仿,就算她肯解扣子,老爺也未必肯屈就呢。」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鄭嬋如是想著,目光透過窗紙,看向院落里另一間房舍,再那裡自己布置的棋子不知幾時才能發揮作用。
箱籠蓋全都敞開,露出裏面的花紅彩緞、金銀珠寶,即便是江寧富貴之家,也不會有如此豐厚的家底。張老太夫人初次見面,便賞出一個江寧頭號財主去,這手面也未免太闊綽了一些。
這些日子里,她刻意避開薛素芳,怕的就是被看出來她對薛五的恨意。在腦海里,也構思過的若干種復讎的方法,但是到具體實施時,就不敢真的行動。其終究是個被父親刻意保護,在溫室里成長起來的花朵,于膽量上其實不大,否則這些手段早就用在了對馮邦寧或者黃繼恩身上。好不容易從地獄里爬出來,她並不想再回去。
同樣震撼的還有金玉奴。她雖然搞不清楚范進和自己丈夫具體的關係,但是對方嫂子長嫂子短的,似乎和丈夫真有莫逆之交,對自己極是恭敬,又撥了幾個丫鬟專門伺候著,她也就在衙門裡暫時住下來。除了那幾個丫鬟有些妖冶外加舉止不像好人家的姑娘外,倒也沒什麼毛病。
對比而言,薛五倒是比她從容多了。這秦淮河上的前花魁見多識廣,眼下的情景雖然少見,但是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比鄭蟬從容多了。走上前去,手輕輕撫弄著一批上好的大紅緞子,又拿起兩個金元寶在手裡來回磕碰,發出叮噹作響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