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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橫生枝節

第三十五章 橫生枝節

「你怎麼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夏言皺著眉頭,語氣也比平日重了許多。
「畢竟我現在只是奏請恢復市舶司,反對的聲音應該不會太多,畢竟之前市舶司也實行過很長一段時間……」彭岳低聲分析道,「現在會反對的想來應該只有這些年來獲利頗多的東南官員吧,不過我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
「啊……」
「哈哈……」就在這不到十步的距離,他們的說笑聲不斷傳入紫菱耳中。二人臉上喜悅的神情,紫菱看得清清楚楚,一個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玉樹臨風難掩意。一個窈窕淑女,霞裙月帔,氣若幽蘭暗含情。在這道風景下,自己彷彿就是一個多餘的人。
「韻……」紫菱見彭岳這樣,心裏自是不喜,可現在再也不是前幾年的那個小姑娘了,也知道什麼時候該收收脾氣,一句話忍在嘴裏,終是沒說出來。只是站在那裡,咬著嘴唇,靜靜地看著他們。
「韻哥哥……」紫菱自己早已沒有了底氣,自己現在一點也看不到彭岳了,只有仇青歌那不斷被微風揚起的裙裾。它隔開的不是倆個人,而是倆顆心,倆個世界。
一陣清風吹來,拂在紫菱臉上,帶著這低不可聞的聲音向更遠處消散。
「對,這點我很贊同。」夏言仍然帶著些怒氣,「但是你為什麼要向皇上說出那個……許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沒有……不唐突……」彭岳忙把夏言請到了座位上,「菱兒傷病在身,我一直在照顧她,沒能及時出來迎接您,還望見諒。」
仇青歌微微一怔,呆在了原地。「那我就不打擾了,這便告辭。」仇青歌說得有些尷尬。
「有何問題?」彭岳一副驚奇的樣子,「那道摺子您看過了?」
「韻哥哥!」彭岳沒想到在從夏言府中回去的路上正巧碰見紫菱。
仇青歌的馬退了回去,倆個正談笑的人好似從沒留意過路人,還有她這個獃獃站著的「路人」!紫菱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後一個轉身,小步跑著離開了,一滴淚不爭氣地甩在了空中。
「我那日不是和您說了嗎,您也同意了啊……」彭岳沒想到夏言竟會因此事而產生怒氣。
「夏大人您忘了,皇上一直以來,最憂心的就是朝貢貿易損耗甚大。這些信息都是歷代文官加到皇上腦中的,所以皇上也不願從國庫中拿出錢來干這賠本的買賣。可是如果皇上知道了真相,那麼皇上自然少了這所耗甚大的憂慮,文官們再怎麼伶牙俐齒,也是掩蓋不了開口通商存在巨大利潤這件事。如此一來,皇上最大的心病便解決了,文官們反對這件事最大的理由也消失了。」
一路上,紫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好像多麼不開心的事,經她的口一描繪,便成了生命中的笑聲,彭岳心中的憂慮也漸漸隨之煙消雲散。
「對,那道摺子已經在內閣被我扣下了,還沒有呈給皇上看……」夏言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子睿啊,你做事情之前應該好好思索一下啊。」
紫菱的怒氣漸升,眼神犀利,憤憤的神情在臉上依稀可見。
「事不過三」,此時紫菱心中的淚都快要滴出來了,「他之所以忘記我,是因為根本不在乎我……」
「還有就是你理會錯了重點……當今聖上之所以廢除市舶司,最大的原因還是嘉靖二年的倭國爭貢事件,所以你要想方設法說服皇上改變對這種爭端事件的看法,因為這種事情以後可能還會發生。只要是讓皇上去了這層心結,其他事情就好辦了。」夏言此時已經像平日一樣心平氣和了。
「這點我記下了……」彭岳聽了夏言說的這番話,心裏既有些發虛,又有些感動。
「駕……」馬蹄聲「噠噠」的馬蹄聲漸漸遠去,隨之遠去的還有一顆受傷的心。
「不過你真的現在就向皇上奏請?」夏言低聲問道,「那些應對措施你都想好了嗎?」
「沒事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彭岳自己也坐到了座位上,「不知道今天夏大人來這裏所為何事?」
「夏大人您誤會了,我非此意,我只是覺得皇上生平最恨受人欺騙,如果我說出這件事情,皇上必定會……」彭岳說到此處,也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你是說你想利用皇上的逆反心理,以為群臣既然在這件事上欺騙了皇上,那皇上就偏要這樣做?」夏言說到此處,也不禁搖著頭苦笑起來。
「那你也沒和我說你那麼快就會向皇上奏請啊!」夏言一擺手,「你知不知道你那個摺子上有很多問題!」
「青歌妹妹,沒想到竟在這裏遇到你。」彭岳最近繁忙,已是許多日沒有看見仇青歌了。如今見了,自是歡喜非常。於是不經意間,就將胳膊從紫菱懷中抽了出來,大步流星地向仇青歌走去,卻把紫菱晾在了一邊。
仇青歌站在一旁,甚是尷尬,有些機械地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手中的韁繩不斷把她向另一個方向拽去,她的腳步卻釘在原地,不願移動。
「都怪你,都怪你……」紫菱嗚嗚地哭著,彭岳心裏也是明白了幾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不妨事不妨事……」夏言笑著擺了擺手,「她的傷不打緊吧?」夏言順手指了指內堂。
紫菱卻好似沒看見一般,低下頭去,不去瞅她,只是雙手撫著膝蓋,努力忍住眼眶中將要流出的淚水,剩下仇青歌那伸出的雙手僵在半空。
「彭大哥……」仇青歌從遠處騎馬過來,卻正巧看見了正在路上說笑的彭岳和紫菱。
「來你這一趟也不容易,我那裡離你這還是挺遠的……」夏言邊說邊呷了口茶,「我今天可就直說了。」
旁邊的駿馬一聲長嘶,倆個談笑的人從自己創造的世界中回過了神,不遠處,紫菱跌在了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似在隱隱啜泣。
「何止是莽撞冒險,簡直就是不經大腦!」夏言雖是這樣說,情緒卻是平復了許多,「且不說我們做臣子的不能擅自揣度皇上的心意,更不能……利用皇上的心思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就算是你以此法激得皇上同意了你的做法,同時你也要樹敵于群臣了啊。」
「我思索過了啊……」彭岳盯著夏言辯解道,「您上次說不能操之過急,所以我在摺子中只向皇上提出恢復市舶司,並沒有提出其他過急的措施。」
「韻哥哥……」紫菱提高了些聲音。仇青歌的馬緩緩走到了紫菱眼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將紫菱和彭岳硬生生的隔開了。然而,隔住了視線,卻隔不住不遠處越來越大的笑聲。
仇青歌也早已跳下馬來,卻似沒瞧見紫菱一般,也沒打個招呼,便只顧和彭岳聊了起來。而彭岳似乎也忘記了她的存在,視線始終停留在對面的仇青歌。
紫菱心裏本就委屈,聽到彭岳這樣問,便再也忍不住了。「你起開,我不要你管……嗚嗚……」一記粉拳砸向彭岳,還未落在彭岳身上,便已失了力氣。她顧不得腿上的疼痛,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彭岳,朝彭岳寬闊的胸膛上不斷地捶打著,「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淚水打濕了彭岳的衣衫。
「你說要是依著皇上的心思,知道群臣在這件事上欺騙他,他會善罷甘休嗎?」夏言邊說邊瞪了彭岳一眼,「到時候他查得出來也要查,查不出來也要查,無論如何,也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情景,怎麼樣也會有幾個人要因此倒霉,當了替死鬼,如果真的這樣,你覺得你那個政策還能實行得下去嗎?」
「菱兒……」仇青歌一手握著馬韁,一手伸出,作勢要扶。
「你向皇上上了請求廢除海禁的摺子?」夏言將茶杯一下子撂到了桌案上,沉悶的聲音嚇了彭岳一跳。
彭岳今日本來有些睏乏,加上最近的廢除海禁之事,讓他有些煩心,本不想去。但實在拗不過紫菱,於是任由紫菱拖著他的身體走了過去。
「糊塗!」夏言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當今聖上怎麼會不知道對外通商有不少利潤這件事,只不過對當年鄭和下西洋這件事所識有誤罷了。既然你只是想恢復市舶司,不是想恢復當年下西洋那樣的舉措,那為什麼要提出當年鄭和下西洋利潤頗豐的事實,難道你就是想向皇上表一下忠心,告訴皇上群臣都在騙他,只有你肯告訴皇上真相?」
彭岳被紫菱哭得也有些不知所措,聽到仇青歌告別,只一回頭微微欠身,連個笑容也沒擠出來。
但見紫菱半跪在地上,雙手撫著膝蓋,不厚的衣衫已經扯破,隱隱露出或青或紫的皮膚。
月光下,倆個人,應該是一個人的身影漸漸被拉長了。伏在彭岳背上的紫菱此時已經停止了哭泣,想著彭岳的默不作聲,想著彭岳的細心關切,紫菱望著眼前寬闊的臂膀出了神,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甜蜜的微笑:「韻哥哥心裏……還是有我的……」
「我……正是此意……」彭岳低聲說道,「不過現在想想,確實有些冒險,也有些……莽撞了……」
「對,我說的就是這件事情……」夏言用手指扣扣桌案,「你既然只是想恢復市舶司,為什麼要把這件事給說出來?」
「菱兒妹妹,你怎麼跑了?」彭岳說著伸手要去看紫菱的傷口。
「嗚嗚……你為什麼要叫她「青歌妹妹」……」紫菱把心頭的委屈一股腦地全哭了出來。
「子睿,我今日來訪是不是有些唐突啊?」夏言見彭岳有些急匆匆地從內堂趕了出來,不禁笑著問道。
「韻哥哥,據傳今晚東城將會有一場燈火晚會,你帶我去看好不好?」紫菱邊說邊自作主張地拽著彭岳的胳膊向另一邊走去。
「這點確實有些欠考慮了……」彭岳用手敲敲自己的腦袋,「其實皇上應該知道開市舶司會有許多利潤的,我根本不必再拿鄭和下西洋之事來證明……如此看來,確實是多此一舉了。」
「嗯?嗯……」彭岳一副沉思的表情。
「菱兒妹妹……」彭岳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是,不過……」彭岳沒想到自己今天早上剛呈上去的摺子,夏言下了早朝就知道了。
「夏大人但說無妨。」彭岳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韻哥哥……」紫菱低聲喚道,她決定先收斂起這莫名的怒火。
仇青歌彷彿想到了什麼,她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對,就是在那個醫館。「還說什麼兄妹之情,都是……都是騙我的。」仇青歌此時心中也五味雜陳,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您指的是……我向皇上闡述當年鄭和下西洋其實獲利頗豐的事情?」彭岳小心翼翼地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