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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緣由

第一百五十一章 緣由

沈栗挑眉:「願聞其詳。」
桂豐四歲喪母,九歲喪父,好歹他繼母也把他拉扯成人了。
沈栗與丁同方面面相覷,這還真是一個倒霉蛋。
丁柯也算心狠手辣的代表性人物了,不單做貪官禍害三晉百姓。竟然連妻子兒子都不放過。
古代女子守寡的不少,再嫁的也也不少見。對底層婦女來說,守寡是個實實在在的金錢問題,寡婦不能拋頭露面養家糊口,哪怕自願守寡,誰供養你?起碼要那些家庭富足又追求什麼「清名」的人家才會考慮名聲或感情,要求喪夫女子自願或非自願地守寡。如果像桂豐所言,他繼母剛剛進門三年,對他又不好,應該會考慮再嫁。
桂豐沒驚到沈栗二人,心下有些無趣,也不再繞圈子,老實解釋道:「二位公子不要誤會,小人卻沒有什麼『為母報仇』的心思,相反,小人倒要感謝您二位。」
想起幼時生母與二哥的音容笑貌,丁同方不禁傷心落淚。人已經故去多年,丁同方記憶里的形象也早就不甚清晰了,但越是不清晰,丁同方心裏邊越把生母和胞兄想象的越完美。設想母親和兄長若沒有逝世,父親又沒有偷情,是否自己今日就不會落魄,是否會如沈栗一般成為少年英才,翩翩君子?
事情總有敗露的那天。當時丁同方的二哥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小子,整天淘氣,東鑽西鑽,不知怎麼就碰上丁柯二人私會。小孩子不知道危險,只覺得氣憤,嚷嚷著要告訴母親去,結果叫這嬤嬤暗中下手害死了。
沈栗皺眉道:「這麼說,你也算你那繼母養大的,為何如此恨她?」
沈栗雖然高興於終于得到了丁柯犯罪的明確證據,但看著丁同方也不禁有些同情。
桂豐冷笑道:「她倒是想!誰肯娶?她都剋死了兩任丈夫了,自己又帶著個拖油瓶的丫頭,苛待小人的名聲十里八鄉都知道,媒婆都躲著她!倒是小人家,還留有十畝好地,也算村裡富戶,賴在小人家,才能吃香喝辣呢。」
丁同方見他絮絮叨叨只顧著說自己的家事,未免有些著急,問道:「這和我母親的死有甚關係?」
桂豐氣道:「她那也算養我?她得了田地租出去,只管自己和那拖油瓶過得快活!她們吃乾的,小人連稀的都喝不上一口,她們穿綢的,小人連麻布衣裳都補丁蓋補丁,小人也曾想上個私塾,她偏說家裡沒人幹活,叫小人去推磨!小人那時才多大,哪裡能推動磨盤,她就說小人憊賴,一天打上三遍!最可氣的是……要不是族裡攔著,她還想坐產招夫!您說,她拿著我桂家的財產,招的哪門子夫?」
沈栗問道:「她嫁你父親時已經放了身契?」
沈栗恍然,大多地方安宗法女子是沒有繼承權的,何況桂豐的繼母本就是改嫁來的,自己又帶著親女,若沒有桂豐這個男丁,別說繼承亡夫的遺產,碰上狠心的宗族,說不定連人都要趕走。
「還能為什麼?她就是給丁府夫人做刀子的,黑心事可幹了不少!」說著,桂豐冷笑道:「她原是想把自己女兒嫁給貴府夫人娘家少爺做個小妾,可惜沒能成。天天總想著攀高枝,最後把那拖油瓶嫁給個三十多歲的老秀才!一個僕婦的女兒,人家秀才公娶了圖什麼?還不是圖她拿出錢財!」
越是設想若是母親兄長還活著,自己能過上什麼樣的好日子,丁同方就越加怨恨丁柯。摸著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丁同方的表情漸漸由怨憤轉為猙獰。
丁同方與沈栗小時候在景陽相遇那年,丁柯一邊與家人在景陽遊玩,一邊私下裡與情人相會。因有這嬤嬤為他們牽線放風,他們便越來越大胆,漸漸放肆起來。
桂豐的地是他父親留下來的,叫他繼母賣了,不但以後衣食無著,還要擔個敗家子的名聲,這還了得?官司打到族裡,買地的也是同族,又有他的繼母壓著,自然是打不贏的。桂豐這才和繼母撕破了臉。
桂豐自此恨她恨的咬牙切齒。
沈栗瞳孔一縮,面上卻不露聲色。他讓竹衣去調開丁府僕人,只留自己和腿腳不便的丁同方面對陌生人,當然早就考慮到安全問題。從進了包間的門,沈栗的手在袖中就沒放開過沈淳贈給他的那把淬了毒的小劍。但凡桂豐露出一點殺機,沈栗就會給他來下狠的。
丁同方聽得愣愣的,心下不知是什麼感覺。難怪父親待自己那麼冷落,原來自己的生母竟有如此沉冤!難怪繼母當年連腹內孩子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就急於下手除掉自己,原來是做賊心虛,怕自己長大后得知實情為生母報仇!
丁同方倒是面露驚色,然而他實在單純了些,先前桂豐與沈栗又談得熱鬧,氣氛正好,他也未覺得如何危險。
丁同方心裏早就急不可耐,盯著桂豐凝神細聽。
桂豐苦笑道:「小人還不如三少爺那,九歲上,我那親爹又沒了!」
丁同方面上漸漸現出怨憤之意,雖然父親給自己留了條命,但在丁同方心中,還是連形貌都記不清的母親和二哥更加親切。
桂豐自顧自倒了杯酒,嘆道:「其實小人的境遇倒與丁三少爺頗為相似。小人四歲上沒了親娘,自六歲上繼母帶著個兩歲的拖油瓶女兒進門,就沒過上好日子。」
隨後情況就急轉直下。親兒子死了,別人還好糊弄,丁柯的先夫人到底還是現了端倪,鬧著要報官。丁柯已經舍了一個兒子,為的就是醜事不張揚出去影響自己的官途,哪能允許報官的事情生。再說小情人長得嬌滴滴,又會撒嬌,比之這個黃臉婆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丁柯索性狠下心,和小情人商量了一下,還是由這嬤嬤出手,送丁柯先夫人去見二兒子。
桂豐激烈道:「哪個要她養?我養她還差不多!家父死了,她又沒給我們家生個一男半女,要不是家裡還有我這個男丁,田地早就被族裡收回去了!」
沈栗緩緩點頭:「原來桂兄也是年幼失恃,繼母不良。」
大約不可能!丁同方心裏暗暗苦笑。父親是什麼樣的德行,自己難道還不清楚嗎?沒有這個繼母,還會有那個繼母,那女人成日里作天作地,還不是父親給的面子!
沈栗無語。丁同方咋舌道:「原就看著她在府中橫行霸道,不想她在家裡時也是如此。」
沈栗暗暗咋舌。丁柯在三晉連年升遷,終至副使,成為貪官腦,又換了美貌妻子,所謂陞官財死老婆,放在丁柯身上倒是一點不差。
桂豐想到衙門裡去告,也知多半是告不贏的。一則,越是當官的老爺,越是講究孝道,他繼母既然擔了個母字,桂豐就不好告她,;二則,他繼母把錢財都給了那女婿——畢竟是個秀才公,狀子牽連到他,官老爺向著誰還用說嗎?第三,這糾紛在族裡已經有了決斷,官老爺審案,也會考慮族裡的意見。
桂豐不屑道:「那老秀才一是圖她錢財,二是圖她在丁府混的開,她一死,那拖油瓶立時就被趕出來。哼,還不是要我養著。」
一次偶然,嬤嬤現府里姑娘竟與丁大人有私情,姑娘還沒有後來那麼心狠手辣,被人現醜事只顧著驚慌失措,倒沒想著滅口。這嬤嬤便趁機表忠心,反倒做起二人的紅娘,自然漸漸得到信任,賞錢也越來越多,終於可以供養起秀才女婿了。
桂豐見有人附和,越加激動:「……丟人現眼!她好好的平民不做,非跑回去做僕婦!」
沈栗微微點頭道:「賣了你的祖產,確實有些過了。」
秀才女婿一個勁要錢,桂豐的繼母把能賣的都賣了,還能從哪裡弄錢呢?那時丁同方的繼母還是閨閣中的姑娘,桂豐的繼母也只不過是回到府里的寡婦嬤嬤。
桂豐點頭道:「她當時要是個僕婦,家父也絕不會娶她!聽說原是做過大丫頭,后出來嫁了人,生下女兒后那人死了,她們娘倆被趕出來。家父那時見她模樣齊整,就把她娶進來了。」
沈栗二人慢慢聽桂豐訴苦,終於明白桂豐為什麼那麼怨氣衝天了。
桂豐笑道:「少爺莫急,這就要說到了。」
桂豐道:「說道此事之前,小人先自報家門。丁大人府中前些天打死個嬤嬤,那是小人的繼母。」
丁同方低聲對沈栗道:「那嬤嬤本是為兄繼母娘家的,聽說原是放出去過,後來不知怎麼又回去做了嬤嬤。」
桂豐的繼母畢竟還是給桂豐一口吃的,桂豐自六歲上管她叫了一聲娘,也就自認倒霉,覺著對付著過吧。沒成想,為了老秀才女婿,桂豐的繼母越來越瘋狂,最後竟誆騙不識字的桂豐在文書上摁了手印,把家裡田地賣給同族!
「小人沒田沒地,倒落得在她手中乞食。」桂豐道:「她總以上衙門裡告小人忤逆之罪來威脅,小人便拿她沒有任何辦法。好在二位少爺結果了她,才叫小人脫離苦海。」
沈栗訝然,已經出府的僕婦,又頂著克夫守寡的名聲,她是怎麼混到丁柯繼室身邊的?
「令慈當時應該還年輕,沒有再嫁嗎?」沈栗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