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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虛氣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虛氣短

封棋嘆道:「當時三晉之事未決,這些書信都被保密,只少數幾個人看過。簡大人當時已被授命籌備會試,因此未曾得見。」
有印象,就說明沈栗的考卷他們仔細的斟酌過、衡量過、評價過、排過名次。換句話說,沈栗的考卷寫的不差,是進入了杏榜的。
馬司耀心中一涼,合著自己方才一番辯白毫無用處?皇上到底是發現了什麼,才如此肯定此次會試出了紕漏?
頭一篇文章問世時,會試剛剛開始籌備,考題更未擬出。兩篇文章如此雷同,有些語句甚至一模一樣,若說出於兩人之手,只能是楊苧抄襲了沈栗的。策論無疑是沈栗所作。
邵英輕笑道:「驪珠,去,把那封信拿來。」
不單馬司耀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幾個考官都聽出了皇帝的意思。不禁互相懷疑起來。
邵英冷哼道:「你既知道他病了,還去找他的麻煩,令人趕他出場,倒真是好威風啊。」
這回連馬司耀都無話可說。
皇帝這是手握證據,才來興師問罪。
沈栗依言,將會試三場的考題以及自己的回答一一說來。
封棋遲疑了一下,歉意地看了簡延志一眼:「回皇上,這篇策論中一些語句,臣似乎有些印象。」
沈栗的名次既然有問題,其他人的呢?眾位考官汗如雨下,看來舞弊這個帽子是要實實在在地扣在頭上了。
馬司耀覺得自己……真冤啊!怎麼碰上沈栗就沒好事?
馬司耀頓時抓住了救命稻草:「封大人,可是聽人提起過此篇策論?」說著狠狠盯向沈栗,沈栗面色不變,仍是微微低頭,一副恭敬樣子。
驪珠是識字的,讀起來清楚明白。眾人聽了,俱都無語。
一堆大臣還在罰站,沈栗哪好意思坐下,推辭道:「皇上,學生還站得住。」
沈栗的答卷他們有印象!
雖然還在擔心自己的前程,簡延志仍贊了一句:「可恨丁、安等人猖狂,殿下在那等兇險的局勢下,仍能保境安民,懲惡揚善,不愧吾皇教導,此誠萬民之福也,臣等當為陛下賀!天下賀!」
沈栗心思轉得快,立刻笑道:「學生多謝皇上厚愛。」安心坐了。
邵英哼笑道:「哦,你的意思是沈栗聽過了楊苧的文章,背了下來,再向朕來喊冤,賊喊捉賊?」
汗如雨下的還有楊菽、楊苧兩兄弟。
邵英悠悠道:「可是,沈栗並未向朕喊過冤啊,他也沒有向朕告狀。」
這篇文章一出,眾人皆無話可說。但凡長眼的,都能分辨出,所謂楊苧的策論完全脫胎于這篇文章。
邵英抬抬下頜,問道:「諸位,說說吧,這會試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司耀一噎。
眾人跟道:「臣等當為陛下賀,為天下賀!」
邵英道:「五月間還有殿試,你不好生注意著,到時候病倒了怎生考試?」
雖然天氣已經轉暖,因沈栗並未完全康復,此時他還裹著厚厚的衣裳,所幸他如今身量長高,倒沒把自己裹成球狀。
邵英是個肯和臣子們講理的皇帝,他既然肯定會試有問題,就一定是找到了蹊蹺之處。此時再申辯已經沒有意義,擺在眾人心頭的是,究竟是誰下了手?
馬司耀連連點頭,一把鬍子的老臉上叫人硬生生看出幾分可憐巴巴的意味。
邵英點頭:「說來聽聽。」
隨著沈栗的敘述,簡延志的臉色最先起了變化,緊接著,幾位考官的臉色也變了。
到底在邵英眼皮子底下混了這麼多年,簡延志還是比較了解邵英的。果然,一聽到贊他把太子教的好,邵英的神色頓時緩和了些。
沈栗恭敬道:「回皇上,學生記得。」
太子赧然道:「吾在三晉時,丁、安等人竟能暗地裡檢閱吾向朝廷里發出的信件,幸而父皇後來派了邢秋去,吾才能偷偷將三晉的消息傳回來。唔,奏摺不便攜帶,欲說的事情又多,索性就捲成這一個紙軸。」
答卷榜上有名,偏寫卷子的人榜上無名!簡延志閉了閉眼,這可怎麼說得清啊。
考官會對什麼樣的考卷有印象呢?答的的差的直接就輟落了,考官不會有太深的記憶。這就好比沙里挑珠,碰到沙粒自然就略過了,只有珍珠才會被一顆顆仔細打量,誰會在意被撇去的沙粒長什麼樣?
這篇策論寫的太漂亮了,幾位考官當時就拍手叫好,唯嘆前面文章做得過於平實了些,影響了總體評價。馬司耀還曾誇讚此次會試,若評策論,此人當屬第一!
簡延志眼前一黑。前幾篇文章詩詞經義還只是熟悉,這篇策論一出來,簡延志立時確定,這是會試第六名貢生楊苧的策論。
打殿外晃晃悠悠進來,規規矩矩施禮,邵英因他一副體虛的德行,叫雅臨給他端了個小凳。
馬司耀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顫聲道:「皇上,許是會試之後楊苧將文章隨口提過,被人聽去也未可知。」
沈栗這一回還真就沒喊冤。會試考題一到手,沈栗就知道皇帝的意思,這是一種不能擺到檯面上的獎賞,是君臣之間的默契。他一朝會試落榜,先坐不住的是皇帝!還用得著自己喊冤嗎?皇帝自然會調查個清楚明白。
看著馬司耀一時青一時白的臉色,邵英輕咳一聲:「沈栗,朕來問你,此次會試的答卷你還記得嗎?」
這一篇文章是太子向皇帝彙報賑災情況的條陳,上面引用了一些話,太子提到,這些話都出自於沈栗。也就是說,太子是「參考」了沈栗的書文寫成的條陳。
一句話出口,眾人都愣了一愣。唯有貢生才有資格參加殿試,邵英這樣說,是篤定此次會試沈栗定然上榜,也就是說,邵英已經肯定此次會試不公,原來的名次作廢了。要恢復沈栗該得的榮譽。
封棋輕嘆:「不是,老夫說的熟悉……是因為曾經在皇上這裏見過一份差不多的信件。」
邵英在紙卷中挑出一張,遞給驪珠:「念給諸位大人聽聽。
說是一封信,其實是緊緊紮成一捲兒的紙軸,打開來一看,其實是很多書信的卷在一起。
「臣還聽說,沈栗自三晉歸來就身體有恙,因此才在考場上呼呼大睡,據說出了貢院就病了。臣琢磨著,沒準兒他便是因此沒能答好試卷,致有落榜之恨。」馬司耀深深喘息一口,繼續道:「皇上,往屆會試,常有考生因病缺席,因病落榜,此事關乎運勢,非考生之過,亦非考官之過也。臣等得蒙皇上信任,籌謀會試,萬不敢有絲毫懈怠,請皇上明鑒。」
沈栗方才不坐,是因為幾個大臣沒座。但皇帝的話音肯定此次會試有問題,沈栗作為受害者,自然不再顧及此次會試幾位考官的面子,心安理得坐在小凳上。翻臉……還是挺快的。
馬司耀不語,他當然知道這不太可能。然而科考舞弊實在太敏感,只要沾上一絲,不管是真正下手的還是無辜被連累的,都跑不了。兵將的刀,書生的嘴,到時候流言蜚語滿天下,冤不冤的也無可辯白。但凡有一點可能,馬司耀都要掙扎一下。
邵英意味不明的笑了兩聲:「驪珠,宣沈栗。」
幾人懷疑的目光紛紛指向馬司耀。會試之中,馬司耀在眾目睽睽之下與沈栗大吵一場,新科貢士宴請的時候又出言狠狠奚落沈栗,方才大殿之中皇帝又頻頻盯著馬司耀問話,馬大人的嫌疑最大。
馬司耀的汗下來了。
什麼意思?
邵英轉頭問封棋:「封卿呢?你是如何看的?」
司耀冷汗連連道:「臣……臣當時並不知情,臣有錯。」
本官真的沒下手!我女兒是瑜妃,我外孫是皇子,我犯不上因為這小子在會試上做手腳!馬大人恨不能立刻大聲辯駁,可眾人偏偏沒有出口詢問,只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看著他……
及至沈栗開始背誦起策論,馬司耀幾人頓時驚呼道:「不可能!」
邵英臉上微現懷念之色,對太子道:「與眾卿解釋一下這卷書信的來歷。」
馬司耀頓時大喜,顫聲道:「皇上,的確如……臣等確實不敢有半點疏忽啊。」
臣有錯,但臣無罪。馬司耀只承認自己對考生的病情忽略了,咬死了閱卷工作是仔細的,不可能有紕漏之處。
偏被太子引用的這些話,竟與所謂楊苧的策論有許多雷同之處。
邵英狀似沉吟道:「試卷都是糊名謄錄的,在沒有提前留意的情況下,沈栗的卷子不好,被輟落了,倒正是說明了愛卿們閱卷公正……」
事情還沒完,邵英道:「太子把沈栗當時的文章一起捎回來,驪珠,找出來念念。」
邵英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點點頭道:「依馬卿之見,沈栗是病了,因此沒有答好考卷?」
宴請匆匆散去,楊苧都不知自己是怎樣飄到楊菽府上的。
對,就是宴席上被馬司耀大夸特誇,還要向皇帝推薦的那位。
馬司耀這番話說出來,頓時有人眼前一亮。是了,沈栗雖然曾經得中鄉試解元,但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許是他這次發揮失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