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沈栗》目錄

第二百一十章 冰盆何其多

第二百一十章 冰盆何其多

「世子……」連安心疼道:「您這身子骨可不能再折騰了。」
姜堰大喜,滿口稱謝。那盆中冰塊已經半化,將甜瓜淹沒,湯湯水水,略顯渾濁。姜堰也不在意,赤手撈將出來,連冰塊都咯吱嚼了,末了袖子一擦嘴,長嘆一聲:「好涼氣。」
「是!屬下記下了。」姜堰打起精神道。
溫率似笑非笑道:「本官倒是以為他們不叫你露頭未必就是壞事。」
然而太子知道沈栗不會做徒勞無益之事,稍稍遲疑便點頭應下:「令徐太醫與你同去,郁辰,你帶些人護衛。」
你這邊聲稱無病,萬一回頭人死了怎麼辦?先說一句病重,死了不算你錯,好了是你醫術出眾。
溫率回頭使了個眼色,自有人悄悄向後頭跑去。
溫率嫌他吃的粗魯,撇過頭去,吩咐道:「去,天氣越炎熱了,將那冰盆再給世子送去兩個。」
溫率打了個哈欠,見姜堰兩眼直勾勾盯著冰盆中的甜瓜,嗤笑道:「這點子出息!賞你了。」
姜堰在儀仗中打了個來回,方勒住馬韁,悄聲嘟囔道:「怪道都說這位不好伺候,簡直是個活祖宗。活該被打來做這苦差事。」拍拍馬頭,輕嘆道:「倒霉的欺負更倒霉的,也不知還有命回去不?」
溫率靠在涼轎里,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老子不愛聽這個!真是『板蕩識忠臣』啊,平日里一個個甜嘴巴舌,看著比親兒子都孝順,哼!老子為王爺來出生入死了,就都不見蹤影,跑的比兔子快,只留下你這個腦筋不好使的。」
打頭的是個威嚴老者,溫率瞳孔一縮,從官服上判斷出這人官位不低。身後跟著兩個年輕人,雖然官服品階不高,但看配飾氣度,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再後頭,是一個面目溫和的中年人,旁邊有人替他抱著箱子——這是個太醫?
溫率揮揮手,立刻有人上前奉上手巾,溫率仔仔細細擦了,方才慢慢悠悠挑了一塊兒順眼的,皺著眉嘗了嘗。
有閣老壓陣也好,太子無可無不可,點頭答應。
沈栗輕笑道:「徐大人,您說,湘王世子是病了還是沒病?」
溫率瞥了他一眼,笑道:「以前倒沒現你這夯才如此有眼色。」
姜堰立時應聲,撥轉馬頭,就要往後面去,忽又停住,望著溫率遲疑道:「那幾個怕是還未用完,若是再送……」
待他從涼轎上下來,一隊人馬已到近前。
姜堰委屈道:「屬下自知愚笨,但屬下一心為大人效力,只要大人吩咐,刀山火海不在話下。」
姜堰立刻湊上來賠笑道:「委屈大人了,路途顛沛,粗酒簡食,還請大人稍稍忍耐,待到了景陽,下官一定為大人好好籌備。」
溫率忙上前見禮:「見過錢閣老,幾位大人,下官溫率。」
沈栗笑道:「既是身體不適,可不能再拖著。若不及時診治,萬一病情加重豈不令人後悔?」
「還請沈大人指教。」徐太醫溫和地詢問。沈栗如今已經在翰林院做了正七品編修,前途無量,客氣些,稱一聲大人也不為過。
沈栗微笑道:「依晚輩看,湘王世子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轎夫不敢言聲,互相對視一眼,將腳步再放慢。後頭士卒便現隊伍的度更慢了。
幾個小僮捧著冰盆迤邐而行,盆中鎮著甜瓜,吸引著士卒艷羡的目光。冰盆被捧到隊伍前頭,獻給優哉游哉坐在涼轎中的湘王府左長吏溫率。
「老臣也走一遭吧。」錢博彥不願在黑臉的太子面前晃蕩,深恐再惹人不順眼,寧願冒著日頭來回趕路。
連安還要爭辯,只聽世子在車廂里有氣無力道:「連伴伴,不要吵鬧,聽溫大人的安排。」
伺候世子的是王妃安排的老太監連安,見了冰盆就罵道:「還想怎麼著?別忘了,世子到了景陽還是要皇帝的!」
幾個人快馬加鞭往前頭迎去。
裝病雖然是個技術活,卻不是沒有可能瞞過太醫。那邊也沒咬死了就是生病,只道身體不適,便是被太醫檢查出沒有患病,也不是沒有借口搪塞。
溫率又吃了兩口甜瓜,只覺索然無味,順手扔掉,再次接過下人奉上的手巾擦了擦手,才淺淺嘆息道:「若不是想著你還有幾分忠心,早教人叉出去打死。」
錢博彥看了眼沈栗。
姜堰還在慶幸自己終於入了溫率的眼,聽到此話頓時愕然,不知為何把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轉瞬見了溫率的涼轎,抖了抖精神,高聲稟報:「大人,都辦好了!」
錢博彥點點頭:「聽聞湘王世子身體不適,以致耽擱行程,如今可好些了?」
溫率仍然推辭道:「只是近來世子心下煩悶以致脾氣不好,下官不敢驚動。」
溫率遲疑道:「這個……世子如今好容易睡著,卻是不好打擾。」
最先開口招呼的是個笑眯眯的年輕人:「這位便是湘王府左長史溫率溫大人吧?下官翰林院編修沈栗,奉太子殿下之命,隨太子太傅、中極殿大學士錢博彥錢大人,玉琉長公主之孫、東宮伴讀霍霜,並太醫院御醫徐棹前來看望湘王世子。」
溫率的眼睛就立起來:「怎麼,你這是在質疑本官嗎?」
姜堰眼底露出喜色,勉強壓抑道:「以前……屬下手拙嘴笨,有諸位同僚們在,屬下哪裡能湊到大人眼前。」
徐太醫想了想,點頭道:「沈大人說的是。」
溫率哼道:「頭一件就是要管住你那要命的嘴,再被我聽見你露出了什麼不該說的,只管大耳刮子招呼!」
「不不不,」姜堰忙不迭擺手道:「屬下不敢,這就送,這就送去。」說著,狠狠抽了一馬鞭,那馬吃痛,嘶鳴一聲,飛也似地載著姜堰跑了。
姜堰連連謝過,滿面感激,奉承話一股腦說出來。
路上沈栗瞄著徐太醫。太醫苦著臉,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活。
溫率頓時愁容滿面:「世子正煩躁著,稍有顛簸便難以忍受,故而下臣們只好慢慢行走,只求能讓世子好受些。」
沈栗請求令霍霜換了郁辰。霍霜的武藝稀鬆,比郁辰差得遠,但他出自玉琉公主府,仔細論起來與太子、湘王世子是表兄弟,到了那邊又不能動武,從身份上講,說話比閣老要好使。
姜堰熱的一身汗,老太監掀起車簾時卻覺一股冷風過來,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只嘆道:「這是溫長史的意思,您和我這小蝦米吵也沒用。」
姜堰奉承道:「都是王爺與大人們辛苦創下偉業,狩牧湘州,我等才能有如今光景。屬下若是連大人的衣食住行都照顧不好,待回到湘州,兄弟們可饒不了我。」
大抵是被這老太監瞪的多了,姜堰也不在意,又撥轉馬頭向前頭去,一廂嘟囔道:「我就是個命苦的疙瘩,兩頭吃掛落,嘿!」
世子不語。連安無可奈何,瞪了姜堰一眼,將冰盆端了進去,狠狠撂下帘子。
太醫這種生物都是越老越值錢,徐太醫如今剛滿四十歲,能在這個年紀就被派來侍奉太子,還能讓太子記住他,起碼心眼是夠用的。
溫率才余怒未消地啐道:「說是個夯才,果是個夯才!」又吩咐轎夫:「再慢些,趕著投胎嗎?」
溫率懶洋洋道:「罷了,如今是好日子過久了,人便愈講究些。想當年跟著王爺闖天下的時候,什麼苦沒吃過,什麼委屈沒受過?」
溫率哼道:「又是來催命的。」
溫率罵道:「你剛說什麼?偉業?呸,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界!這詞兒是能隨口亂說的嗎,若是給咱們王爺添了麻煩,活剮了你。」
溫率正昏昏欲睡,馬上就要見周公,不期教姜堰吵醒了,一翻身坐起來,正欲怒,遠處傳來馬蹄聲。
徐太醫:「……」連人我都沒見到,怎知病沒病?
沈栗的要求對徐太醫是有利的,故此對方並無難色,欣然應諾。
儘管腹誹不已,姜堰仍老老實實端了兩個冰盆送到世子車上。
這是有起床氣?沈栗看了看霍霜。霍霜會意道:「想是表弟初次離家,心裡不安。我這個做表兄的卻不能視而不見,待我前去開導開導他。」
酷暑難耐,太子那邊尚有陰涼之處可以暫避,湘王世子儀仗卻只能冒著烈日在光禿禿的官路上緩緩前行。僕人、兵卒皆乾渴欲死,無精打采。
沈栗笑道:「太子殿下也牽挂湘王世子的情況,這不,派了徐太醫過來。」
姜堰嚇了一跳,天氣又熱,心中又慌,汗水順著鬢角一滴滴落下來,哀求道:「大人,屬下是個粗人,只是勉強湊幾句文雅的話兒,不想露怯了。還望大人念在屬下一片忠心,且饒恕則個。」
徐太醫去看錢博彥。錢閣老悶頭趕路,仿若未聞。霍霜兩眼望天,若無其事。再會回頭,見沈栗誠懇地看著他,強調道:「還是病著的好。」
對太醫來說,「確認」貴人有病比證明貴人無病容易,風險也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