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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總是要還

第三百二十八章 總是要還

沈栗的聲音有些抖,童辭不由仔細去看。驀然覺自己的主家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其中並沒有半點他想象中的驚懼,在這暗室中,映著油燈的毫光,微微亮。
童辭斂了笑,悄聲道:「大人,船好似停了。」
姜寒望向兩個女兒,點頭微笑道:「好孩子,走吧,要活下去。」
童辭帶著一身海風的腥味回來:「大人何不出去透透風?」
牆角的炭盆內正隱約透出紅光。
「哪來的芋頭?八成是雞蛋。」另一個笑道:「便宜咱們倆。」
那人跺腳道:「不知為什麼,下層忽然進了水……就是關著沈栗他們那間屋子。」
姜氏姐妹正與尤行志較勁兒,沈栗此時出去,豈不是要觸霉頭?童辭是個小角色,大約不入人眼,卻也需小心避讓。
沈栗作為尤行志最大的戰利品,自然在第一批。
「快一些!」尤行志催促道:「時間長了易被人覺。」
先頭一個撇了撇嘴,指著牆角道:「那不還燒著呢,嘖,拋費。」
「他怕水。」沈栗木著臉。
沈栗與童辭很是配合,方從艙內出來,便急匆匆奔向小船,半點不曾拖延。
「不行,我只有父親,只有你了。」姜氏大哭。
「像是浸了水,又放進去,這樣燒的慢些。」
這兩姐妹秉性中都有些執拗之處,姜寒昏沉中又無法給與指點,奎怨之下難免與尤行志產生矛盾。橫眉冷對是家常便飯,私底下小動作也從未停歇。這船上都是尤行志手下,她們倒也不能做出大事,卻著實令人厭煩。
「三娘!」姜寒忽攥緊三娘的手,附耳道:「我知道你怨恨你姐姐弄丟了你,恨為父放棄了你,所以你算計過為父,算計過你姐姐,為父都忍著。但如今你若還自認是我姜家女,就聽為父的命令!你要救你姐姐!」
「別說,這地方還真陰涼,難怪那個童辭叫苦。」其中一人道。
望著姜寒雙眼,胡三娘忽地憶起姜氏說過父親曾要留給她一份家產,不禁心下一軟。生死關頭,到底將往日拋卻的親情提起,伸手拽過姜氏:「姐姐,走吧,來不及了!」
所以說,總是要還的。姜寒淡然想,如今全家都搭進去,但願還清了。
「對對,小的年少時曾經溺水,留下些心結。」童辭露出個苦笑,被那一臉疤痕襯的有些猙獰:「快些走吧,這海上風有些涼。」
見沈栗微微出神,童只道他是緊張,不由出言安慰:「如今天色還早,他們要偷偷上岸,怎麼也要待到天黑。大人不如睡上一會兒,養養精神。」
沈栗的手頓了頓,:「到緡州了?」湘州不靠海,要穿過緡州才能抵達。
「大人,天色差不多了。」侍衛道。
沈栗似笑非笑:「先生出來進去為何藏頭露尾?」
甲板上,姜氏父女只覺船板微震,正奇怪時,船艙內一串兒人湧出來,狼哭鬼嚎道:「船漏了……」
隨手撈起地上的木棍,撥了撥炭火:「這是什麼?」
木棍一撥,漆盒的蓋子脫落,盒內裝著三個黑漆漆的蛋形物。
讓他糟心的卻是姜氏姐妹。這姐妹二人如今連乘船都不願與他一起,執意要侍奉姜寒等待下一批登岸。姜氏直著眼,輕輕撫了撫頭上金釵,若非還盼著到岸上為姜寒請來郎中,她倒想拼個魚死網破,在沈栗和尤行志身上各開幾個窟窿。
說話間,船身已經開始傾斜。
胡三娘大驚,抓住一個人問:「怎麼回事?」
尤行志覺出沈栗的手也有些抖,不由好笑。這些文人真是身嬌肉貴,連些風也吹不得了。
「我不走!」姜氏嚎啕道:「我要伺候父親。」
「沈栗!他是怎麼做到的?」胡三娘咬牙切齒道:「這個禍害!」那間屋子本就鄰近隔水層,一旦漏了水……
「他們這是烤芋頭呢?」一個失笑:「沒來得及吃?」
點了點頭,囑咐侍衛快些搖櫓。
預感到盟約破裂,婚事作罷,胡三娘著實忍不下心中怨氣,再難強裝笑臉對尤行志曲意奉承。
更甚者姜氏,她為救父親割捨一切,不料姜寒卻倒卧在床奄奄一息,到頭來萬事成空她在古家時有意無意故意裝作瘋癲,如今卻是真的有些瘋癲了。
尤行志正值得意自滿之時,哪裡容得這兩個破落戶在眼前橫行?
姜寒遠遠見女兒們融入夜色,輕輕舒一口氣。臨死之前,他倒覺神智清明,不再恨沈栗狠手,只遺憾自己當初沒有拒絕麻高義的銀子。
木炭下埋著一包東西,正慢慢出白煙。
二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胡三娘心下游移:她是不可能救出兩個人的,選誰卻是個問題。姜寒將死,未必能熬到上岸,卻對她有用姜氏……胡三娘仍對姜氏當初被拐之事心存芥蒂,何況這個姐姐只能作為拖累。
胡三娘強忍怒氣,閉了閉眼。
姜氏手把欄杆,被胡三娘拽開。回頭望了一眼父親,胡三娘抱起一片木板,扯著哭號的姜氏入海,讓海水洗去臉上淚痕。
童辭連連點頭:「小的見他們正商量向海上放小船,看來是要如登船時換乘小船上岸。」
「我不走,我要和父親一起。」姜氏撕心裂肺道。
恰如沈栗所料,姜寒「突重病」之後,這船上便陡然熱鬧起來。
說著,伸手摸向已經燙的「蛋」。
自那日出席了半截婚宴后,因沈栗態度軟化,二人雖仍住在那陰濕小屋中,待遇卻提高了不少。尤行志甚至允許他們在侍衛的監視下出來轉轉。然而沈栗似乎對此毫無興趣,只縮在屋中繼續擺弄著炭盆。
胡三娘苦笑,雖然已是近海,距離岸邊其實還遠著。船身傾覆攪動暗流,又在夜裡,能有幾個死裡逃生?
另一個笑道:「蠢材耐不得苦而已,聽說他們可用了不少木炭。」
尤行志深吸一口氣:「開始吧。」
說話間,外層似乎已經被烤乾,忽地燒起來。這一包東西似乎很複雜,什麼東西都有,厚厚一包,燒的有些慢。明火過去,露出裏面的漆盒。
「聽話,」姜寒垂淚道:「我姜家滿門傾覆,總要保下兩個。」
遠方小船上,尤行志怒視沈栗,睚呲欲裂!
胡三娘長嘆:「你還想著不沾水,除非尤行志回來相救!」
侍衛們正在將從麻高義那裡得來的金銀細軟自艙內抬出。上了岸后,他們將假扮成行鏢的,押著銀子與沈栗穿過緡州。
兩人對視一眼,上前細看。
當初尤行志誆她用這船吸引承運水師,她自然不會撥出好船。這一艘本就是要廢棄的,一旦受損,只怕沉的不快!
「你們怎麼不去堵?」姜氏怒道。
沈栗輕笑道:「多謝先生掛心,在下不礙的。」
姜寒搖頭道:「為父方才夢見你母親和弟弟,他們孤兒寡母到了陰間難以立足,為父要先去那邊打點才好。」
胡三娘心下劇震,抖著唇:「我……我……」
「三娘!」姜氏哭道:「你想想辦法,父親重病不能沾水。」
侍衛們情急之下,紛紛跳海逃生。
「轟!」
小船劃出去時,盜船上還在忙碌。
原還惦記著姜寒,后見著預備岳父病情連日加重,眼看不成了,便也懶得用心敷衍姜氏姐妹,不耐煩時難免惡行惡相。
嘈雜聲驚醒了姜寒,聽到胡三娘嘆息,吃力道:「不要想了,那人不可能回來。三娘,你水性好,趁著船還沒沉,快帶著你姐姐逃命去吧。」
「那你呢?」姜氏哭道:「父親你呢?」
盜船上的人不少,小船卻只有三隻,只好分批上岸。
「這大約是下船之前剛剛點燃。」室內陰暗,先頭一個不覺湊近炭盆:「說是拋費倒也沒錯,這炭堆得也太高了些。」
兩個侍衛偷了閑,隨腳走進關押過沈栗的屋子。
尤行志心下熨帖。此去湘州路途還遠,沈栗肯服軟聽命,確實能教他輕鬆些。
「怎麼堵?」那人驚慌道:「這船本就破舊,船板都要酥了,能從齡州行到這裏,已是不易。底下一漏水,那洞只會越來越大,拿什麼堵啊?」
見童辭慘白著臉,抖手抖腳,尤行志奇道:「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