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想做土司否
才經武知沈栗所慮，點頭道：「明日一早就派人出去……不要著急，依雜家之見，陛下是信任賢侄的。」
「你能教我做土司？讓我回到寨子，」褐槲不通道：「讓族人尊敬我？」
才經武對沈栗和藹以待，童辭可沒這種好待遇。被翻來覆去問了多次，審的他頭昏腦漲，幸虧沒有動刑。回來見到沈栗，不免垂頭喪氣。
沈栗感嘆道：「此人在齡州多番算計，倒也堪稱聰明至極，若非他過於驕傲自滿，在下如今已死無葬身之地！」
兩個人剛剛回來，身上還有嫌疑，分開問話是應有之義。沈栗也不以為意。
耽擱兩天，倒叫他見到了一位故人：花面夷的大巫祝褐槲。
這倒霉的神棍居然神奇地在幾個夷兵的護衛下趁亂逃出湘軍大營。無處可去，在山野間遊盪，最後落入盛軍斥候的手中。
沈栗垂目：「大巫祝想要得到族人尊敬，想要勝過頭人，想要作土司，是嗎？」
才經武點頭道：「按例盤查而已。」
從古至今，只見過臣子為皇帝肝腦塗地，何曾見過皇帝執意為臣子撐腰？
皇帝的信任，這種東西不可或缺，卻不能拿來做保命符。
沈淳不能證明自己清白，邵英就能閉著眼睛「維護律法」、「順應民意」。
有了這個保證，才經武心下便安穩
才經武並未仔細詢問沈栗。一則他沒這個職權，御史言官的辯駁和緇衣衛的調查才是沈栗需要面對的；二則擔心沈栗的經歷中會有某些機密之事是他不該知道的。
然而多智者相較，無非是看誰出的紕漏少些。尤行志敗的理所當然，沈栗勝的也非僥倖。
沈栗的霉運似還未盡，他急著回景陽，卻不料轉天就與童辭一同病倒。
莫非沈栗真的投靠了湘王？
聽尤行志問話，才經武心下也微覺詫異。他卻未與沈栗有任何何約定，方才不過湊巧碰見他被人威脅才悍然出手。然而觀沈栗形色，似乎對援兵到來早有所料。
戰爭打到這會兒，盛軍殲敵雖多，但能一口氣幹掉這麼多的湘州將官的人也寥寥無幾。
沈栗只得到皇帝的信任沒用，如果滿朝文武都認為沈栗該殺，邵英絕不會有半點猶豫。
才經武撒出人手，立即向湘軍方面探查。並且親自出馬，一邊率領斥候搜索一邊調動大營布防，生怕為湘軍所趁。
沈栗慢慢道：「你的族人想要過富裕日子。而頭人選擇為湘王賣命——即使這樁買賣沒被你我攪合了，也不能長久——人都戰死了，還談什
「賢侄果然精明。」才經武大喜。
盛軍對火藥的管理十分嚴格，沒有流出途徑，現下唯一可能對湘州方面泄露火藥配方的就是失蹤已久的沈栗。
偏尤行志生了戲耍之心，要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讓沈栗漸漸靠近了盛軍大營。沈栗則利用他的驕矜脾性，順水推舟拖延時間，終於等來了救兵。
倒也不是重病：他二人自齡州出來，無時無刻不膽戰心驚。又要奔波勞苦，又要精心算計，末了又被尤行志驚嚇一番。如今知道安全了，心力鬆懈，病症便立時找上來。
打人為沈栗準備營帳安置，又聊了幾句才茂在齡州的差事，才經武道：「營中禁酒，況賢侄奔波歸來想是疲累已極，咱家便不為賢侄擺宴接風了。且回去好生歇息，待賢侄養足精神，雜家派人護送你們回景陽。」
沈栗沉思片刻，輕聲道：「連累了大巫祝，本官深感歉疚，也該對你做些補償。」
褐槲疑道：「你這盛人狡猾多詐，會有這樣好心？我的族人不要我了，你說要怎麼補償？」說到傷心處，淚如雨下：「我的兒子還在寨子里，日後不知要受多少欺負。」
褐槲盯著沈栗，眼睛亮。
沈栗微笑道：「在下雖不知來的會是才將軍，但卻知道一定會
「絕對沒有！」沈栗斬鐵截釘道：「安敢教逆匪得去？下官雖用了火藥，但都是自己一點點做出來的，便是與下官同行的童辭也不知道製法！」
才經武興沖沖布置兵陣去了，褐槲認出沈栗就是騙了自己的人，瞪著他兩眼冒火。
沈栗心中哂然。
他急著上書，是為佔得先機，向關注此事的人交代自己的經歷，展示自己的功績，表達對湘王的不屑。或者說，他得給皇帝和太子提供為他說話的依據。
沈栗頂著褐槲助手的身份在湘軍營內駐留多日，對方人員布置早已爛熟於心。這些消息正是才經武急需的。
偵知沈栗是否附逆不是才經武的責任，但搞清湘軍是否已經持有火藥卻是能夠影響戰局的要之事。
才經武只要確定一件事，湘州方面到底有沒有得到火藥方子。
「原來你會說話！騙的我好苦。」褐槲怒道：「有人帶領他們回家，卻不是我！族人們要驅逐我，因為我得罪了湘王，不能再為他們帶來錢財。」隨即用夷語對沈栗破口大罵，被易十四狠狠敲了一下，方才老實些。
「他能在齡州算計你，無非是佔了在當地經營日久的先機，有心算無心罷了。」才經武不屑
沈栗自嘲：「賊不走空而已。」
盛軍這邊振奮了。兵卒好補，將官難求。對方此時有那麼多將官無法出戰，又與夷兵決裂，時不時還有天譴湘王的傳言……好機會，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眼見易十四過來要將童辭引走，童辭可憐巴巴看著沈栗。沈栗安撫道：「只管跟著去。人家問你什麼，都要據實以答。你放心，不會有人為難。」
何況憶仙亭是被沈栗用火藥炸掉的！
「想要重新得到族人的信任，大巫祝需要為他們提供一個勝過穩妥的，不需要犧牲的致富方式。」沈栗輕笑：「頭人已經不能從湘王那裡得到賞賜了，而大巫祝此時又掌握了好辦法，相信錢財會告訴族人誰更值得信賴。」
沈栗笑道：「且再忍耐幾天，回到景陽好去見同方兄。」
沈栗病得昏沉，不能上路，只好決定稍待兩天。好在摺子已然寫好，請才經武立時出去。
聽說湘軍大營出現了疑似火藥爆鳴聲，才經武立時就坐不住了。
當年沈淳被人誣陷時，邵英不相信他是無辜的嗎？相信。然而邵英仍然同意判沈淳有罪，至多把斬立決改成了流放。
「將軍安排的妥帖。」沈栗笑道：「卻不知將軍何時上表，小侄亦有奏摺需要遞交。」
從這人口中，才
才經武失笑道：「此所謂驕兵必敗也！倒是要多謝尤行志荒唐，方令謙禮脫險。」
至於花面夷，受褐槲連累，幾乎被暴怒的湘王圍剿，只好闖出大營，四處藏匿，試圖回到禺山。
才經武用驚奇的目光看著沈栗：有這個功勛在手，沈栗便不用再面對附逆的質疑了。
說道底，沈栗被劫后能一步步扳回局面，也是託了尤行志誇功自大的福。但凡這人小心謹慎些，沈栗的謀算也不會施展的如此順利。
說話間到了大營。沈栗、童辭兩個到了自己人的地盤，一顆心終於放下，連日來提心弔膽積累的疲乏立時湧上來。然而還不能休息：沈栗需要對才經武彙報這一段時間的經歷。
還談什麼附逆？沈栗宰了湘王一個成年的兒子！
沈栗此時還病著，有氣無力看著褐槲：「湘王大約不會再信任花面夷了，大巫祝何不帶著族人回到禺山。」
「我要怎麼做？」褐槲舔舔嘴唇，警惕道：「休想我做出賣族人事！」
兩軍對峙，湘王地盤上忽聽山頂轟鳴，隨即山下炸營，盛軍怎麼可能不派出斥候仔細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