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蘇釋04
她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又緩緩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你還活著。」
過了半個小時，夜間室的門被再次推開了，霍星轉過頭來，只見一張精緻美麗的面孔從門口露了出來，嬰兒般的肌膚，清冷如珠的眼睛，就連那唇色都潤澤得讓人嫉妒，那可不就是蘇釋？
她啞然了，聲音彷彿被什麼東西深深哽在了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要吃。」她徑直說。
她很無助，已經找不到方向，她已無力繼續再愛下去，卻做不到掉頭就走，只能坐在這裏、坐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她。
霍星獃獃的坐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的辦公室里，蘇釋還活著，他沒有死。
她沒有回答，也依然沒有挽留他。
不告訴霍星蘇釋還活著這件事，是薛純茶決定的，現在事主找上門來，做壞事的無可辯駁，只好裝死。四年不見，這女孩還是那樣，小橘在心裏評價：瘋瘋癲癲、亂七八糟、不守規定、自以為是……
霍星當然不知道在小橘心裏她只是一隻蒼蠅，當她明白雨燕的死意味著什麼的時候，腦子還沒明白，身體已經帶著她闖進了夜間室，坐在薛純茶麵前。
她的臉色很蒼白，薛純茶趴在桌上把整張臉埋在凌亂的長發里，完全裝死狀態，小橘安靜的坐在一邊，用眼角偷偷的看霍星。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等……五分鐘。」他話語中有輕微的停頓，聲音原本已經很溫柔，此時更溫柔得彷彿要碎了。
看著她那樣恍惚的笑，他心裏的怪異和不滿又涌了上來，剛才他已經走了，但她卻沒有跟上來，甚至他等了她好一會兒她也沒有跟著出來，看著她還坐在那裡，彷彿已經在夜間室安了家，無名的怒火就在蘇釋胸口燃燒，「你怎麼還不走？」
「不要！」她說，「我餓了。」
一再回頭，卻還是走了。
接著他就要開門走了。
她微微動了一下嘴角，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理佳的謎團，她的興趣已經大不如前，但那畢竟是蘇釋最重要的事，心雖然已經累了，身體卻依然會說「有。」
蘇釋帶著心裏那份說不出的怪異和不滿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知道了……理佳的秘密。」姜天然在電話那邊說得分外誠懇，「你有興趣聽嗎？」
那甚至不能說是愛。
她並沒有挽留他，只是獃獃的看著他。
於是他就真的開門走了。
他緊緊地抓著門把，胸口有一種難言的澎湃和空虛，心跳得是如此快，但渾身的血卻都是冷的。奔騰的血液催促著他應該做些什麼，僵硬的全身卻一動不動，手腕的衣袖上殘留著她剛才手指的溫度，從光滑的門板上他清楚的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影子，一陣冷風吹來，抬手按住頭髮才驚覺……
沒有人祝福她，也沒有人同情她，因為她全在自作自受，甚至連蘇釋也不同情她。
薛純茶依然在自己的頭髮里裝死，他從來沒發現小橘竟然有如此的善解人意聰明絕頂，過會兒真要好
她抬起頭來，門外站的是蘇釋。
桌子重重一搖，薛純茶差點從桌上滑下去，無可奈何的爬起來，「又怎麼了又怎麼了？誰又惹我們蘇小妖生氣了？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明白他還沒有死的時候她心裏有千層巨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和彷徨，見了人以後她突然明白……
槍傷？她呆了一呆，才明白他指的是莎莎的那一槍，「早就好了，這麼多年了。」她不自覺的又淡淡笑了笑，「我都忘了。」
累了。
邁出辦公室的時候，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的感覺，他以為她會撲上來拉住他的手，他以為她會笑或者會哭，他都做好了一把把她推開的準備。
蘇釋不理他胡說八道，「有任務？」
溫柔得彷彿都要碎了。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一時間竟僵住，退後一步，他背靠在門上，「姜天然……沒有打死我。」
她從闖進門后，坐在薛純茶麵前就沒有動過，薛純茶一看到她闖了進來，呻吟一聲立刻倒在桌上裝死，也一動不動，而小橘只是假惺惺的給霍星端來一杯茶，之後就坐在一旁看熱鬧。
她坐在他身後，看的是他的背影，但他卻能感受到那目光。
「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晚上請你吃飯吧。」他的聲音宛若一波春水，柔柔潤潤，純凈無暇。
他緊緊地握著那門把，她仍舊用迷茫而散亂的目光看著他，那緊握著門把的手讓她想到當年他緊緊抓住草地的手。
她在想……為
蘇釋緊緊皺著眉，「槍傷好了嗎？」
依然……宛若天使。
他的怒氣突然消散了些，「好了。」
「你的傷好了嗎？」她答非所問。
「椰子蟹、龍蝦沙拉和劍魚刺身。」她說。
溫柔得……
蘇釋聽到「沒有」，掉頭就走。薛純茶連忙又說，「有有有。」
按照部門規定，特勤組只能接受命令，不能主動和其他部門的人員聯絡，那會增加暴露的機會，她這種做法屬於嚴重違規。
「那我現在請你吃宵夜。」姜天然說，「你想吃什麼？」
只是一份迷戀而已。
聽著那腳步聲，他知道她有一再回頭。
她掛了電話，獃獃的坐在椅子上。
薛純茶拉著小橘一溜煙逃走了，蘇釋本來也要開門走，但霍星坐在那裡。
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記起了血雨紛飛的那天，她在全世界的目光下野獸般的悲號和哭泣。
「你呢？」她說，「你不是已經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有眼淚……奪眶而出。
而她……也已經不是二十二歲的熱血少女，能夠不顧一切的追在他身後，不在乎冷漠和拒絕，不在乎失望和傷心，不在乎背叛和死，只為了博他一個微笑。
小橘用細細的聲音說霍星來了，薛純茶想讓他們倆單獨談談，所以請他早點回來。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等它響了好久才接，電話里傳來有人溫暖的聲音，「小星嗎？」
「沒有。」薛純茶直覺的反應。
但今天她並沒有哭，帶著濕潤的眼眶，她默默地
「我知道有個地方有特調的生薑冰淇淋。」他說，「雖然沒有椰子蟹，但有很好吃的黃油西蘭花。」
當姜天然和佘華在豪華酒店的包廂里輕言細語的時候，霍星坐在夜間室的辦公室里，喝著小橘端來的柚子茶。
霍星一直以迷茫渙散的目光看著蘇釋，蘇釋說「有什麼好談的？」，她聽見了，但沒覺得意外……總之，他就是這樣的吧？一直都是這樣的。聽到薛純茶叫他「蘇小妖」，她也沒覺得好笑，蘇小妖……其實是一個比蘇釋更真實更不會騙人的好名字呢。
還有那猶如蒼蠅追蜂蜜一樣聞到蘇釋的味兒就追來了，就這點分外的討人厭。
「那就好。」她站了起來，拿起她的外衣，低頭向外走去。
她目光渙散的看著蘇釋的背影遠去，可是不管這個人是活著還是死了，不管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他還是不理她，即使他曾經為了救她差點死了，但他還是不關心她。
一步兩步三步……她走到他身邊，緩緩抬起頭獃獃的看著他，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他本能的、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揮手把她甩開，就在把她甩開的一瞬間，他看到她的眼眶濕潤了。
蘇釋看見了霍星，他顯然完全沒有想到會見到她，眉頭微皺，他就當作沒看見，問小橘，「什麼事？」
於是他轉過身來，冷冷的說了一句「我還沒死。」
一個人苦苦的追著那份黯淡無光的迷戀，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一年兩年三年四年……那只是一份
蘇釋站定，頭也不回，「什麼任務？」
電話里的聲音更加溫柔了，「小星？」
「你在哪裡？」
霍星一直沒有說話，但她顯然是來找蘇釋的，而蘇釋卻不在。小橘覺得這場面很好玩，就偷偷的給蘇釋發了條簡訊：回來，有任務。
但她真的沒有撲上來，也沒有追過來。
「幫我解釋一下……」薛純茶指著霍星，臉上堆滿了小心翼翼和討好的表情，乾笑說，「你還沒死這件事。」
他還是不關心她，眼裡還是沒有她，永遠不可能體會她的心情。
蘇釋還沒回答，薛純茶以閃電般的速度拉起小橘的手往外就逃，「小橘寶貝，我忽然想請你吃宵夜了，快走快走，不然晚上餐館都關門了。」
「談談？」蘇釋冷冷的說，「有什麼好談的？」他從霍星身邊走過，直接走到薛純茶身邊，突然抬腿重重踢了那桌子一腳，「起來！」
眼裡還是沒有她。
「老娘在聽。」她低聲說，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像在哭。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目光是迷茫而渙散的，她倒不像是見了鬼，卻像是遇了夢。
「咯啦」一聲，門開了。
她已經……真的……
「夜間室。」她不加掩飾。
那是蘇釋特有的姿態，像要把生命都抓住，費盡所有力氣去握緊一樣，他會握到忘記自製，最後弄傷自己的手。她不自覺淡淡的笑了笑，即使是現在她也想去心疼那雙手，蘇釋開口了，「你還不走？」
姜天然那槍沒有打死他，所以他沒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