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萬妖之王
第三百九十七章 真相（上）
風鈴驚慌失措地將生死簿藏到身後，睜大了眼。
風鈴低著頭，孤零零地走著，一步步邁向猴子遠去的方向，那腳步時快時慢。
明明不希望他找到，可……
「回陛下的話，還不確定。」福神恭敬地說道：「但可以確定此事跟老君有關係。」
「猴子，你別看！」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明天開始，我去替他上早朝。」
「你身後藏著什麼？」
整個怔住了。
猴子一個縱身凌空飛起，靈力激射而出，瞬間牽引著上百本書飛到他面前，自動翻了起來。
幽泉子沉默不語。
「大聖爺的情緒……有些不對了，怎麼辦？」
「再從頭找一次……」
絨毛微微豎起，咧開的嘴裏露出尖牙，額頭上布滿青筋……昏紅的燭光中，面目猙獰。
近距離地望著猴子那猙獰的面容，秦廣王猛地哆嗦了一下，乾咽了口唾沫畏畏縮縮地指著一旁道：「老君……老君最後查閱了那邊書架……」
手不自覺地緊緊攥在胸前，目光中沒有一點神彩。
伊圓子開口道：「這裏面肯定是有其他問題，也許我們應該試一試其他線索。不如……先回去吧？」
如此廣闊的空間里，不會有氣流涌動，有的只是無窮無盡從生死簿中釋放出來的煞氣，時刻考驗著生者的心智。
「幾個？」猴子微微一愣，猙笑著將秦廣王擺正，伸手給他整著衣冠，淡淡笑道：「告訴我老君同時看幾個書架的書？你是活膩了吧？」
靈霄寶殿，御書房中，玉帝還在靜靜地等候著來自地府的消息。
光影交錯間，時間依舊一點一點地流逝。
還沒等風鈴反應過來，猴子已從她身前消失，在身後一把奪過了生死簿。
「慢。」正當此時，化成妖怪的伊圓子伸手握住了猴子的手腕，低聲道：「他說的該是真的，以老君的修為，同時查看數個書架不出奇。」
猴子稍稍收了收神，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抱歉，語氣重了。我們從頭再看一遍吧。再找一次，看看怎樣之後再做決定。實在不行，就往其他書架找。只要一直找，總有一天會將它翻出來的。」
空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沒有
風鈴依舊獃獃地站著。
她淡淡地笑了，腦海一片空白。
其餘的閻羅一個個都驚得合不攏嘴，卻又不敢出手阻止，生怕惹禍上身。
原本的耐心隨著那一頁頁翻滾的紙片被漸漸消磨，那心漸漸變得忐忑起來。
記錄三界生靈跨度一個月時間里生與死的書架已經被啃了三分之一。
「老君？」秦廣王一下懵了。
生死簿是按照時間排布的，在知道確切死亡時間和降生時間的情況下，想要找到確切信息其實極為容易。
……
……
直到合上最後一頁生死簿的時候，當初滿懷的希望終究被消磨殆盡。
……
他會找到他日夜思念的雀兒，回到花果山繼續當那權傾三界的齊天大聖。
聽到這一句，猴子才稍稍鬆手。
「也就是說……」幽泉子緩緩地說道：「她必定已投胎或者復生。在這生死簿上，必定有她的另一份記錄。」
庭院中端坐的楊嬋，那眼眶中漸漸多了點點晶瑩，卻只是笑了笑。
才剛進入生死殿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猴子便已經找到了雀兒去世的那一頁。不過，真正的問題才剛開始。
「你在幹什麼？」
抬頭望了望那幾個龐大得沒有邊際的書架，猴子一臉的茫然。
「我等了一百多年！一個月算什麼！我等這一天等了一百多年——！別說了一個月了，就是一年，十年，都要找到為止！」猴子猛地嘶吼道。
……
頓時，他緩緩瞪大了眼睛，仰起頭來獃獃地看著風鈴。
為將今生來世互相聯繫起來便於查找，生死簿上今生結束後會附加一句來世於何年何月投胎何處之類的說辭，如若沒有，魂魄待審一欄便會打上勾。
幽泉子又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接過生死簿，幽泉子只用手輕輕撫了撫那一頁便得出了結論：「轉世相關被人用秘法封住，無從探知，但這魂魄待審一欄卻是真的。」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默默地站在圍欄邊上，抬頭仰望天邊的那一抹夕陽，靜靜地等著。
他靜靜地躺著，眨巴著布滿血絲的雙眼。
「卑職在，卑職在！」
那笑容簡單得就好像山野中一隻普通的猴子。
「一百多年前，太上老君來你生死殿查過一次生死簿，耗費了半年時間，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
……
……
「天庭有動作嗎？」
他忍不住地傻笑，笑得一旁的眾妖都怔住了。
「從頭？」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就只能挨本看了？」
「就，就這幾個。」
找了整整一個月，再從頭？
花果山齊天宮的庭院中，楊嬋獃獃地坐著，手中握著她與猴子聯繫的玉簡。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齊天大聖，統御萬妖的齊天大聖，威震天庭的齊天大聖，將玉帝逼得束手無策的齊天大聖，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
「啊？」
大聖爺都沒說累，他們好意思嗎？
也許，一切終究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吧。
話音未落，猴子一隻手已經掐到秦廣王的脖子去了。
他忍不住地撓頭，活像一個歡天喜地的孩童，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秦廣王連忙從妖怪堆里掙扎著擠了出來。
許久，她不自覺地邁開了腳步，朝著他遠去的方向走去。
一百多年了，足足等了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前那隻落魄的野猴子，已經長成了權傾三界的齊天大聖，有能力實現那隻傻鳥兒的一切願望。
「還說沒有？」
……
沒有人會懷疑，此時此刻誰出手阻止他，會被他當場撕成碎片。
「沒……沒有。」她獃獃地說著，一步步後退。
自己呢？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怎麼回事？」
……
那腳依舊不自覺地朝他走去。
微風掠過，撫青絲。
「還不確定他究竟想找什麼嗎？」
「沒有其他線索，就這個線索。無論如何必須找到。」
「諾。」
……
「沒有。」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很快就能見到日夜期盼的雀兒了呢？
生死殿廣闊無邊，卻四面密封，如同一個巨大的陵墓。
幽泉子無奈地長嘆。
「別亂說話。」黑子輕聲道：「大聖爺說再找一遍，那就再找一遍，誰敢不從，軍法處置！」
妖怪們一個個細細地翻閱著生死簿，兩千多隻妖怪聚在一起，竟只剩下書
握著生死簿，幽泉子輕聲道：「不過這封印的秘法甚為詭異，怕是一時半會，誰也破不了。」
煉神境的妖怪早已撐不住了，不得不輪班查閱。漫長而繁瑣的工作，早已讓這支原本鬥志昂揚的精銳部隊疲憊不堪，卻又不敢提出來。
「呵呵，無所謂了。」
「諾——！」妖怪們齊聲應和道。
從始至終，那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生死簿。
兜率宮中，太上老君的手微微顫了顫。
那目光飛速在各書本之間跳躍。
……
他癱倒在地，獃獃地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然而，當猴子翻到雀兒那一頁時候，卻發現非但結尾本該寫著魂魄投胎字句的地方放空，魂魄待審一欄亦放空……
「師兄，你幫我看看。」轉過身，猴子急切地將手中的生死簿遞給了幽泉子，睜大了眼睛巴望著。
秦廣王嚇得鼻涕都出來了，卻張大了嘴巴半響不知道說什麼好。
許久，玉帝撫弄著扳指道：「再探！此事務必弄清楚！」
三十三重天上的太上老君還在猶豫著。
……
四周的妖怪一個個疲憊不堪地站著，沒有人敢開口。十殿閻羅一個個縮在角落裡，生怕猴子遷怒。
秦廣王頓時慌了神了，哭喪著臉道：「大聖爺……老君，老君真是同時看這幾個書架的呀！卑職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怎敢欺瞞大聖爺？」
斜月三星洞中，須菩提緩緩地仰起頭，面無表情地仰望長空。
找到了，一切就戳穿了吧。她想。
……
還沒等秦廣王站穩，猴子已經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立即告訴我，太上老君最後看的，是那一卷，哪一冊？」
……
秦廣王一下跌坐在地，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小心翼翼地望著猴子，不敢動彈。
彌羅宮中，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對弈著。
「老君？」玉帝頓時駭然。
風鈴靜靜地看著歡天喜地的猴子，獃獃地看著，沉默著。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大聖爺的脾氣一天天變壞，這是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
她捋開長袖，躬下身子，伸手撿起了生死簿，緩緩地翻了幾頁。頓時，那瞳孔迅速
地府沒有晝夜之分，光影流逝之間，在各方大能的關注下，一轉眼已經十天過去了。
猴子依舊飛騰在半空中，一本本的書以極快的速度從他的面前閃過，又被塞回了書架上。
黑子不敢再問了。
生死殿中，一本書毫無徵兆挪出了一點點，跌落在緩緩走過的風鈴面前。
風鈴依舊獃獃地看著猴子。
毫無疑問地，這將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但相比一百多年的漫長旅途，早已算不得什麼了。
「這麼找下去不是辦法。」伊圓子側眼望向幽泉子。
猴子緩緩望向幽泉子。
只要說了，便不用再因為隱瞞而不安。
……
一隻小小金絲雀的魂魄去向，此刻彷彿成了決定天地歸屬的關鍵，所有的，各方大員都在細細地關注著，等待著。
幽暗的長廊中，兩面都是綿延的書架，漫長的路，看不見來處，也看不見前方。
書架間的陰煞之氣緩緩擴散，生死殿中的蠟燭換了一輪接一輪，戍守的鬼兵換了一批接一批。
身後，清風子獃獃地跪坐著。
……
黑子唯唯諾諾地來到猴子身旁：「大聖爺，丞相問您什麼時候回去，已經催了四次了……花果山沒了您不行啊。」
……
那咆哮聲在生死殿中盪開，引發無數的迴響，彷彿千萬人在咆哮。
「從頭找，一定就在這裏面。沒錯，一定是看漏了。」猴子捂著臉囔囔自語道。
這一剎，所有人都怔住了，一個個驚恐不已。
她只是不願意再看著他那麼頹喪，他是頂天立地的齊天大聖，應該回到花果山，而不是在地府里為了生死簿而發狂。
她微微低著頭，獃獃地看著自己手中絹子上的兩隻歪歪曲曲的「烏鴉」。
是的，一切願望，只要把她找回來，她想要的，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諾。」
猴子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掩不住的笑。
「是嗎？」
躬著身子，他緩緩地撥開將他團團圍住的妖怪，一步步走向書架的開頭。
……
疲憊的妖怪們倒地就睡，發出轟鳴般的呼嚕聲，睜開眼睛，又繼續沉浸在書海之中周而復始地翻閱。
「沒事，沒事。」猴子自
猴子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咧開嘴露出獠牙，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說不出我想要的答案，那我就問別人去了。」
風鈴要伸手去奪，卻被猴子一把推開。
整整三十天過去，猴子不眠不休，一刻沒停。
「既然如此，那就動手吧！幾個書架，所有的書，任何一本任何一頁都不能放過！」
「可是，這陰間煞氣極盛，你看大家都已經……」
「應該不會看漏才對。」黑子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家都找得很認真，還有兩位上人術法的幫助，不可能看漏。」
猴子一躍坐了起來：「再從頭找一次。一定是看漏了，所有的人交換位置，從頭開始找。不可能沒有的，不可能。」
「聖母大人，大聖爺……他不肯回來。」
「諾！」
「也就是說……」
三十三重天上，太上老君緩緩地睜開雙眼，手指微微抖了抖。
三十三重天上，太上老君盤腿而坐，低著頭，閉著眼，猶豫著。
冷冷地瞧了驚恐的風鈴一眼，猴子低下頭，一頁頁地翻起了手中的生死簿。
太上抿著唇，抬頭，閉眼，靜候。
秦廣王組織人手送來了食物與水藉機跟妖怪們打好關係以便提醒他們翻頁的時候輕點，卻也沒敢給日漸暴躁的齊天大聖送一份。
「沒有……怎麼會沒有？這是怎麼回事？他把那一頁撕毀了？還是整冊都藏起來了？會不會是你們看漏了？」
她聽不見四周的言語，看不見四周的光。藍色的雙眸里，只剩下他。
……
一片漆黑的遠處漸漸顯現了猴子的身影，他一步步朝著風鈴走來，意味深長地瞧著慌亂的風鈴。
「走！」拽著秦廣王，猴子快步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哪一個書架？快說！」
望著他漸漸遠去，孤零零的背影，風鈴獃獃地站著。
只見幽泉子默默點了點頭道：「他說的是真的。」
整個世界彷彿都在旋轉，眼前的黑暗彷彿一個無底深淵般，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吸干。
她停下了腳步，獃獃地看著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