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個人的戰鬥
第四百七十一章 破裂
說罷，只見他伸手一揚，黑子的頭顱整個飛起了。
「放，放了他……」猴子怔怔地望著如來，微微顫抖著說道。
那氣流如同颶風一般橫掃了一切，連妖軍的戰艦都搖搖欲墜了。
他想起了死去的老牛、白猿，想起了短嘴，想起了自己的九個師兄，想起了這一路的人和事。
猴子追著如來來回地衝刺，瘋狂地舞動金箍棒，如來卻只是緩緩地飛著。
在原本的天道軌跡中，有鬧天宮，有壓五行山下五百年，卻沒有取經這一項。
微微頓了頓，他猙笑著，一字一頓地說道：「要麼你死，要麼我死，否則這場戰永遠無法結束！」
「不是嗎？」
「不……不，我求你了，別這樣。只要你收手，我什麼都答應你，就算要壓在山下五百年，然後再安安分分地去西天取經，我也絕不二話……」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一個巨大的問題。
望著怒火中燒的猴子，如來卻是緩緩地笑了出來，那神色之中，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壓在山下五百年……這應該是原本的天道軌跡了。可是取經又是怎麼回事？」
風從猴子耳畔掠過，微微顫動著毛髮。
「原本她可以不用死的，只要今生我不再與她接觸，老君便不必……可是，你收取雀兒的魂魄，讓雀兒投胎成風鈴，設下死局……利用我對抗天庭，對抗老君。呵呵呵呵……而後，又偷襲花果山，殺我妖眾。做到這種程度了，你以為你我還能共存嗎？」
混亂的戰場頓時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無論敵我都朝著猴子的方向望去。
無法掩蓋的怒火已經在心中熊熊地燃燒，以至於整個情緒都處於失控的邊緣。
那聲波如同漣漪般沿著地面瘋狂地擴散，山川，河流，所有的一切，包括枝椏上的葉片都在那怒吼之中微微顫動著。
如來的臉色卻依舊掛著微笑，輕聲道：「不如，我們來一場殺戮競賽如何？你殺我佛門中人，貧僧殺你花果山的妖怪，看誰殺得更快，更多。」
「貧僧已經說過了，貧僧，比你快。」
緩緩地，他再一次回頭望去，看見如來靜靜地站著，一隻手掐著黑子的喉嚨。
「無論是求佛還是求道，哪怕是佛門的行者道，講求的，都是心性。若是心性不佳，便無論如何無法成其大道，哪怕僥倖得之，也不長久。貧僧早已放下了七情六慾，看破一切。即便諸佛身死，貧僧也不會為之落淚，可是你呢？」如來緩緩鬆開扼住靈犀的手，輕聲笑道：「你還不知道你那九個師兄已經戰死了吧？他們是為了守住你的花果山而戰死的。」
迎著風，如來緩緩地仰起頭，面無表情地加重了扣著靈犀咽喉的手的力道：「貧僧建議你，好好考慮
每一根毛髮都豎起了。
只一瞬，猴子已經化作一道金光將黑子扛在肩上朝著西方衝去。
一陣轟鳴聲中，遠處的山被猴子砸成了平地，連帶著被砸成肉醬的還有立在山川上的幾個佛陀。
可是，無論猴子如何攻擊，都不曾觸碰到如來分毫。甚至如來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只任由那金箍棒從他的身上不斷地穿梭而過。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相信佛真的沒有心。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門徒的死活……
而他自己，一直以來努力地要不踏上那條路，最終，卻還是一怒之下打上天庭。
短嘴驚地退卻，轉身要跑。
黑子張大了嘴巴，無法呼吸，無法說話，只能獃獃地望著猴子，淚流滿面。
雙手合十，如來深深吸了口氣，嘆道：「接下來，是你自己到回去看著貧僧殺他們，還是等貧僧捉了他們一個個送到你面前，殺給你看呢？對了，忘了說了，就在方才，貧僧已下令讓正法明如來再度揮軍花果山，此時，怕是已經開戰了吧。去晚了，說不定連他們最後一面你都見不到咯。」
「住……住手……」剛剛恢復一點神智的大角掙扎著要朝如來抓去，還沒等他觸碰到如來，那身軀已經整個飛起，重重地被拋下戰艦去。
鮮血從口中噴洒而出，止住了話語。
如來翻轉身形正對著猴子，繼續緩緩地向後飛著，指著西邊微笑著說道：「靈山就在這個方向，貧僧的弟子們大多都在這裏，殺吧，滅吧。沒有死，哪裡來的生？你以為貧僧會在乎嗎？貧僧早就說了，貧僧已經放下，所以，沒有弱點。可你的弱點，卻滿目皆是。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今天貧僧就讓你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強！」
金箍棒驟然伸長，猴子又一次朝著如來砸了過去，毫無意外地交錯而過。
猴子揪著腦袋上的毛髮，已經徹底亂了方寸。
猴子猛地怔住了。
頓時，猴子驚恐地望向了短嘴。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現在有人能讓他重來一次，給一條路讓他選，讓他選是壓到山下，還是看著自己的手足一個個死，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壓到山下，然後老老實實地去取經。
落到一片山丘上，猴子將黑子放下，輕聲囑咐道：「我還要回去救其他人，你好好在這裏獃著，知道嗎？」
一堆妖兵連忙衝上去將他接住。
懸殊實在太大了，以至於他們都提不起半點勇氣去挑戰這位真正的神祗。
「呵呵呵呵……」猴子咧著牙，笑了，那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在抽搐著。他瞪大了眼睛緩緩呵出一陣薄霧，像是一個猙獰的狂魔，緩緩地說道：「你覺得，我們還有共存的理由嗎？」
可惜，機會早
「取消……」猴子蹙起眉頭，那眼角猛地抽了抽。
靈犀說不出話，只能睜大了眼睛眼巴巴地朝著大角的方向望去，那眼眶中儘是淚。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短暫的一剎之後，大角哭喊著要衝出去，卻被一眾妖兵死死地按住。
那神情看的猴子一陣錯愕。
「其實……你不用救我的，黑子的命一文不值，能活到今天，都是託了您的福，已經是賺的了。咳咳……呵呵呵呵……」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無論什麼——！」
「是嗎？」如來淡淡笑了笑：「這不過是一個嘍啰罷了，這麼快就投降了？那接下的戲還怎麼演呢？」
頓時，那些妖軍當中許多人發狂地嘶吼，拔刀刺向自己的戰友，殺戮之聲四起，不分敵我。
「你……你……我要殺了你——！」
慌亂之中，猴子一躍擋在短嘴身前。
「你能答應我什麼？」如來輕蔑地笑了笑，一鬆手，黑子的身軀跌落在地。他輕輕抖去沾到指尖上的血，輕聲道：「永生永世不再碰我佛門中人，還是向貧僧降服，當貧僧的狗呢？貧僧要的是這些嗎？」
他用盡了所有力量在加速，四周的風如同利刃從他的身上切過，空間被巨大的力量沖得扭曲，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道道的線朝著身後飛逝而去。
這一點，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放了他？你用什麼跟貧僧交換呢？」
「住手——！」
「短嘴……短嘴……」他獃獃地眨巴著眼睛，那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你叫短嘴是吧？從惡龍潭開始就一直跟著這妖猴，應該算是生死兄弟了。」
所有人都獃獃地看著，看著那頭顱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緩緩墜落。
天空的雲層又是形成了巨大的漩渦，躍動的閃電與那漫天飛舞的火光遙相呼應，那是彷彿末日一般的景象。
「你的命一文不值……那誰的命值了？我的命……才真的是一文不值呢？你要好好活下去，無論如何要好好活下去，就好像當初我們剛遇見的時候那樣。用盡一切手段，活下去……」
「大聖爺……謝謝。」
就在他的眼前，這個跟了自己一百余年的兄弟，身形微微一晃，單膝跪地，那鮮血如同泉水一般從后心的窟窿中涌了出來。
原本近在咫尺的佛陀們一個個連滾帶爬，驚恐地後退。
短嘴無聲無息地倒地了，身軀微微抽動著，很快再沒有半點動靜。
「你覺得呢——！」
下一刻，他已經揮去著金箍棒拼盡全力朝著如來砸了過去！
無論是在場的佛門中人，還是花果山的妖怪
「你想說什麼？」
猴子拄著金箍棒靜靜地站著，瞪大了眼睛注視著如來。許久，他輕聲道：「佛門至高無上的釋迦摩尼佛，就用一個女子來威脅別人嗎？」
緩緩地搖了搖頭，他輕聲嘆道：「貧僧要的，是你廢去修為。只有破了道心，才能廢去修為。而這個，你答應不了。」
所有的妖怪都驚叫了出來，那些個佛門中人也彷彿意識到什麼了一般，如同潮水般退卻。
那個真正的孫悟空，當他被壓到五行山下的時候，是否也和自己如今這般痛呢？
「你恨貧僧？」
猴子微微顫抖著，每一寸肌肉都綳到了極致，其上遍布著如同植物根莖一般蔓延的青筋，灌注的靈力強大得隱隱都有種失控的味道了。
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天道石已經毀了，可天道卻還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註定了的宿命一般，同樣的戲碼，不過是披上了不同色彩的外衣。
聲嘶力竭的咆哮瞬間傳遍了沒一個角落，那蘊含的力量讓每個人都微微一縮。
「下一個是誰呢？大角？黑子？哦，對了，還有一個楊嬋。你大概不知道吧，被你親手焚毀的月樹上，有一朵屬於你和她的花。親眼看著自己心愛之人被殺，會是怎麼樣一種痛呢？不過，她應該留到最後，痛楚，要一步步加深，不然你麻木了，就麻煩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貧僧早已經悟化，看空世間一切，男女，又有何區別？不過，貧僧並不是用你的義女在跟你談條件，是用整個花果山，用整個三界的妖怪在跟你談條件。還記得貧僧跟你說過的話嗎？拋棄所有，你才是最強的。放不下七情六慾，如今的你，不過空有一身蠻力罷了，阻止你的方式有很多很多，例如現在這樣。而接受這個條件，卻是你唯一阻止貧僧的機會，你應該，好好珍惜。」
恍惚間，他似乎又想起了當初那隻在前往惡龍潭的路上遇見的，瘦弱，無助的老鼠精。他全副身家就是那柄從天兵的屍體上搜來的匕首，他小心翼翼地藏著，不敢讓其他妖怪知道，卻在赴死之前，送給了以素。
一步踉蹌，他捂著胸口嘶吼道：「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要殺他——！我已經說了什麼都答應你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他！」
「有因方有果，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皆是因果循環，若只是貧僧一人，又怎可能成就今日之果呢？」
「九個師兄……」
那眼神還在靜靜地注視著猴子，似是笑了……
「不用懷疑，這件事是貧僧特地囑咐正法明如來做的。殺死靈台九子，斬斷須菩提的羽翼，破他道心。如此一來，方能避免在老君之後出現又一個『
只聽「噗」的一聲，如來手中的心臟已經被捏得粉碎。
緩緩地轉過臉來，他注視著猴子，笑著，與猴子擦肩而過，緩緩地騰空而起。
「立即停下來——！不然！不然我殺你佛門中人，滅你靈山！」
攥著金箍棒的手在「咯咯」作響。
「不想說什麼。只是，貧僧忽然覺得，如你所言，這個約定確實毫無意義。所以，貧僧改變主意了。」
轉過身，猴子猛地怔住了。
他張大了嘴巴，緩緩地回頭，看見了那熟悉的背影在風中微微搖晃著，行將欲墜。
「不知道。」如來似笑非笑地說道：「可惜啊，貧僧不像老君那樣修成『無為』，自然也就沒辦法猜透你的法門。所以，只好每一種辦法都試一試。方才貧僧看你對憤怒的波動特別大，也許，把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當著你的面殺死，大概就能破吧？」
靜靜地注視著猴子，許久，如來輕聲道：「你是這麼認為的？」
就連靈犀自己也還沒緩過神來。
緩緩地，如來的目光落到了已經奄奄一息被幾個妖兵攙扶著的黑子身上，轉頭朝著猴子淡淡一笑。
猴子獃獃地眨巴著眼睛，依舊瘋狂地加速。
可如來是「虛」，他無論如何也抓不到。
「住……住手……你給我住手——！」猴子微微顫抖著，伸手朝著如來抓去。
鮮紅的血噴洒而出，身軀緩緩的墜地，那臉上，儘是驚恐之色。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她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來。
張大了嘴，猴子如同一隻徹底瘋狂的野獸般嘶吼了出來。
無視猴子的存在，如來微微仰著頭，輕聲嘆道：「太遲了，你應該在貧僧提出約定的時候就立即答應，可惜你錯過了機會，因為你猶豫了。不僅如此，你還將你的弱點展現在貧僧面前。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不會死。你總是在做錯事，每一件事，都是錯，因為你太看重過往，太看重周遭的一切了，以至於永遠無法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那四周的兵將都一個個忐忑地握著兵刃，卻沒有一個敢上前。
猴子張大了嘴巴，驚恐地望著，說不出來。
「恩。」黑子默默地點頭。
猴子瞪大了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道：「西天取經，將佛經傳入中土……擴……擴大佛教勢力範圍……」
「住手——！你個王八蛋！」
「西天取經？」如來緊蹙著眉頭笑道：「這
還沒等短嘴答話，還沒等猴子緩過神來，只見如來一個抬手，靈犀已經身首異處！
「猴子……哥，對不起，你的師兄們趕過來救我們……我們卻沒辦法救他們……」
每一隻妖怪，每一個佛門中人都驚得呆住了。
猴子張大了嘴巴微微顫抖著，獃獃地看著，看著那頭顱掉落在地，滾動，看著鮮血從頸部噴洒而出。
與之相比，五百年，又算得了什麼呢？
「要……要怎麼樣才能破道心？」
那眼眶中湧出了淚在狂風中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還是叫我猴子哥吧。」
如來手中的心臟還在微微跳動著，他背對著猴子，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掌心的那心，輕聲道：「還記得你的雀兒嗎？貧僧今天就讓你知道，修了一百多年，今天的你，還是一樣的無能，一樣地沒用，一樣地……什麼都做不了。拚命地想要守住心中那份執念，到頭來，只會失去更多。而且，無可挽回。」
那微微眯著的眼球緩緩轉動，落到短嘴的身上。
隱隱地，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空氣中的靈氣在瘋狂的躁動。
說著，如來伸手一揚。
這一路他遇到了許多許多人，許多許多妖怪，或自私、或無畏、或中庸、或放蕩不羈……他們每一個都努力地要活著，可最終他們誰也沒活下來。
然而，如來卻無聲無息地從猴子的身體直接穿了過去，一手刺入短嘴的胸膛，將那心臟整個取了出來，握在手中。
瞪大了眼睛，猴子咬著牙伸出一手，緩緩地，緩緩地握拳，那指關節上發出讓人膽寒的「噼啪」聲響。
要給妖一個更好的未來，要給他們一份公平，一個立足之地，所有的抗爭，到頭來，其實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的痛，將他們捲入了這場這才不可能獲勝的戰爭。
「快……快走……他……肯定是……」
「這事怪不得你們，都怪我……是我連累你們了……如果不我……」
那些個妖怪目光在猴子與如來身上來回，一個個驚恐不已。鵬魔王更是悄悄往後縮了半步。
一片紛亂之中，如來輕輕抖去手上的血污，微笑著說道：「他好像還有個妻子，一隻貓頭鷹和一隻鴿子，其實挺登對的。只可惜，這麼多年了，一直都沒能懷孕，到死，也沒能替他留下後代，真是……可惜了。你說，貧僧該不該送她去夫妻團聚呢？」
由始至終，如來甚至都沒看大角一眼。
如來的話，幾乎同時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了。包括了妖軍，也包括了佛門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