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個人的戰鬥
第四百七十六章 剩下的
焦黑的廢墟，遍地屍骸，承載著齊天宮的浮石帶著他的王座在眼前緩緩地墜落……所有的一切都毀了，只剩下數不盡的僧侶與佛陀。
高舉著武器，他們一個個嘶吼著沖向了文殊……
「哼，自行了斷？」大角緩緩地笑了，深深吸了口氣，道：「你以為我們是什麼？我們只是妖，不是天河水軍，什麼辱沒受過？兄弟們戰到最後，我們有什麼資格自行了斷？」
所有人也都注視著他。
他環視著漫天的僧侶，不斷地深呼吸著，有些手足無措。咬著牙，卻是笑了。
而由始至終，如來都只是靜靜地看著，甚至都沒出手援救。
如來落到了他的身後百丈開外，似乎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僅存的數十名妖軍將領都已經退到王座前，唯獨剩下大角依舊靜靜地站著。
殺戮開始了。
所有人都驚得往後退了，唯獨如來還站在原地。
然而，真正的歷史，也許才剛剛開始……
「都為了花果山，去死吧。這是最後的命令了。」
微微垂下頭，身上的傷口還在淌著血，那妖將卻再沒半點聲息。
沒有人回答。
可一切都不同了。
「諾！」
還沒等在場的眾人緩過神來，猴子已經一個翻滾衝天而起，那金箍棒橫掃而出，瞬間擊飛了近千的僧侶。
空蕩蕩的建築群中，僧侶們往來著，將所有的一切點燃，滾滾濃煙衝天而起，迅速蔓延到整個花果山。
由始至終，他都猜錯了。不僅僅猜錯了
他們依舊瞪大了眼睛觀望著，心中多了一分忐忑。
沒有聲嘶力竭的哀嚎，卻有一種好像身上的力氣都瞬間被抽走的感覺，冰涼的感覺，握著金箍棒的手無論怎麼用力，都好像還沒攥緊，還可以攥得更緊。
他抿著唇靜靜地望著。
這一切，他不是早有心理準備了嗎？
飛馳之中，激戰還在繼續，金箍棒反覆地伸長朝著如來掃去，掀起的颶風橫掃而過。
乾咽了口唾沫，他微微低著頭呆站著，注視著身中數十劍，連腸子都被剖出來的大角。
「會……」抿著嘴唇，大角死死地咬著牙，輕聲道：「會的。」
佛門的大軍朝著四周逃散，卻被一個個硬生生地拽了回來，撕成碎片。就好像他當初在南天門外所做的那樣。
「你們在等什麼？還在等什麼？等著看我的道心破了沒有？」
文殊一步步地朝著妖軍走去。
所有的妖怪都緊隨其後，發了狂般朝著文殊撲了過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靜靜地注視著。
整個花果山早就沒有一個人能抵擋這些佛陀了，哪怕只是抵擋一小段時間，等他將如來壓制都做不到。
隨著站在最前沿的妖將一身令下，數十名妖兵挺起長槍踏著自己戰友的屍骨沖了上去。
「隨我……殺——！
短嘴、靈犀、黑子都已經死了，九個同門師兄弟也已經死了，其他人呢？他們順利撤離了嗎？
道道劍氣之中，一捋捋的鮮血夾帶著頭顱與殘肢騰空而起。
文殊一步跨入萬妖殿中，身後的僧侶迅速隨他湧入。
「謝……謝謝……」
妖不像佛那樣不懼死亡，只存佛法，他們甚至應該比任何人類更怕死，因為他們的性命是，歷經千辛萬苦撿來的。
哪怕只是一個幻影，但他們確實隱隱約約地望見過，他們相信了。
遠遠地，他看到了正法明如來、文殊，還有普賢。
「戰到最後，你們也是值得敬重的。」文殊的劍尖點地，一滴滴的鮮血順著劍刃滑落，他高高地仰著頭道：「貧僧也不為難你們了，自行了斷吧。」
那身形一晃，出現在猴子面前，輕聲道：「事已至此，不如，就讓你我徹底了結這段因果吧。若是貧僧敗了，佛門中人自行了斷，也省你一番力氣。」
許久，仰起頭，望著紅色火光中漫天飛舞的雪花，他深深地吸著氣，有一點慌亂，鼻子微微有些發酸。
飄蕩的雪花落到他的肩上，瞬間蒸發，消失無蹤。
道心沒破，直到此時，如來才明白過來，猴子的道心根本就不是守護誰。他會為了周圍的人不惜一切去戰，但並不代表，他的道心就是守護。
一百年前，他什麼都沒有，除了活下去
「如果我不同意呢？」
南瞻部洲。
原本密布的天空頓時騰出了一個扇形。
那金箍棒緩緩垂下，指向如來，他冷冷地說道：「接下來，就剩下我和你們，不死不休了。」
一道劍光閃過，十幾柄長槍悉數被砍斷。
猴子揮舞著金箍棒，嘶吼著，如同一隻徹底發狂的野獸般在僧侶與佛陀之間來回往返，任何一個被他盯上的，沒有一個能逃脫神魂俱滅的結局。
當再次仰起頭之時，猴子的眼角在不斷抽搐著，他輕聲嘆道：「你們，幹得真漂亮。做得很好……真的。」
一門之隔的身後鮮血四濺，自己的部屬一個個驚慌失措地退入殿內，大角卻還是依舊靜靜地站著，靜靜地低頭注視著自己得女兒，背對著瘋狂收割性命的文殊，一動不動地站著。
言語的威脅不一定對那些佛陀有用，而他只能阻止如來靠近花果山，阻止如來對他們出手，設法打敗如來，卻無法同時應對那麼多的僧侶與佛陀。
一顆心揪得緊緊地。
……
僅存的妖軍又是匯聚到了他的身旁，亮出武器。
……
踩著滿地的屍骸，文殊踏上了台階。
「眾將聽令。」仰起頭，他大喝道：「擺好陣勢，禦敵！」
包圍圈中，一個個的身軀倒下，但更多的妖怪還在朝著他撲去，如同一隻只撲火的飛蛾。
他本該痛哭的，可是他沒有。也許痛也是會麻木的吧。
那雪落到火上，化作水，注入焦黑的房
這是不來自任何一位神祗恩賜的雪，自然的雪，如同千萬年前，當這個世界還沒有任何的神祗的時候那般。
緩緩地降落地面，猴子拖著金箍棒赤腳漫步在廢墟之上，目光在每一道殘牆，每一具屍體的臉龐上來回。
藍色的天火卻在此時燃盡了所有的溫度，以至於天空都飄起了雪。
終究是趕不及了……
萬妖殿的失守，火光中，屹立百年的妖族城市緩緩地崩塌。對妖們來說，它宣告了一個紀元的結束。
第一次仔仔細細地看這座城市，沒想到竟是為了搜尋故人的屍體。
一陣微風拂過，無數的火星被揚上了天空，如同一隻只飛舞的螢火蟲。
高大的身軀，微彎的背，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這一瞬。
如來狼狽的奔逃著，朝著花果山的方向衝刺。猴子緊隨其後，同樣朝著花果山的方向衝刺。
當望見那衝天火光之時，猴子心一咯噔，跨越如來，朝著花果山直衝而去。
整個世界似乎都靜默了，只剩下火在燃燒。
他們不再自私，他們可以為了掩護同伴後撤而死戰到底，因為他們曾經無限地接近那個老白猿夢想中的世界。
轉過身，大角彎腰，伸手將身後那一位將領不瞑目的雙眼合上，輕聲道：「我很快就來了，你們都不會孤單的，都不會……」
一種無力的感覺。
一位妖將身中數劍，搖搖晃晃地單膝跪倒在大角的身後，用最後的力量說道
……
道心沒有破。
一路走到齊天宮的浮石上，在那已經整個崩塌的萬妖殿的廢墟，他中見到了大角的屍體。
熊熊大火之中，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還有誰嗎……自己身邊最親密的人，還剩下誰？
背對著如來，猴子雙肩微微顫抖著，呼出了一陣薄霧：「你們真的將花果山覆滅了，接下來，問題就簡單多了。」
……
可為了維護心中的信念，他們早已別無選擇。
跨過那屍首，文殊依舊一步步向前，那身後的正法明如來以及一眾僧侶佛陀都只是靜靜地看著。
許久，當佛門大軍已經死傷過半，如來雙手合十長長地嘆了口氣。
……
「那麼，貧僧會再次掩去你的感知。光憑金剛琢，你沒辦法找到所有人。」如來輕聲道。
火光中，猴子靜靜地站著，低著頭望著廢墟間隙之中的大角。
也如同這天地間所有的妖怪那般，即使不被承認，卻依舊倔強地存在著。
如來的眉頭緩緩蹙了起來。
又一道劍光閃過，十幾個頭顱夾帶著鮮血飛上了天空。一個個身軀墜地。
所有的僧侶都緩緩地後退了，佛陀們擺出迎戰的姿態。
他們一個個早已疲憊不堪，傷痕纍纍，耗盡了所有的力量，不堪再戰。
隨著他的到來，四周的僧侶迅速散開了，一個個懸在空中靜靜地注視著。
臉頰的絨毛在風中微微顫動。
一百年後，他們有了理想，不再孤身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