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一十二章 過河
「對，在後院。通天師叔也在。」
入了夜，天蓬在河岸邊點起篝火，一行人都圍坐著，一整晚，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不曾說一句話。猴子更是由始至終低著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由始至終，那幾個來接呂六拐的妖將連帶著鶯兒都低著頭，連望都不敢望猴子一眼。
話音未落，卻見通天教主抿了口茶，又接著說道：「不過，須菩提向我保證那妖猴定不會再起波瀾，若有異，他便親自上陣將他擒拿。」
緩緩走到兩人面前，那道童雙膝跪地，朗聲報道：「師傅，師叔，太乙師兄到了。」
這一交錯，頓時，兩人皆是一愣。
普賢又是凌空一指，那原本活躍林間的野兔，梅花鹿，乃至於天空中飛行的雀鳥紛紛伏倒在他面前，迅速幻化成一個個的村民站了起來。一個個雙手合十，對著普賢躬身行禮。
微微側過臉去，太乙真人這才發現在自己的身後早已備了一張簡單的椅子。
「對。」玄奘點了點頭道：「如果明天一早，河面結冰，我們就不再等了，直接過河，接下來的一路，也無謂多想了，如何？」
太乙真人點了點頭，不再多問了。
……
說著，通天教主便要站起來。
「那玄奘行普渡之道，若成，佛門必成擴散之勢，屆時……」
到夜深，呂六拐的養女鶯兒帶著幾個妖將趕了過來，要將呂六拐護送了回去。
「不過一說辭罷了。」通天教主輕聲嘆道：「他到底是那妖猴的授業恩師，那妖猴雖說膽大妄為，但也還沒到全然不顧禮法的地步，總不至於真跟自己的授業恩師動手吧？再說了，真起了戰禍，這三界豈能無恙？金蟬子要證道普渡，卻自己親手造就一個禍害三界的大魔頭，這道，還如何證？」
許久，元帥天尊輕聲問道：「你找他作甚？」
猴子伸手將竹筒接了過來，湊到嘴邊飲了一口又遞了回去，抹乾凈嘴道：「上了化神境的人，不喝水也不打緊的。」
稍稍猶豫了一下，其他人也都快步跟了上去。
太乙真人當即會意地躬身向前，捧著茶杯，又退坐回原位。
閉上雙目，他緩緩地笑道：「其實有時候挺羡慕那些悟者道的，好像老君，當初他干跟我一樣的事，便總是四兩撥千斤，不需要好像我這樣事無巨細，什麼都要親自過把手。其實我是怕，因為我根本就看不透究竟哪一個點有可能會影響到最終的結局，所以只好每一個點都捉住不放。」
「要說見解嘛……」通
元始天尊長長嘆了口氣道：「對此事，師弟有何見解啊？」
這一坐，三個人頓時都沉默了。
緩緩搖了搖頭，猴子輕聲道：「我也不知道。那東西其實錯漏非常多，以前我千辛萬苦想要跳出來，最終卻一頭栽了進去。現在想維持原樣，卻又不知道從何入手。」
一路繞過迴廊，路過荷塘，兩人來到草木茂盛的後院。
與此同時，身穿一襲翠綠僧袍，手握玉如意的普賢帶著兩個門徒緩緩落到了與此地相隔數百里的一條小溪邊上。
太乙真人拱手道：「師傅可曾記得當日那妖猴如何得的勢？說到底，便是因為天上地下無人想管，聽之任之。而今又換了玄奘……如此放任，往後必成大禍啊。」
只見普賢淡淡掃了一眼四周的景象，伸手一揚。
聞言，元始天尊不由得笑了出來：「那你以為，該如何？你惹得起佛門，還是惹得起那妖猴啊？」
「那大聖爺為何甘心在這裏苦等呢？只因為，大聖爺提過的那本《西遊記》？」
「為師何時說要騙那妖猴了？」普賢笑了笑，輕聲道：「要等的，另有其人。」
高坐庭院中的元始天尊低頭看了太乙真人一眼，對那道童道：「你先下去吧。」
「這能走嗎？」小白龍伸長了脖子，拉長聲音道：「小心掉河裡去啊。」
「怎麼？」太乙真人輕聲道：「不去正殿嗎？」
「交由天定？」
從一開始的在岸邊乾等，到放玄奘一個人在岸邊當誘餌，其他人在附近埋伏，各種辦法都用了。然而，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那流沙河都隱隱有結冰的趨勢了，捲簾卻還連個鬼影都見不著。
此時，冰天雪地的流沙河岸邊，猴子一行已經在這裏駐留了兩天了。
通天教主不搭話，低下頭一味地抿茶，那神情看上去有些不快了。
頓時，四周的草木綠葉一片片凋落，那枝幹卻又瘋長了起來。竟在三人的眼前，硬生生長出了一座座的房屋。
一旁的門徒躬身道：「師傅，這恐怕，騙不
次日，當天灰濛濛亮時，原本奔騰的河面上果然結了冰。
又靜靜地坐了一會，看實在沒辦法說什麼了，太乙真人只得起身告退。
……
說罷，元始天尊哈哈大笑起來，意味深長地望了通天教主一眼。
太乙真人連忙附和道：「師叔說的是。」
通天教主轉過臉來饒有深意地注視著元始天尊，元始天尊卻只是捋著長須微微抬頭望著天。
猴子看了一眼套在自己手腕上的金剛琢，搖了搖頭道：「試過了，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沒反應。真是稀奇。」
「亂了，不如就以不變應萬變吧。我們只管向西，其他的，就交由天定吧。就像貧僧當初想的那樣。」
待太乙真人走後，通天教主狐疑地瞧著元始天尊，輕聲問道：「真不管？」
三十五重天，彌羅宮外，太乙真人來回地踱著步，時不時抬眼瞧一旁面無表情立著的道童，看上去略略有些焦慮。
元始天尊的目光緩緩朝著通天教主斜了過去，反問道：「你想惹那妖猴？」
興許是呂六拐平時潛移默化的關係吧，他們簡直將猴子奉若神明，比之當初花果山的妖眾更甚。
太乙真人連忙往前一步，雙膝跪地，叩拜道：「弟子太乙，參見師傅，參見師叔。」
「沒怎樣的角色，一個憨厚的老實人罷了。」猴子長長嘆了口氣，扭過頭去看了黑熊精一眼，道：「他能做的，黑毛也都能做。甚至他的修為也不一定比黑毛高。」
一旁的通天教主淡淡看了元始天尊一眼，都不由得疑惑了起來，卻並未道破。
「師傅。」太乙真人小心翼翼地反問道：「難不成您真想由著他？」
這裏人煙罕至，卻又依山傍水，即使到這冬日里，也依舊一片鳥語花香，看上去，頗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風味。
稍稍沉默了一番，玄奘又道：「如若河面結冰，那就是過河的最好時機了呀。大聖爺以為呢？」
「貧僧倒是問過天蓬元帥，聽說，這流沙河尋常年月里，即便是最冷的時候，也不會結冰。雖說也有例外的時候，可畢竟是少。」
天蓬依舊端坐在篝火堆旁緊盯著火堆看，時不時用手中的樹枝撩動，黑熊精則盤腿坐著閉目養神，那小白龍就絕了，不僅僅是真睡著，連呼嚕聲都出來。
見此情形，太乙真人仰起頭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元始天尊搶先一步指著他說道：「沒什麼事兒啊，就回去吧。要實在閑得慌，就幫為師留意一下
「玄奘？」通天教主側過臉來問道：「這說的，是那金蟬子的轉世吧？」
頓時，三人又是沉默了，那神情卻各不相同。
進入彌羅宮，兩人沿著寬敞的長廊一路走著。一路上，太乙真人只遇見兩三個往來的道童。偌大的宮殿，卻是顯得空空蕩蕩的。
「那大聖爺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呢？」
早已說好的事情，猴子也沒感到多意外，只是再三叮囑一路小心。呂六拐則是聲淚俱下，不斷保證著等事情解決了，會很快回到猴子身邊「盡一個忠臣的本分」。
不多時，玄奘提著前擺緩緩來到猴子身旁，將手中的竹筒遞給了猴子，輕聲道：「流沙河裡的水，不過貧僧已經用布濾過了。」
元始天尊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師弟也知道？」
看著眼前的場景，猴子越發感覺彆扭了，撓了撓臉頰，他轉身走到河岸邊坐了下去，有些茫然地眺望著河水。
遠遠地，兩人便看到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在涼亭中品著茗，有說有笑，一副愜意神色。
不多時，彌羅宮的大門轟然打開了。
望著那白茫茫一片的河面，玄奘回頭看了猴子一眼，輕聲嘆道：「天意。」
通天教主瞧了瞧太乙真人，又看了看元始天尊，微微一愣，笑道：「看來，你們師徒是要談些悄悄話啊。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告辭了。」
無奈，太乙真人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弟子遵命。」
「弟子遵命。」
玄奘猶豫著輕聲道：「大聖爺可否告知玄奘，那捲簾大將，將在隊伍中擔負起怎樣的角色？」
「沒有。」猴子穩穩地落到玄奘面前，一邊用術法祛除身上的水，一邊說道：「整條流沙河都搜遍了，除了一些剛成精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妖，啥都沒發現。可惜這裏也沒龍王，想找個人問一下都不行。」
「那就不知道他咯。」元始天尊淡淡嘆了一句，端起自己的茶杯，細細地品，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一位白衣道童從裏面走了出來，拱手道：「太乙師兄，師傅有請。」
玄奘接過竹筒，蓋好，捧著那竹筒盤腿在猴子身旁坐了下去，指了指河面輕聲道：「看樣子，很快整條流沙河，都要結冰了。」
說著，他熱情地端起茶壺將通天教主剛喝了一口的茶又給倒滿了。
剛一出水，他便看到玄奘站在岸邊靜靜地眺望著。
太乙真人
注視著杯中漂浮的茶葉，元始天尊正色道：「所以啊，我們絕不能出手。那妖猴現在一心找如來尋仇，禍水已經西引了，難不成還要將他引回來不成。我瞧著，太乙也絕不會就此作罷，既然如此，我們就在後面看著便是了。真出了事，也好有我們打圓場。若我們出手給捉個正著，到時候，可就誰也收不了尾了。」
「當然知道了。」通天教主深深吸了口氣，嘆道：「陛下都給我送了幾份函了，說是那妖猴又出來了，卻沒有鬧事，而是護送金蟬子的轉世西行，找如來辯法去了。」
見狀，普賢又是一捋，原本的草地被整片掀起，變成了一片片犁好的農田，田中迅速長出了成片的莊稼。那地上更是長起了竹制的圍欄，甚至還攀上了一個一株株的牽牛花。
夾著殘雪的寒風中，一行人就這麼無遮無攔地行走在寬廣無邊的河面上，一步步朝著西牛賀州而去，如同幾隻螞蟻一般渺小。
無奈之下，猴子只得交代了其他人保護玄奘，自己親身下水搜尋，直到日落西山之時才返回。
那道童恭敬地答道：「師傅在後院接見您。」
這一望，通天教主有些不樂意了，酸溜溜地說道：「你要自嘲也就罷了，犯不著連我一塊拉上吧？」
太乙真人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又稍稍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勞煩師弟帶路了。」
送走了呂六拐，一行從原本六人一馬變成了五人一馬。
太乙真人點了點頭，望了一眼通天教主，拱手道：「師傅，那玄奘的位置已經找到了。」
元始天尊淡淡笑了笑，伸手端起茶壺，替通天教主滿上茶，又另外倒了一杯，往前推了推。
元始天尊忽然「啪」的一聲放下手中茶杯，打斷了太乙真人的話，呵呵地笑了起來，道：「他行普渡之道，於三界眾生有益，有何不可？再說了，他普渡，我道家難道就不勸人行善？頂多，也就此消彼長，成百花齊放之勢罷了。我道家數萬年基業，絕亡不了。你也不要杞人憂天啦。」
「大聖爺不是有個金剛琢嗎？用它，找一找捲簾大將所在不就行了？」
「後院啊……」太乙真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猴子懶懶地瞥了小白龍一眼，邁開步子跟了上去，隨手一個術法，將玄奘前方的河面都加固了去。
這話一放下來，太乙真人嘴角頓時微微抽了兩抽，緊緊地盯著元始天尊，那眉頭越蹙越緊，卻也只能低頭。
猴子靜靜地盯著黑漆漆一片的河面看，不搭話。
他撐著地面緩緩起身，拱手道了一聲：「謝師傅。」便轉身坐到了那椅子上了。
到半途，那領路的道童卻忽然拐了個彎。
聞言，猴子點了點頭道：「行。」
轉眼之間，有屋舍，有農田，有耕牛，甚至有孩童溪邊嬉戲，一個不小村莊便悄然成型了。所有的一切一應俱全，看上去就像原本就在這裏似地。
見猴子回來，玄奘雙手合十朝著猴子點了點頭，道：「大聖爺此行可有收穫。」
「這……」太乙真人一時語塞，那眉頭蹙得緊緊地。
「你這是還念著舊仇啊？」元始天尊用力一拍通天教主的手臂，哼道：「開個玩笑罷了，封神之戰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何必呢？真要這般計較，這些個老熟人，還不都得你死我活啊？」
伸手抹了把臉，猴子無奈笑道：「其實，我有些亂了。」
待那道童轉身離開，元始天尊才指了指太乙真人的身後，淡淡道：「坐吧。」
那道童連忙道：「師兄這邊請。」
說罷，他拄著法杖，一步步朝河面走去。
元帥天尊緩緩抬起眼道：「是嗎？你倒說說，會成什麼禍？」
元始天尊又道：「這徒子徒孫多啊，也不見得就有什麼好的。當初，普天之下弟子數你通天師叔最多，又如何？如今，普天之下弟子數我元始天尊最多，又如何？為師怎麼就沒看出半點好出來呢？人那，你就是修成了天道，也是一張嘴一副身子，還不就是一日三餐，每晚一榻而已，你睡得了多少？真要追求這些個浮華名號，你師傅我早當玉帝去了，怎麼會呆在這彌羅宮中閑雲野鶴呢？」
這一說，太乙真人的臉色又是陰沉了幾分，元始天尊卻是呵呵地笑了起來，道：「當日那妖猴未破天道之時，你我都拿他沒辦法，你那誅仙劍陣，還都是折在他手上的。就他須菩提一人，擒得住？」
「我也不知道。」猴子清理乾淨身上的衣物，長長嘆了口氣與玄奘擦肩而過。
直到此時，普賢才將雙手一收，淡淡地瞧著自己的成果。
「你覺得應該走了？」猴子反問道。
猴子抬頭望了望天，嘆道：「應該吧。這天實在有點冷了。」
一旁的元始天尊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桌子，示意通天教主坐下，又微微仰起頭對太乙真人道：「說吧，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