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五百五十三章 捲簾的爛攤子（上）
仰起頭，捲簾望著天蓬。
他怔怔地望著天蓬。
許久，國王鬆開了將領，輕聲嘆道：「都下去吧。」
許久，天蓬輕聲道：「這件事我也幫不了你……我想有個人是可以幫你的，不過，我想你可能並不會很想見他。」
許久，國王鬆開緊握的拳頭，稍稍壓制了自己的情緒，輕聲道：「你們說，怎麼處理？」
一聲暴喝之下，那些個大臣連忙一個個跪安，慌慌張張地退出了書房，四散而去。
「為什麼？」
「所以你就把念頭打到大戶身上了？」
那跪在地上的將領仰起頭，見國王就在盯著他，連忙低聲道：「陛下，亂民，自當剿滅。」
捲簾伸手捋了捋散亂的頭髮，有些無奈地搖頭：「我現在最怕起義了，太可怕了。四處都是，一個人，永遠解決不了。我又不可能明著來，明著來，天庭就該派兵了。結果火越滅越多……每一個問題，我都努力去想辦法解決，可……越來越亂，無論下什麼政令，到最後都會變形。他們領著我的俸祿，其實都不聽我的……五百個農民的起義，派了一萬部隊去剿，剿了半年，結果剿成了八萬……剛剛他們才告訴我……算了，不說了。我實在不明白，那麼……那麼好的政令，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這一問，那將領徹底啞巴了，只能側過臉去，低頭不語。
「是我。」天蓬緩緩仰起頭，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裏，還當了烏
規格簡單的書房中，燭火將一切都照得通明。
「為什麼下那些命令？」
就這麼站了許久，捲簾深深吸了口氣，用力地晃了晃頭，道：「一言難盡啊……我起初……起初只是躲避天庭的追捕，來到這裏……沒想到……」
天蓬一步步走到窗前，朝窗外望了一眼，輕聲道：「他們說你下了很多奇怪的命令，是不是真的。」
「所以你就當了？」
「多長時日？」
捲簾閉上眼睛，狠狠地抽了兩下鼻子，道：「因為……因為他們推舉我為國王，我想，我想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那拳頭攥得緊緊的，一縷碎發從額上垂下。
這一問，書房內的大臣頓時都一個個打起了精神，面面相覷，卻還是沒人說話。
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場的眾臣連忙一個個仰起頭，望著他。
他獃獃地望著天蓬，眨巴著眼睛，低聲問道：「你……你究竟是不是元帥？」
留著大鬍子，身穿黑色長袍的烏雞國國王在正中來回地踱著步，惡狠狠地將奏摺甩到了地上。
絲毫沒有欣喜的感覺，有的，只剩下羞愧。
「五……五千。」將領伸出了五指。
來回走了幾趟，烏雞國國王一拳砸在龍案上。
可是，捲簾怎麼會變成烏雞國的國王呢？
這一頓，天蓬低頭看著捲簾，捲簾眼巴巴地望著天蓬，一時間，兩個人都僵住了。
捲簾微微點了點頭，半
「政令……」捲簾伸手狠狠揉搓了自己的臉兩把，然後才有些渾渾噩噩地說道：「災荒……救災，可是無論你怎麼救，總還是有人死。一個人，就是有通天的法力也沒辦法面面俱到的。災后我就想，為什麼一來災荒，就要餓死人呢？」
這計劃聽起來是不錯，但結局……已經擺在眼前了。
漆金的物件在光線中微微閃爍。
那鞋底落地發出沙沙的響聲。
分列兩旁的大臣悄悄看了一眼被甩在地上的奏摺，除了跪在烏雞國國王身前的那將領之外，其餘的一概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陛下，這件事……」
捲簾乾咽了口唾沫，注視著空無一物的地面，抿著嘴道：「剛開始的時候……當時這個國家是遭了災禍，我也就是路過，就……就順手幫他們解決了。所以就被推舉為丞相……本來我沒想當官的，但一想，與其每日在山林里獃著，不如干點什麼實事。」
「然後我就當了丞相，你知道的，我是私下凡間，修為也都還在。有修為，他們什麼
「咣」的一聲巨響，整個書房內的所有人都稍微提了提神，那跪在地上的將領小心翼翼地抬頭仰望。
那將領嚇得一縮。
「三……個月。」
轉過身去，他將疊在自己桌案上的大批奏摺全部掃落在地，一手撐著桌案，一手掩著臉，嘆息著，久久不能自己。
捲簾猛地回頭，頓時怔住了。
「不能解決，就都給老子下去！」
「對。」捲簾兩手一攤，答道：「地是夠的，糧食其實也是夠的，如果……如果我能從一部分人身上割下一塊肉來，給另一部分人，那事情不就解決了嗎？一戶十畝，這養活一戶人家綽綽有餘了吧？元帥，你覺得我做得對不對？」
「這……」那將領猶豫著說道：「若陛下能寬限到半年，自然更好。」
眼前的這個國王，就是捲簾。
國王注視著那將領，輕聲問道：「確定嗎？」
伸出雙手，捲簾比劃著，卻實在說不下去了，只能化作一聲嘆息。整個好像被抽離了力量一般癱坐在地，無奈地苦笑著。
捲簾捂著頭，欲哭無淚。
稍稍猶豫了一下，天蓬所化的飛蛾撲騰著翅膀進入了書房之中，化出人形，輕輕往捲簾的方向邁了一步。
好一會，捲簾才稍稍鎮定了下來。
躬下身子，國王一把拽住將領的衣領，將他扯了過來，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本王給你一年，能行嗎？
「要多少兵馬？」
「可是事情並沒有解決，因為被我割肉的那部分人，反了。當然，一開始的那些被我鎮壓了，然後又出現了嚴重的高利貸，沒辦法收租，他們就收高利貸。當然，我也禁了。後面……反正事情一波接一波地，好像雪球一樣地滾。」
門外，午夜巡邏的兵衛正舉著火把緩緩而過，那火光透過窗欞照了進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窘境之中遇上天蓬。
國王又是重複了一遍：「都下去吧。」
那聲音漸漸變成了喃喃自語，他說：「我真的很想跑……可我不能跑。我想製造一個平等富足的國度，結果我搞成了這樣……元帥，你最有辦法了，我一直來，最佩服的就是你，你幫我想想辦法，幫幫我，幫幫我……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裏，創造一個比天庭更加公平的國家。清明的朝堂，沒有迫害，一切都乾乾淨淨的。好不好？」
國王攥緊了拳頭，緊閉雙目，重重地喘息著，半天都沒說話。
昏紅的火光中，兩人靜靜對視著。
「然後呢？」
在場的文臣也一個個低下頭，一副避之不及的態度。
書房中安靜得只剩下燭花炸開的「噼啪」聲。
撫著窗欞，注意著外界的一舉一動，天蓬低聲問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說吧。」
窗外，化作飛蛾的天蓬靜靜地看著。
而且，在來之前，他已經知道烏雞國的國王做了許多荒唐事，難道這些事其實都是捲簾做的？
整個書房中一片寂
國王一步跨過去，已經到了那將領身邊。
國王環顧眾人，輕聲問道：「你們誰能解決？」
雖然他的身材、樣貌，乃至於聲音都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簡直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可天蓬依舊可以憑藉氣息確定，眼前的這個國王，就是捲簾。
天蓬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整個王宮都已經戒嚴了，這是烏雞國建國以來，歷經多少代君王也從未出現過的景象。
「你真是元帥？不……不可能，我找了那麼多年……元帥怎麼會在這裏？」捲簾伸手用力拍了幾次自己的腦袋。
天蓬回頭看了一眼，一步步走到他身旁，蹲下，伸手摸了摸他那件樸素的黑色長袍，輕聲嘆道：「說說你那些個政令吧。」
捲簾先是一喜，接著又似乎猛然想到了什麼，緩緩地低下頭，獃獃地站著，無所適從。
「你是……元帥？」捲簾有些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緊接著，他猛地用手揉搓自己的雙眼，好像有些不相信似地。
捲簾木然地點了點頭。
天蓬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因為沒有餘糧。百姓們都過得緊巴巴地，沒有餘糧，即使我降低了賦稅了，也還是沒有餘糧。所以一有災荒，就會餓死。」
當初一氣之下叛逃下界，就是為了尋找天蓬，可如今……真的見到了，卻又羞愧難當。
天蓬依舊沒有回答，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天蓬想站起來，卻被捲簾一把拽住了手。
一下子，諾大的書房，跑得就只剩下國王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