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六百零七章 一個不留
那袈裟在風中微微飄蕩著。
……
……
「普渡，那就是個笑話！」
遙望多目怪，玄奘高聲質問道：「多目大人，這個承諾，有那麼難嗎？」
「既然接下這個任務，就要有沒辦法活著回去的覺悟。」天蓬深深吸了口氣，道：「捲簾啊，你也曾是天軍的人，不會連這道理都不懂吧？還是說，除了天河水軍，其他地方都沒這規定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有人高呼道：「弟子願意！」
所有的僧人都沉默了，他們獃獃的看著，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鋒利的劍觸碰了咽喉的皮膚，鮮血順著劍刃一點一滴地滑落。
微微側過臉，玄奘望向了天蓬一行：「元帥。」
鮮血染紅了僧袍。
捂著臉，那大鬍子道士連忙退了下去。
凝視這那小沙彌已經漸漸冰涼的軀體，玄奘輕聲道：「因為，普渡。」
第二層的鹿角在捲簾的衝刺下粉碎了。
天蓬在捲簾的攙扶下微微仰起頭，望著玄奘。
「當日，在長安城的地牢中，他就是這麼逼得我不得不出手相助的。」
還沒等捲簾重新凝聚力量，隔著最後一層鹿角聚成的牆壁，多目怪輕輕一指，一道白光瞬間穿透捲簾的肩胛！
騎在馬上的多目怪面無表情地說道：「一個，不留！」
隨著他一抬手，無數的弓鉉瞬間繃緊。
仰起頭，玄奘睜開雙目，直逼多目怪：「貧僧的後事已經交代完了，接下來，只要多目大人一個承諾。」
黑熊精、捲簾搶先一步朝著多目怪沖了出去，小白龍緊隨其後，一下竄到了玄奘面前。
站在前方的盾兵已經豎起了
與此同時，捲簾已經一躍到了多目怪頭頂，直衝而下。那手中，凝聚了幾乎所有的力量。
大鬍子道士策動戰馬來到多目怪身旁：「大人，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這玄奘的證道是真的……」
這一刻，多目怪反倒是遲疑了。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錯愕地望著玄奘。
「靈山有些宵小之徒認為應該直接對金蟬子的轉世出手，直接殺了他，以絕後患。」地藏王緩緩地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道：「真該讓他們好好看看。玄奘死與不死，這一路，都是要走，只是誰去走，到最後，能否證道罷了。」
「恐怕，接下來要麻煩大家保護新的取經人了，貧僧並非無可替代，而這條路，也必須走下去。」
那握緊韁繩的手在反覆摩擦著，多目怪，猶豫不決。
「敢不敢，是貧僧自己的事。」玄奘淡淡道：「多目大人所需要做的，只是給貧僧一個確切的承諾。」
說著，天蓬無奈地笑了笑。
那身後，一眾僧人都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玄奘。
多目怪驚恐地望著匍匐在地的眾僧，一時間，竟忘記了要進一步地阻嚇。
「多目大人不是說想看普渡嗎？」玄奘輕蔑地笑著：「你只需要回答玄奘，你所承諾的，你會不會做到。」
這是一個道士，原本站在多目怪身後的其中一個道士。
第一層的鹿角在捲簾的衝刺下粉碎了。
「貧僧不知，貧僧只是相信。」
天蓬的眉頭蹙得緊緊的，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
地府之中，地藏王微微蹙起了眉頭，正法明如來卻是欣慰地笑了。
可惜，這些話他根本就沒機會說來。
不同於修仙者只求長生，不同於修佛者只求超脫，他是被認為最愚昧的，那種似乎已經從世間銷聲匿跡的人，殉道者——只求心中至道，而他的道，就是普渡。
一時間，那些個士兵都看傻眼了。
劍鋒抵近咽喉，玄奘高高仰著頭，注視著多目怪。
「應該……應該要有無上的智慧，能化解一切苦難。」
機會僅此一次，錯過了，就再沒有了。
「玄奘法師！」一位僧人跪倒在地了。
就在這瞬間衝刺的過程中，黑熊精的身形迅速膨脹，變成了一隻五丈高的巨熊。
……
第三層的鹿角在捲簾的衝刺下粉碎了。
多目怪的眼角微微抽了抽，那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上的馬鞭。
天蓬低聲答道：「捲簾，黑毛，還有你三個人帶上玄奘法師，表面上看能有六成，不過……不知道多目怪還有沒有後手。如果有後手的話，可能連兩成的把握都沒有。前提是，別管我和鼉潔。」
當他一手握住玄奘的手腕，從玄奘的手中奪走那一柄劍的時候，那留著羊鬍子的道士已經站到了他們預定撤離的道路上。
拋卻佛身，十世輪迴，只為證道普渡。
捲簾頓時啞口無言。
小白龍的目光不斷閃爍著，他壓低聲音問道：「我們帶著玄奘法師突圍，能有幾成把握？」
「為什麼？」
鼉潔緊緊握住小白龍的
直到最後一層，第七層，微微顫動著，開裂了，卻沒有徹底粉碎。
……
可當玄奘真正站出來的時候，他們卻又覺得是那麼的難以相信。
「不。」正法明如來低頭抿著茶，輕笑道：「這世間，握有無上智慧者並非沒有……要證道，首先要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傻子，不顧自己的性命，拋卻了所有，走這條不歸之路，做這樣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不行也得行。錯過了機會，也許連兩成都沒有了。」
正當此時，一個身影凌空擋到了捲簾與多目怪之間。
「貧僧有一個遺願，還希望諸位能替貧僧達成。」
凌風中，玄奘就這麼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個巨人，巍巍如山。
「在苦海的彼端，有一片凈土，屬於眾生，而不僅僅屬於佛陀。」
只聽「啪」的一聲，一回頭，多目怪用馬鞭重重甩在大鬍子道士的臉上。
時間不容許捲簾做出更多的判斷，他只能使出渾身的力量朝著那鹿角牆沖了過上去。
就在黑熊精那巨大的熊掌朝著多目怪呼嘯而去之時，忽然間，一隻與黑熊精體魄相當老虎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一下與黑熊精扎紮實實地撞到了一起。
再也沒人不相信了，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似乎有著無窮的力量。
戰場的另一端，小白龍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準備在玄奘拒絕他撤離的建議之後用來說服玄奘。
「若普渡之道真的存在，要證道，你覺得，
「相信？」多目怪冷哼一聲，質問道：「倘若沒有呢？」
「不行！」捲簾和小白龍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貧僧身後，希望有一位佛門弟子，能替貧僧將西行之路走下去，如此……貧僧雖萬死，而無悔。」
片刻之前，他們打從心底怨恨玄奘，他們希望玄奘去死，用玄奘一人的命，救下他們這一眾僧人的命。
怎麼會這樣，他原本是要當眾揭穿這個「騙子」，向大聖爺證明自己才是對的。可是……現在看來，這個目標不但沒有達成，因為他的步步緊逼，反倒證明了玄奘證道的決心……
……
「法師請講！」
他忽然明白，他所面對的，不是一個修仙者，不是一個修佛者，而是一個，最單純的，殉道者。那種只在古籍之中出現過的殉道者。
「動手！」
眼看著化作龐然巨物的黑熊精衝來，多目怪的戰馬受了驚，躍起嘶鳴，掙扎著想要掉頭逃走。那騎在馬背上的多目怪卻似乎不以為意，只是專心致志地在壓制著戰馬。
捲簾站到了黑熊精的背上，那雙手因為凝聚了靈力而閃爍著光芒。衣袖被撐破了，露出緊繃的肌肉。
明月的光輝灑落凡間，將一切都照亮了。
「我表弟我是說什麼也不會丟下的。」小白龍低聲道。
「就是真的又如何！阻我妖族大業者，殺無赦！」
一口鮮血從鹿精的口中噴洒而出。
無奈之下，捲簾只得後撤。
「倘若沒有，便讓貧僧葬身汪洋。日後，必還有與貧僧一樣的人，踏著貧僧走過的路，繼續向前，直至找到為止。」
所有人都微微睜大了
緊接著，幾乎所有的僧人都呼喊了出來。
好一會，多目怪漲紅了臉叱喝道：「你以為你還能復活嗎？你死後，我會讓你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你真的敢自刎嗎？」
多目怪的眉頭微微跳動著。
這是在演戲，還是這個人真的傻了？
微風拂過，搖曳的軍陣之中林立的火把，晃動了玄奘臉上的光與影。
「你從何得知？」
下一刻，這道士的頭頂上迅速刺出了兩隻角。那是鹿角。
再度望向玄奘時，多目怪惡狠狠地吼道：「懶得跟你這瘋和尚廢話了！弓弩手準備——！」
還沒等捲簾反應過來，那瘋長的鹿角已經如同珊瑚礁一般在兩者之間凌空凝聚出了一道「牆」！
「鎮定——！保持陣型！」一個將領騎著戰馬沿著已經略略有些鬆散的軍陣飛馳，呼喊著：「這是國師請下的天兵！不要害怕！」
緊接著，第二位，第三位，所有的僧人都跪了下去，他們對著玄奘俯首叩拜。那種感覺，就好像在璀璨的光輝面前會不自覺地閉眼一般，無論他們願意與否。
「貧僧身隕之後，絕不傷害這裏的任何人。多目大人，可否給貧僧一個確切的保證？」
捲簾一面觀察著前方的動靜，一面咬著牙低聲叱道：「若真如此，我寧願不帶玄奘法師，只帶元帥你！」
昏紅的火光中，隱約可以聽到有人在抽泣著。
這一瞬間，微風如同漣漪般掃過，流雲飛舞。
還沒等多目怪的手劃下，天蓬就已經先喊了出來。
「即便如此，又如何？」地藏王冷冷地說道：「眾僧之苦，依舊未解。西行的局中之人，苦難依舊。普渡之道，哪裡是那麼容易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