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六百七十一章 選擇
每一個都在埋頭苦幹，救人，每一個卻又都在悄悄地注視著猴子，注視著不斷誦讀那毫無用處的經文的玄奘。在悄悄議論著。
當猴子決心對抗天庭，她害怕，卻也同樣無法拒絕，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束手無策。
「那位猴大仙……不是實力強悍嗎？為什麼他不幫忙救人？」
猴子掩著臉，緩緩嘆道：「能切成兩份的『愛』……那就是個笑話。不論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緩緩地轉過身，她朝著西南方向飛去。
見猴子從城外走來，那些個忙碌的壯丁和將士都停下了動作，靜靜地注視著猴子。那眼神平淡如水，早已沒有了方才的狂熱……更多的，應該是一種質疑。只不過沒人說出來罷了。
對於這周遭發生的一切，玄奘不為所動，一直在默默關注的天蓬卻已經不禁蹙起了眉頭。
他不知道要怎麼去跟天蓬解釋如來最後對他說的那段話：「那個夜晚，你剛剛經歷了一場大難，睡得很熟，貧僧帶著她的魂魄，降臨到你的身邊，當著她的面，剖開了你的心。那裡面，有虧欠、有愧疚、有依戀、有承諾……卻唯獨沒有愛情。你知道那一刻，她哭得多傷心嗎？」
就在猴子遠遠望見講經廣場的時候，黑熊精朝著他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你不去管管？」
她總是一次次地妥協著，毫無底線地妥協。
一時間，所有人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然後呢？」
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他便默默繞過老婦，繼續往前走。
言語，已經無法形
好一會，猴子才輕聲道：「我都談好了，放他們一命，一會……很快，他們應該就會有人過來救治百姓。畢竟他們也不想死的人太多。多了……也麻煩。」
這一幕，看得天蓬都啞口無言了。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猴子。
「發生什麼事了？」
那遠處，一個接一個被埋的人被救了出來，更多的修士還在趕來，送來了用於療傷的丹藥，以及數不盡的食物和其他物資，浩浩蕩蕩的。
這一世，本想著要徹底解脫的，可到頭來……有了剛剛那幾句話，她真的還有決心去逃脫嗎？
許久，他深深吸了口氣道：「我們這西行，你和玄奘法師，一個都少不得。你究竟是遇到什麼事了。」
夜色中，無數雙的眼睛都在盯著他看。
聞言，天蓬頓時一陣駭然。
「實力強悍？」有人冷哼了一聲，道：「我看也就裝腔作勢罷了。說什麼……算了，不提了。眼前的事，還不夠我們教訓嗎？」
聞言，天蓬頓時愣住了。
那四周，儘是急需救治的百姓，每一個的臉上都沒有了神采，彷彿被硬生生剝奪了魂魄一般。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她都沒有分毫的心理準備，只能被猴子牽著走……
一地的碎瓦。
那是一棟倒塌的房子，猴子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瓦礫堆下壓著兩個人，可惜，都已經沒了氣息。
「我打贏了，必須去接她……」
那身後，老婦人的哭喊聲越發刺耳
這就如同一個無止境的魔咒一般，無論什麼事，只要牽扯到這猴子，她的選擇便只剩下投降、讓步、妥協。
當老君告訴她真相的一刻，她不想死，可是……
「可我還得去接楊嬋，我同樣不能丟下她。」
此時此刻，他已經再沒心思去感受這些了。
「她沒有拒絕，這有什麼問題嗎？」
被天蓬這麼一問，猴子頓時語塞，那眼睛微微睜大了些許，有些錯愕地望著天蓬。許久，他都沒說出一句話來，只是微微低下頭，繼續頹喪地坐著。
遠遠地落到都城的殘垣斷壁之外，猴子邁著沉重的腳步朝著孤零零的城門走去。攥著金箍棒的手緊了又緊。
玄奘卷著袈裟，握著佛珠行走在滿地的屍體中。在每一具屍體前攤開佛經，虔誠地誦讀著。此時此刻，已是滿身污穢。
跨越八百年的姻緣，一別六百多年之後的相認，到頭來卻僅僅是幾句話，便輕輕地帶過。
這是清心從未想過的。
猴子微微側過臉朝著老婦所指的方向望去。
重傷未愈的獼猴王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找了角落蹲了下去，無聊地望著天。
猴子緊緊地閉著眼睛，輕聲嘆道：「有一個人來了……」
猴子獃獃地眨巴著眼睛，那神情似乎又有些恍惚了。他緊緊地盤著手，彷彿想把自己深深埋下去一般蜷縮成一團。
「那……為什麼不救人？這裏……」
長空中，猴子的身影一點
短短的時間里，一股逆流已經悄然形成了。
天蓬拄著九齒釘耙吃力地走了過來，有些不解地對猴子說道：「發生什麼事了，輸了？」
說著，便已經哭得喘不過氣來。
「我……」還沒等天蓬說完，猴子已經微微張口，只是那話卻又似乎被卡在了喉嚨里，頓住了。
清心抿著唇，無奈地笑著，淚眼朦朧。
因為這隻猴子，即使是最軟弱的風鈴，也會有勇氣違抗師命，也會有勇氣用匕首頂著自己的咽喉踏入兜率宮，用自己的性命去做交易。
猴子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
道路的兩旁，一具具的屍體被從瓦礫堆里刨出來，擺放在路邊。
那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一根一觸碰既傷，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刺。
……
「啊？」猴子忽然仰起頭望著天蓬，那神情就好像如夢初醒一般。看得天蓬都有些懵了。
無奈，天蓬只得深深嘆了口氣道：「發生什麼事了？」
一時間，那氣氛竟十分融洽。許多百姓竟藉著這個機會與這些個會飛天的修士們閑聊了起來，希望拜入昆崙山門下者比比皆是。
望著四周忽然出現的大批昆崙山修士，天蓬無奈地笑了笑，與猴子並肩坐了下去。
「這雖然煩心，不過……大不了就是打，只要他不是和如來一樣的無我，誰我也不怕。只是……」猴子眨巴著眼睛望著遠處昏紅的火光，微微張嘴，咬著自己的手腕。
「贏了。
猴子側過臉望了天蓬一眼，低下頭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剛剛跟她說，贏了就去找她。」
黑熊精徹底懵了，一時間不明所以，只能回頭獃獃地望著猴子背影。
天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起接，有什麼問題嗎？」
說著，猴子已經低著頭，拄著金箍棒繞過了黑熊精，繼續往廣場的方向走去。
是啊，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
「大聖爺！事情怎麼樣了！」
清心依舊懸在原地，獃獃地望著。她忍不住地想要笑，卻又早已淚流滿面。
「她沒有拒絕。」
「一段……在月樹上沒有花，心中也沒有愛的姻緣嗎？」
「你為什麼覺得她會拒絕呢？」
「那不是很值得開心嗎？」
「上次……」猴子支支吾吾地說道：「上次我們猜的那件事，真的成真了。清心就是風鈴，就是雀兒……」
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搖曳著四周行人手中的火把，帶起了一陣沙塵，打得遍地的瓦礫叮咚響。
「一個，本來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和我一模一樣的人。論修為，應該和我一般無二。他是……我在天劫的時候失去的那個靈魂。」
這一眼，頓時把黑熊精給看懵了。一時間，兩人都呆住。
「什麼人？」
正說話間，天空中已經有無數閃光接近，成百上千的修士從天空中落了下來。二話不說，一個個加入了營救受難者的行列。
「我知道，然後呢？」
兩人對視了許久，猴子才幹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我有點亂。一會會有人來救，用不著我們。」
當猴子決心出海尋仙，她不願意，卻又無法拒絕，最終只能被猴子綁上了戰車。
一個老婦匆匆趕來，跪在猴子面前，哭喊道：「老嫗求猴大仙了！我家老伴被埋在那下面，求求你救救他！再晚……再晚，他怕是要不行了……」
就好像特地為了躲開玄奘一般，猴子沒往廣場中心走，而是改變了方向繞到了角落裡，躬著背，坐了下去。那身形，就好像一個流落街頭的混混一般。
因為這隻猴子，即使是最堅強，最冷酷的清心，也會在那一剎那的恍惚中將勸誡對方不再西行的話語，變成一句：「我想……和你一起西行。」
憤怒已經徹底消散，轉而換上的，是一種無力感，一種焦慮。同樣的，如同失了魂一般。
八百年了，無論是雀兒，還是風鈴，乃至於今時今日的清心。
許久，才用如同蚊子一般的聲音道：「清心……清心就是雀兒，也是風鈴……」
腦子裡滿滿的，都是雀兒、風鈴、清心的身影，還有身在華山的楊嬋，以及，如來最後與他說的那段話……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仰起頭，猴子望著天蓬緩緩地重複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