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六百七十六章 流言
被猴子這麼一問，小白龍自動略過猴子眼中濃濃的鄙夷之色，反倒更來勁了。他一下蹭了過去，捲起衣袖道：「要不，我們去找找老君？失心瘋在凡間無解，到天庭，其實也難辦。不過，如果是老君或者須菩提祖師出手的話，應該不是問題。」
洞府之中，楊嬋靜靜地坐在石椅上，隔著結界與楊戩四目交對。
玉簡的另一端，傳來了猴子的聲音：「一切還好吧？」
「見到師傅了嗎？」
約莫一炷香時間之後，玉鼎真人便找了個借口，出了大殿。滿面的焦慮。
……
為了防止玄奘的騷擾，一些停放了屍體的人家甚至連按習俗必須點亮的油燈都熄了。
不讓黑熊精去找食物，偏偏要在這時候，以這種方式化緣嗎？
這種種的舉動，看得西行的眾人心驚膽戰，嘴角抽搐。
太乙真人迅速站了起來，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了下去，還是一旁的玉鼎真人出手才將他攙住的。
天蓬回頭看了睡在屋檐下，緊緊裹著毛毯瑟瑟發抖的玄奘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不，比這件更嚴重。」玉鼎顫了顫衣袖坐到石椅上，捋著長須道：「玄奘的西行怕是失敗了，人都瘋了。瘋了，還怎麼可能證道？接下來，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好一會，她才支支吾吾地答道：「回……回到了。」
施了個禁音術，猴子低聲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還……還好。」
「戩兒也來了？」
又是回頭望了玄奘一眼，天蓬輕嘆道：「反正……玄奘法師也沒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說他瘋了，也只是我們自己的臆想罷了。證道之事，真不是我們能隨意猜測的。還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此時，就在那街道的轉角處，幾個昆崙山的修者結伴走過，其中一人正有意無意地朝著玄奘所在的位置張望。
數百年的囚禁，如今的楊嬋，看上去早已沒有了原本的銳氣。就連舉
既然如此，不如就將賭注都下到這上面吧。難道這一次就失效了？
這一飛，飛得急。數百年來過慣了悠閑日子的玉鼎真人，幾乎是使出了全力在衝刺著。轉眼之間他已到了華山。
「不是要走。」小白龍悠悠道：「我們就這樣看著？要說之前那位玄奘法師能證道，我多少還有點信。眼下這個……不把自己玩死就不錯了。我們怕是只能白跑一趟咯。」
「清心在斜月三星洞，六耳獼猴已經出現了，如果師傅不在斜月三星洞，我怕她有危險。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
抽了兩下鼻子，猴子又接著說道：「不過，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合適。」
如來就是懸在自己頭頂的一把劍，只要他在一天，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幕，隨時都可能重演。任何與自己走近的人，都可能因為如來的一個念頭而死於非命，而自己將束手無策……
斜月三星洞中，清心凝視著手中的玉簡，抿著嘴唇，甜甜地笑著。那臉上洋溢的儘是幸福的神采。
「師傅真乃妙計也，只簡簡單單的一招，便讓那玄奘癲狂！看那妖猴還如何取經！」
支持玄奘的西行，是自己眼下唯一的出路了。
可是，不這樣又能如何呢？
至少按照猴子所知道的，玄奘最終是肯定能走到靈山，證道成功的。這是猴子至今為止最大的賭博了。
聞言，楊戩微微一愣。
這溫柔，是雀兒與風鈴兩世付出了生命去換來的。
玄奘似乎真的瘋了，至少，整個西行隊伍的人都是這麼覺得的。
陰暗的小巷裡，猴子放下了玉簡一步步地走了回來，伸手扯了扯天蓬的衣角。
……
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微微頓了頓，玉鼎乾咽了口唾沫，望著楊嬋低聲道：「還有，那個風鈴……好像也回來了。就是那個雀兒的轉世，現在又回來了。
「為什麼？」
見玉鼎走了進來，楊戩連忙躬身拱手道：「戩兒見過師傅。」
一位修士匆匆走入殿內，雙膝跪地，叩首道：「啟稟師傅，諸位師叔、師伯，求法國傳來密報，那玄奘已經癲狂！」
那唇在微微顫抖著。
「免了免了！」與吳龍擦肩而過，玉鼎真人快步朝著鎮壓楊嬋的洞府走去，剛走開幾步，卻又停了下來，輕聲問道：「那門怎麼開著？」
遠處，趴在窗欞邊上的沉香吸溜了一下鼻涕，滿臉的莫名其妙。
……
玉鼎擺了擺手道：「出事了你們知道嗎？」
「玉鼎師叔。」
瞧著如今的玄奘，他發現自己當初的決定竟是如此的可笑，說出去，怕是堂堂齊天大聖的名聲都得毀了吧。
好幾次，黑熊精想上前去攙扶，甚至呵斥那些百姓，然而，都被猴子給制止了。到頭來，黑熊精只能幹著急。
說罷，和那身旁的兩個士兵哈哈大笑了起來。
天蓬靜靜地注視著猴子。
「他說得對，你應該好好獃著，別再有意外了。天大的事情有我頂著，你……千萬千萬，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楊嬋依舊靜靜地坐著，只是象徵性地喊了一句：「師傅。」
可是，這條路應該如何走下去呢？
天蓬雙目緩緩朝猴子斜了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最終都沒說話。
這份溫情，不就是她一直以來追求的嗎？
玄奘真的瘋了嗎？看著像，但猴子心底，其實並不太確定。
猴子實在想不明白，攥著金箍棒的手鬆了緊，緊了又松。
他悄悄扭頭朝身後走去，找了個角落，拿起了玉簡。
一個一臉正經、神情嚴肅的和尚對方都尚且不同意，一個嬉皮笑臉沒點正經的和尚，其下場自然更是只能被用掃帚趕出家門。
乾咳了兩聲，猴子低聲道：「剛剛敖烈那傢伙說的話，其實我是有考慮的。老君就算了，動魂魄的事情，真不是好玩的，萬一所託
斜月三星洞中，清心握著玉簡，眨巴著眼睛。
天蓬一回頭，見猴子已經走開了幾步，稍稍猶豫了一下，只得也跟了上去。
過往的無數次，猴子奮力掙扎，做夢都想超脫那本《西遊記》，然而，水簾洞、猴王、拜師、闖龍宮、鬧地府、鬧天庭、被壓五行山……到頭來，他改變了什麼？
眼下，除了瘋，似乎已經再找不出第二種解釋了。
迅速離開了太乙真人的感知範圍，他幾乎一路小跑著出了金光洞，騰空而起，朝著華山直衝而去。
「此話當真？」
猴子無語地笑著。
天蓬仰著頭略略想了想，理解地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果你的另一個魂魄已經是全盛狀態，須菩提祖師不依靠護山法陣，恐怕還真不是他的對手。更別提你那師妹了，也許連一招都接不住。」
向來理智的天蓬在這一刻同樣束手無策。
那守在門口的道徒恭敬地向他行禮，然而，玉鼎真人卻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了。
好不容易，那諜報終於落到了玉鼎真人手中。
每一個人看完諜報，皆是眉開眼笑。
「對。」吳龍撓了撓頭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這麼熱鬧。我們華山可許久都沒這麼熱鬧過了。」
聞言，楊嬋的心中彷彿有什麼一直以來支撐的東西被頃刻間抽離了一般。她微微睜大了眼睛，獃獃地望著玉鼎真人。彷彿失了魂一般。
他會將討來的薄餅泡到路邊的積水中，然後饒有興緻地看著，等泡爛了，才撈起來細細品嘗，那神情卻好像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似的……
奇異的是，玄奘在被趕出家門的同時，他甚至沒忘記跟那戶主要點吃的。絕大多數時候是要不到的，甚至會換來一通更加猛烈的謾罵，但有時候，卻還真
一時間，殿內眾金仙一片嘩然。
匆匆落到院子里的時候，蜈蚣精吳龍連忙迎了過來。
在場一共八位金仙，除了參与偷襲猴子的七人之外，還多了一個玉鼎真人。
「要不然你說怎麼辦？」猴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黑熊精焦慮地問道：「大聖爺，接下來怎麼辦？」
他會跑到雨中靜靜地打坐，讓雨水濕透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後又跑到角落裡去瑟瑟發抖。緊接著，好不容易捂幹了，他又跑到了雨中……
這還是當初從五行山下將他接出來的那個執意證道的玄奘嗎？或許這次的打擊實在大，可是……
「到底是師傅啊，深謀遠慮，算無遺漏啊！」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想著，猴子不禁有些泄氣了。
「哈哈哈哈！咳咳咳……」捂著胸口，太乙真人咳得厲害，卻還依舊想笑，伸手將剛剛看完的諜報遞給了黃龍真人，緊接著，又落到了廣成子手上。
「四兩撥千斤！四兩撥千斤！」
楊嬋靜靜地眨巴著眼睛，那臉上的神采沒有分毫的變化，彷彿這件事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快！快拿來我看看！」接過諜報的時候，太乙真人的手激動得瑟瑟發抖。那身旁的一應師兄弟也都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唯獨玉鼎真人蹙起了眉頭，將信將疑。
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月樹上有沒有花，心中有沒有愛，並不是她一開始所想的那麼重要。
「回到觀里了嗎？」
實在荒謬到了極點。
……
「見到了。」清心抿著嘴唇，輕聲道：「師傅讓我這段時間呆在道觀里，他也會在。說是……外面危險。」
猴子目不轉睛地瞪著小白龍。
「二爺剛剛過來了。」
玄奘的行為，已經徹底超出了猴子理解的範疇，那種感覺就好像……在自虐一樣。可那臉上的笑，
「末將參見真人！」
好一會，小白龍只得收了收神，無趣地望向別處。
「癲狂？」
很快，紫色的光華迎面而來。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宿命一樣，逃不開，躲不掉。
「此事千真萬確。」那修士迅速從衣袖中取出了一份諜報，雙手呈了上去。
他會撕開自己傷口上的疤，讓鮮血順著指尖一點一點地滴落，然後他細細地看著，直到那鮮血重新凝固……
一旁的玉鼎真人急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想要去搶那諜報，卻又不好做得太過明顯。
「要真是好日子就好咯……」小聲嘀咕了兩句，玉鼎真人低著頭快步走入了洞府。
寒冷的雨夜裡，無處可去的玄奘像一個遊魂野鬼一樣在空蕩蕩的大街上來回走動著，乾著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原本一本正經的神情再也看不見了，轉而換上的，是一張沒心沒肺的笑臉。他會偷偷摸摸地守在百姓家門口，趁著對方開門的時候一下躥進去，然後開始用盡渾身解數說服對方，請求對方允許自己為死者誦經。
說著，他急急忙忙走向楊戩身後的石桌，端起那石桌上的茶杯，也不管是溫是冷，一飲而盡。
深夜，昆崙山，金光洞。
「知道。」楊戩輕聲答道：「那猴子的另一個靈魂回來了，還是個嗜血的怪物。正因如此，弟子才到華山來的。灌江口的大軍也不日將至。」
夜漸漸地深了。
「好傢夥！沒想到那玄奘竟如此不堪一擊！」
「誰都不許走。」猴子不假思索地答道。
一盞盞的燈火熄滅，整個都城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呼呼的風聲就好像惡魂的哀嚎一般。
那扶著石桌的手緊緊地扣著，微微用力。
普渡需要這樣嗎？猴子實在想不懂。
即便如來是天道修為，即便自己無論如何都殺不死，不扳倒他，難道自己能安安心心地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