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六百九十八章 猶豫
斜月三星洞中，一位道徒急匆匆地闖入庭院之中。
「師傅，您怎麼哭了？」一旁的沉香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手絹，雙手遞了過去：「那隻猴子……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讓師傅不開心的事了？」
……
那掩著臉的手，是這個倔強的女人此時此刻最後的防線了。
那是發自內心的笑。
石桌的對面，玄奘低頭默默抿著茶，時不時看上清心兩眼。
……
六耳獼猴興高采烈地比劃著。
再望清心之時，玄奘猛然發現清心微蹙著眉頭，那雙眸之中，卻早已空無一物。
深深吸了口氣，那另一位道徒輕嘆道：「我已經……稟報過了。」
……
……
「要跟很多很多人開戰，包括西方如來，還有復活你的地藏王。你要有心理準備。」
層層包圍圈之中，緩緩地抬起那白色的靴子，就在所有人矚目下，楊嬋最終卻是，猶豫著往後退了一步。
「好……好！」六耳獼猴獃獃地點了點頭，又回頭望了猴子一眼，帶著絲絲挑釁的味道。
然而楊嬋卻只是掩著臉，靜靜地站著，抽泣著，久久不能平息。沒有人能看得清她此刻的神情。
今生，她想逃離，想將一切就此完結。可是，當他對著自己撐開雙臂時……可惜，一切終究不過是泡影。
那一天，她面臨著和今天一模一樣的抉擇。她流著淚，勸猴子去接楊嬋。然後鼓起了勇氣，微笑著獨自面對命運。
「取的是，『清心寡欲』里的『清心』
輕輕撥開六耳獼猴的尖刀，她對六耳獼猴輕聲道：「他不走，我們走吧。」
好一會，清心緩緩地仰起頭來，道：「送玄奘法師回去吧……」
一片寂靜之中，心，在一點一點的枯萎。
「佛門就是一群只會耍嘴皮子的禿驢罷了，也只有他才會敗在他們手上。哈哈哈哈，有你幫我，他們算哪根蔥？」
她恍然想起了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天。
……
在他的身後，茶盤前，老君正默默地品著茶。
「你也下去吧。」
……
彌羅宮中，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默默地對視著，一言不發。
「好不好？」往前一步，猴子遠遠地伸出了一隻手：「答應我，跟我回去？」
……
……
一滴滴的眼淚打在清心的手背上。
清風中，須菩提緩緩地回過頭來，注視著老君，卻沒有開口。
轉眼之間，那四周已經再見不到一個妖怪。
斜月三星洞的庭院中，清心
八百年了，她付出了八百年的等待，這一切，早在猴子上天為官之前便已經開始。
那隻朝著她伸出的手遠遠地懸在了半空。
溫潤的陽光中，短暫的幸福如同流沙一般從指縫之中悄然離去，無論如何緊握，卻也握不住。
「怕啥，他能，我肯定也能！」
「是啊……他怎麼可能會贏呢？其實，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沒有人能控制得了他。他……也就不會被如來所利用。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都怪我，沒堅持念完咒文。否則，一切就不會變成今天這般了。」
大雷音寺中，諸羅漢皆伸長了脖子，靜靜地等著，一個個面面相覷。
「嘿嘿，沒想到你居然選擇了我。老實說，我都有點意外了。」六耳獼猴哼笑著說道：「你放心，以後我都聽你的，明天……不，現在，現在我們就遷都花果山！我要堂堂正正地，把我齊天大聖的位置奪回來！」
「多……多謝清心上人體諒。」
那風輕輕拂過，搖曳了灑落在清心身上的樹影。她一動不動地坐著，微微低垂的長發披散而下，遮掩了臉龐。
許久，他轉身騰空而起，向著遠方掠去。
她已經得到了，她真的戰勝了那個原本不可戰勝的「敵人」，可是……
身後的妖將們迅速讓出了一條過道。
所有的一切都彷彿靜止了一般。陽光下，四周的一切如此地溫潤，卻有一種透入心底
……
「悟空師叔他……」還沒等那道徒說完，便已經恍然發現另一位道徒已經在場。
厚厚的包圍圈中，猴子微微睜大了眼睛望著楊嬋。
放下雙手，楊嬋用那雙發紅，朦朧的眼睛望著猴子。
這是一場漫長的等待，寂靜之中，一場躁動已經在悄然發生。
然而，清心卻沒有去接。她轉過臉，伸手將沉香摟入懷中，微笑著說道：「是師傅自己的錯，不關他的事。」
就在這天地靜默之中，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每一個人都在焦慮地等待著。
由始至終，楊嬋都只是甜甜的笑著，那目光之中，卻空無一物。
說著，老君睜開雙眼，那目光緩緩朝著須菩提移了過去。在目光交接的瞬間，須菩提卻避開了。
殘垣斷壁之中，只剩下猴子獃獃地站著，望著楊嬋消失的方向。
無奈之下，他只得振了振衣袖，起身隨著那道徒離去。
一個面色凝重，一個神情悠然。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楊嬋身上，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六耳獼猴也在用眼角偷偷地注視著楊嬋。
仰望長空，老君捋著長須輕嘆道：「你可知，那丫頭的道號，老夫為何要取『清心』二字？」
帶著六耳獼猴，帶著一眾妖將，楊嬋一步步地離去。轉眼之間，已經消失在猴子的視線之中。
楊嬋一步步地往前走，目不斜視。
猴子緊緊地攥著金箍棒，重重地喘息著。
猴子獃獃地睜大
……
「不。」望著玄奘，清心淡淡道：「我的意思，是送你到觀里臨時準備的住處。除非他來接你，否則哪也不許你去。」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樓台上，須菩提孤身獨立，靜靜地聆聽著三界的風聲。
清心緩緩地笑了，一滴眼淚劃過了臉頰。
然而，楊嬋卻只是死死地掩著臉。
八百年的光陰，苦苦的守候，為的不就是今天這些話嗎？
「啊？」
那是柔弱、微不足道的女孩一生中，最勇敢的決定。然而，最終卻只是開啟了一場波及三界的浩劫。
須菩提微微眯著眼睛，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眺望遠方。
聞言，那剩下的一位道徒微微一愣，只得微微躬身拱手，靜悄悄地退出了庭院之外。
「路會很長，很苦，很危險。」
今生的她不再那麼柔弱了，她甚至有些飛揚跋扈，然而……她忽然發現，原來她還是她，前世今生，從來都不曾改變過。
小小的庭院里，只剩下清心和那一直呆立一旁的沉香了。
那對面，玄奘頓時一驚，連忙閉了嘴。
還沒等玄奘反應過來，一旁的其中一個道徒已經躬身拱手，緊接著，朝著玄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六耳獼猴挾持了楊嬋施主，大聖爺一下就亂了分寸了。」玄奘輕嘆一聲，道：「依貧僧看，這一趟即便有所成，也終究不過是日後的禍患罷了。」
老君無奈地笑了出來：「六百多年前的，那是死局，以她的性格，斷
……
猴子孤零零地站著。
那天上地下的包圍圈也緩緩地解除了，大軍緩緩地收縮，後撤，如同退去的潮水一般。整個世界都彷彿在離他遠去。
「當日大聖爺是如何敗的，清心上人可知道？」深深吸了口氣，玄奘合上雙目，悠悠道：「大能之間的戰爭，到頭來，戰的是心性。大聖爺武力強橫，可惜……心性與那活了上萬年的大能們，終究難以比擬。因為重情義，他才能成為叱吒風雲的齊天大聖。可，也因為重情義，他才會被壓在五行山下。那是他最大的弱點。如此局勢，將自己的弱點顯露無疑，在博弈之中，又怎可能佔據上風呢？」
「為什麼？」
……
石桌前，清心低著頭，雙手交握著已經只剩下一點點茶漬的杯子。一動不動地坐著。
清心獃獃地眨巴著眼睛，注視著手中空蕩蕩的茶杯，入了神。那微微睜大的雙眸中，在搖曳的樹影之下如同月色下的湖面一般波光粼粼。
「謝謝你……」一個聲音在猴子的腦海中響起了：「我已經知足了。但是，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因為，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這是宿命，那麼，就讓我們一起去面對，一起去走完這條路吧。」
留下的，依舊是那三世的夢魘。
一縷微風掠過，撫動了落葉，壓彎了艾草，就連天空中的戰艦那陣型也緩緩地鬆動了。
「總之，不可以。」楊嬋緩緩地笑了出來，笑得從未有過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