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玄奘西行
第七百五十一章 命運的原點
乾涸的小溪旁，玄奘依舊在篝火邊上靜靜地坐著。那些個妖怪也依舊被晾在一旁。
也許，這才是普渡無以寸進的根源吧。他湊齊了西行的所有人，卻唯獨少了這關鍵的一件物品……
猴子微微仰了仰脖子，瞧著對岸的妖怪們道：「還有他們，我的兄弟們，我不希望再有人死了。」
天蓬默默點了點頭道：「意料中的事情。如果……如果現在有記憶的是六耳獼猴的話，他也會選擇幫你的。」
「對，不只動了手，而且我那師傅……那個死老頭，居然幫六耳獼猴，甚至想用六耳獼猴取代我。」說這話的時候，猴子的牙咬得「咯咯」作響。
好一會，猴子伸手輕輕拍了拍天蓬的肩，道：「說句實話，其實我之前一直想你死，我是說，幾百年前。你和惡蛟並列，是我最想殺的人。」
「怎麼這麼說呢？」天蓬淡淡笑了笑，道：「呂六拐不是嗎？」
六耳獼猴又想伸出手去。一旁的清心連忙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輕叱道：「師傅讓你回去你就回去，那麼多話作甚？」
「生我的氣唄。」六耳獼猴搖頭晃腦地說道：「不就是因為我不聽你的話，硬闖了道觀嘛。」
「只要有記憶，就會跟如來死磕。因為那是無法化解的深仇大恨。沒記憶的就難說了……沒記憶的一方，他自然要想辦法拉住，避免讓他靠向如來那邊。」
猴子半眯著眼睛道：「我想讓如來死，徹底死透。」
「我先回去？師傅，就這麼放著他們不管啊？
「還有呢？」
那石頭如同一顆流星一般劃破了夜空，迅速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猴子一言不發地將天蓬拉到了小溪的另一邊。
聞言，六耳獼猴臉上頓時浮現了些許喜悅的神色，看得清心一愣一愣的。
「你是說……」
「還……沒有失敗。」玄奘微微低垂著目光道：「只要還沒到靈山，就還沒失敗。」
這一問，小白龍直接就給問倒了。只得努了努嘴繼續遠遠地看著兩人道：「我還等著西行成功了，請大聖爺上天下地幫我找媳婦呢。」
玄奘神情落寞地凝視著前方，一動不動地坐著，一聲不吭。
一時間，妖怪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原本煩躁的情緒頓時消散無蹤，轉而換上的，是那麼一點點的憂慮。
「你相信……」猴子呲了呲牙，接道：「總有一天，那究竟是哪一天呢？」
「總有一天……呵呵呵呵，說得真漂亮。聽上去，就像是在祈求憐憫一樣。」仰起頭，猴子朦朧地望著星空，輕笑道：「老子反天反了一輩子，你現在跟我說要求憐憫。有趣，有趣！真他娘的有趣！」
望著那對岸的妖怪們，天蓬輕聲問道：「你最在意的是什麼？」
「這和失敗有什麼差別呢？不過就是苟延殘喘罷了。編一個謊言，騙三界，到最後
六耳獼猴懶懶地朝著須菩提看了一眼，無奈撐著膝蓋緩緩站了起來，長嘆道：「行吧，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兒招呼一聲。」
聞言，小白龍意味深長地瞧了天蓬一眼：「我看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似的，大家可都在一條船上，翻了，對誰都沒好處。」
說這話的時候，玄奘的手輕輕捋了一下握在手中的佛珠。
「老君的『無為』，似乎還有機會恢復。如果他能恢復修為的話，顯然比普渡聽上去更靠譜。我想靠向他那邊。當然，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即使普渡沒有成功。不過……老君說有代價。而且是要我付出的代價。逼到這份上才告訴我，可以意料這代價不小啊。我想知道……會是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清心一直在瞪著他。
玄奘沒有再答話了，只是雙目緊閉，靜靜地坐著。如同一尊佛像一般。
說著，猴子隨手撿起了一塊石頭，一咬牙，卯足了力氣朝遠方甩了出去。
「應該……可以這麼說吧。你的九個師兄，不都是這樣死的嗎？這是三界皆知的事情。」
那身後，一個匆忙趕來的妖將正與呂六拐細
沉默了好一會，猴子接著說道：「你是旁觀者清，我想你替我分析一件事。」
那遠處，妖怪們都一個個靜靜地注視著篝火邊上的兩人。
「不會吧。我們一路保護玄奘法師過來，就算真的……也不需要動手啊。」
須菩提低著頭獃獃地眨巴著眼睛，短短的時間里，那心緒似乎不知道又飄哪裡去了。
「自由，你的自由。」天蓬淡淡道：「你是天外來的魂魄，因為你，才毀了天道石，破了老君的修為。六耳獼猴沒有記憶，他不構成威脅。構成威脅的只有你，或者說……你的自由。我想，代價應該就是這個了。至少是，包含了這個。」
被清心這麼瞪著，六耳獼猴可謂是渾身不自在，那跪坐著的腳不由得挪了又挪。倒是坐在另一邊的須菩提似乎想什麼想入了神，好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許久，猴子輕聲嘆道：「失敗了，對嗎？」
「怎麼？生氣啦？」
聞言，天蓬有意無意地瞧了猴子一眼，神色如常。
「翻臉了？」
夜風緩緩地吹襲而過，篝火上騰起的火苗朝著統一的方向飄去。
「還沒到靈山就還沒失敗？」猴子不禁失笑：「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永遠在這條路上獃著嗎？哦，不對，不可能永遠。因為你幾乎就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
巨響之下，那遠處的妖將們一個個都被嚇得縮了縮脖子。
「師傅，師傅。」六耳獼猴伸出手在須菩提的眼前晃了晃。
「西行之後，我知道你身上有南天門的玉簡，只是因為不想撕破臉皮，才沒說破。」
一瞬間，猴子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三個字：「緊箍兒」。
不遠處的小白龍不由得怔了一下，低聲道：「談崩了？」
清心之前身陷獅駝國的事情，其實天蓬也知道。隱瞞猴子，是他、呂六拐、牛魔王共同的決定。
面對這質問一般的話語，玄奘雙手合十，輕嘆道：「只要心誠，貧僧相信總有一天，能證道普渡。」
「什麼事？」
月色下，猴子咬著牙，攥緊了金箍棒，無奈地笑著，笑出了眼淚。
撐著膝蓋緩緩起身，猴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須菩提頓時驚醒了，連忙深深吸了口氣道：「你……你先回去吧。」
天蓬無語地笑了笑。
「不知道。」天蓬搖了搖頭道：「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著急有用嗎？」天蓬反問道。
凝視著早已乾涸，漆黑一片的河道，猴子咧開嘴緩緩地笑著，卻沒笑出一絲一毫的聲響。月色下，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反射出了微弱的熒光。
見猴子的臉色極差，天蓬低聲問道：「聽說你和六耳獼猴在斜月三星洞動手了？」
「看來你早猜到了。」猴子無奈哼笑了一聲。
斜月三星洞中，六耳獼猴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凝重的清心道：「師傅，剛剛讓他們走了，真的是放虎歸山啊。」
天蓬猶豫著說道：「我想……『
天蓬低頭掏出藏在腰間的玉簡，用拇指輕輕摩搓了兩下，又放了回去。
「還能有什麼？」猴子哼笑道：「如來死絕了，清心和楊嬋沒事，他們也沒事。這還不夠？能這樣，我就過我的逍遙日子去了，還需要什麼？」
整整八百多年了，那一本《西遊記》，就如同魔咒一般，是他無論如何掙扎，如何閃躲，如何將這個世界整得面目全非，卻原來還是要回到原點去。
「所以，我們的師徒關係算是名存實亡了，對嗎？他心中只有西行證道。」
「再還有呢？」
猴子頓時一愣，回頭望向了天蓬。漸漸地那目光之中的詫異變成了錯愕。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拄著金箍棒，猴子搖搖晃晃地嘆道：「誰又能想到呢？關鍵時候，我能找來商量的居然只有你。看來，我的為人確實是不怎麼樣啊。居然都沒有一個能談心的朋友。」
「還有呢？」
清心也不答話，只是依舊死死地盯著六耳獼猴。
「我生什麼氣？」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話音剛落，他已經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石頭上，偌大的石頭直接被砸得四分五裂了。
遠遠地看了呂六拐一眼，猴子哼笑道：「我才知道，他隱瞞了清心和六耳獼猴接觸的事情。這種事，他居然都敢隱瞞。你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怎麼個意思？」
天蓬微微低垂著目光沒有接話。
……
「哦？」天蓬面無表情地瞧了猴子一眼。
「師傅……」
「清心、楊嬋，他們不能卷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