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9章 消失的人(一)
便利店的自動門開開關關,不斷發出提示音。店裡的燈都亮著,能看到貨架上商品完好。靠著落地窗的長條桌上,還有顧客扔在那裡的便當盒、塑料袋、飲料杯……
我差點兒摔一跤,扶著車尾,我才勉強穩住了身體。
抬腳邁步的時候,我的身體還有些晃悠,但總算能行走了。
我喘了幾口氣,等著疼痛過去。
如果可以逆轉整個世界……如果我有這樣的能力,何必要拘泥於那些異空間的出入口呢?我在任何地方,都應該能做到這件事。
我之前便已看到,巨大的飛機引擎鑲嵌在樓內,那位置,正好是我家的房子。
我看到了小貓身邊,那綠化帶上出現的羽絨服。
我又感到了頭疼。
手按在了車鎖的金屬上,腦袋一陣刺痛的同時,手上冰涼的觸感消失了。
我沒有停步,騎著自行車繼續往前。
我沒有帶手機,但我現在也不必顧慮這些了。
地面開始修復,焦黑的痕迹消失,碎片變成了飛機。
我感到自己大腦中某根神經因為那眼神而綳斷了。
我扔 下了車子,走到了那汽車殘骸邊上,踩著碎石,進入到了店內。
我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好似要被強行抽出。靈魂被拉扯成了細線,通過手掌被扯出身體。
橘色的小貓發出了微弱的叫聲。
那道黑色束線並沒有碰觸到我的手。它在我的掌心前十厘米左右,就消失了。
「我、我沒死?」
我默默看著那緊緊貼合在一起的縫隙。
那是徐天成家著火的時候,還和我父母一起閑聊八卦的大媽。
我看向了電視機。那個空殼裡面,還有一團灰燼。
妹妹的衣服也開始分解。
那些復活過來的人開始變得年輕。
我直接跨上了車,等著又一陣疼痛過去,才慢悠悠地踩動踏板。
我怔愣地看著前方的黑線,踏前一步之後,發現那黑線竟然逐漸轉淡,真正地徹底消失不見。
靈魂的線似是要綳斷了。
就是沒有人。
大媽似有些慌張,忙拉上了窗帘,退回到了屋內。
我沒有管她,只是對著坑洞蹲下身,將 手按在了那上面。
這樣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
我有些恍惚地感覺到,自己其實不是在現實世界,而是到了未來世界。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吧?」
旁邊的居民樓中是有人的。
沒兩步,我就看到了倒塌的居民樓,看到了飛機的殘骸,和燒成廢墟的坑洞。
年輕人瞪大眼睛,更為驚恐。
鬼王是靈魂,並不存在屍體。那灰燼究竟是電視機裏面的一些線路板,還是屬於鬼王靈魂的一部分殘餘,我也分辨不清楚。
「他們,」我指了指已經熄滅的火堆和只剩下空殼的電視機,「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我的靈魂撕裂般地疼痛起來,但的確有能力的波動在身體中流淌。
我走到了醫院大門口,在門衛室內沒看到人。
我看到了之前登記入住的小賓館。
和普通車禍不同的是,這裏沒有圍觀群眾,也沒有救護車、警車待命。
我甚至聽到了貓叫聲。
又轉了一個彎后,我聽到了哭聲。
我身後就是我家的樓。
自然消失,而非突然中斷。
如果有人卡在車頭和櫃檯之間……
掌心下,有微弱的力量傳遞出來。
小貓變成了幼貓,第一個消失不見。
我嘴中呼出了白色的霧氣。在這條安靜的道路上,只有自行車吱吱呀呀的前行聲和我的呼吸聲,沒有第三道聲音。
甚至,剛才我聽到的哭聲,也未必是鬼魂發出來的。
黑白灰的世界消失不見,世界重新變成了彩色。
焦黑的土地正在慢慢修復。
只是我現在無心去分辨,無心去調查,對這些,沒有半點關心。
我站直了身體,搖搖晃晃走向了小區。
車頭燒毀得最嚴重。
不是妹妹的……
但我要勉力支撐,才能看到那點色彩。
路上也沒有行人。
屬於妹妹的衣服……
「飛機!這飛機——」
年輕人仍然驚恐,那神情告訴我,他並沒有在思考我說的話。
這裏也沒有屍體。
我又走了一段路,在路邊找到了一輛共享單車。
車子歪歪扭扭地開始了前進。
我的能力不受 控制,直接瘋狂抽離身體。
駕駛座上的屍體已經被燒得變形。它本來就不太正常,不是完整的人形,帶著動物的特徵。此時此刻,也是如此。
「啊?怎麼回事?」
自行車緩緩停下。
終於,我來到了我家小區附近。
沉重的呼吸聲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逆轉時間,讓整個世界回到正確的那個節點,讓一切清零重來。
在市區內,還是在居民區附近,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開那麼快的車子。
再往前一段,轉個彎,我就看到了燒成廢墟的汽車以及小店門面。
我走到了路口,才看到了疾馳而去的汽車。
等我聽到刺耳的尖叫聲,靈魂的那根線才徹底綳斷。
我看到了屍體。
我聽到了遲疑的叫聲。
沒有妹妹……
這樣的死寂和詭異,我在和未來世界相關的幾個夢境中都有體會到。
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發黑。
就像是一道光,從遠處射來,到達了肉眼可見的最遠距離,融入了環境之中。
讓……他們活過來。
前方路口的紅綠燈閃爍,信號錯亂。好幾輛車堆積在路中間,冒著 煙,車身各有損壞。駕駛座、乘客座上,躺著一動不動的人,生死不明。
「林……小林?」
我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個一路跟過來的年輕人驚慌地捂住了嘴巴,靠著牆壁,整個人看起來都是軟綿綿的。
只有這一具屍體。
轉過頭,旁邊還算完好的居民樓中,有人從窗戶探出頭。
我繞過了那一堆車子,從某個小區的外牆經過。
那個年輕人似乎叫了一聲,可能想要叫住我,最終卻是放棄了。
哭聲從路邊的便利店中傳來。
我一路騎行,對路上任何古怪的現象都不多看一眼。我也聽到過呼喊聲、求救聲,但我並沒有停步。
她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看我,看看那個坑,又看看我身後。
我跪在地上,既不是焦黑的土地,也不是水泥地,而是泥地。
好半晌,我才收回視線,踩著碎石出來。
亂糟糟的叫聲響了起來。
為什麼……
視野中,已經沒了黑色,也沒了白色,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
我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視線。
我只能看到一片焦土,隱約能分辨出一個櫃檯的輪廓。
只能聽到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