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許諾打開手袋，拿出煙和打火機，笑道：「熬夜加每日一包煙，想不瘦也難！」她把煙盒往來茴面前送了送，問她抽不抽。
走進里巷，許諾在第二棟拐進了樓梯間，水泥樓梯像被鐵鎚砸過，每一級不是坑就是洞，扶手生了斑斑鐵鏽，階梯上落了一層銹渣子，上了三樓，是條長長的走廊，許諾走到其中的一間房前，鋁製的門虛掩著，上面很多黑污的手印腳印，她用紙巾隔著手推門，一股腐爛的味道嗆入鼻息，來茴咳了幾聲，跟著進屋。
來茴一頭霧水地聽她說了一大堆，弄不懂她什麼意思，張口要問，許諾又說道：「謝家逸現在事業有成，如果當初你們沒分手，現在你一定很幸福。」她環顧了一圈裝修豪華的別墅。「雖然這裏不錯，但我知道你不想在這裏，說到底，我當時錯了！」
許諾就站在她面前，她的大學同學兼室友，來茴像親人一樣地擁抱她，含著熱淚說：「許諾，你怎麼找到我的？我以為我們都見不到了，沒想到你還會來找我！」
許諾手搭上來茴的肩。「記不記有個叫江總的？向晴說是她父親的朋友，那晚她騙你去夜總會？那個人是她的姘頭。」
「來茴！」許諾叫她一聲，臉色不自然地說道：「我想了很久才來找你，有些事我該告訴你了，這麼多年，我一方面是愧對你，另一方面是我也找不到你，現在好了，我找到謝家逸，也找到你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我該告訴你才行，你太冤枉了，知道嗎？」
到了學校門口，來茴把西服
「就是向晴！」許諾用腳掃開一堆垃圾，拿紙巾墊在塑膠凳上，拉來茴坐下。「看樣子她睡死了，我們等她醒吧，順便跟你聊聊！」
「你是被她用十萬賣了的，賣給一個黑道小頭目。如果不是周董臨時起意要你，後果不堪設想。」許諾又恨恨地瞪著床鋪。「我聽她說，一開始周董表示不管這件事的，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又拿了幾倍的錢付給那個頭目，然後你就跟他了。」
「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家人呢？」來茴看了看床上骷髏般的向晴，這副臟樣，跟她記憶中的向晴差異太大了。
車子已經絕塵而去，回答她的只有風聲。
許諾也回抱她，笑著說：「來茴，我們坐下好嗎？我想跟你多聊聊！」
她一向戒心重，進了包房裡面，便抿緊了唇不喝酒也不說話，直到她催了江老頭好幾次，他都不耐煩地推託，又有人對她毛手毛腳，才覺得不對勁。
會去那家夜總會，是因為向晴說她的父親讓朋友給她捎了點兒東西，她沒時間，讓來茴幫忙去拿。打那江老頭的手機，他又說在外面忙，讓她到夜總會樓下。她依言去了約定的地址，江老頭見到她，笑得像尊佛，說東西在秘書那兒，讓她先上去等等。來茴想是向晴的叔叔，遲疑了一下便跟著上了樓。
見到許諾，來茴突然有種歷盡滄桑的凄涼，想來自己也覺得好笑，和家逸重逢時是嚇了一跳，只擔心他是要報復她的，而許諾卻讓她憶起了自己經歷的許多悲歡離合，好似那幾年的事情是一夜間發生的，她憂愁得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許諾，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著急啊？」來茴懵里懵憧地跟著站起來。
他又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伸手撳了電梯扭，今天突然不想工作了，他決定，等她回來。
來茴只獃獃地看著床上的臟女人，那是她和許諾大學時最好的朋友，怎麼會有這種事情？而她從頭至尾全然不知。
許諾煩躁地吸了口煙，神情不那麼急切了，才道：「一時也說不清楚，我先帶你去個地方。」她說著就站起身，拉起來茴。
包房裡還有周于謙，自他進門起來茴就注意到了，要忽視那樣冷峻的人不太可能，所以，在她和江總拉拉扯扯時，乞求的眼光投向他好幾次，只不過他都視而不見，進退無路時，她才知道那個男人根本不會幫她，要脫身只能靠自己。
來茴沒想到她和家逸竟然還在聯繫，不等她開口問，許諾便解釋道：「我也是回國后才找到他，我家那位跟他是同一個公司的，不過低了兩個級別！」
她的感激沒有收到回應，周于謙只是冷漠地望著車窗外，彷彿車裡跟本沒人似的。
來
許諾帶著來茴到了A城的安置區，彎彎曲曲的羊腸巷裡滿地垃圾，污水橫流，壓爛的西紅柿淌著紅汁，粘了一地，來茴猶如跋山涉水般的行走艱難，兩旁看去，一樓的住戶大都敞開了門，屋裡燈光昏暗，錯落著幾張鐵制的上下鋪，門口擺了攤子賣些劣制的洗髮水和沐浴露，少有人看顧生意，都光著膀子聚在一桌打牌。
具體哪裡不同，他說不出來，不管如何——
許諾鄙夷地「嗤」了一聲。「你還當真認為她父母是高幹吶？告訴你，她爸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就被判了無期徒刑，這會兒還在牢里關著呢，她媽是個檔次很低的小姐，這是你離校后我才知道的。」她見來茴很吃驚，又有些恨憐地說道：「她因為吸毒才搞成這樣的，不過，這也算是報應吧！」
來茴搖搖頭，把煙灰缸推到許諾跟前，皺了皺眉道：「每天一包，你該少抽點兒！什麼時候抽上的？」
「你跟她去一趟吧！」周于謙正在這時走了進來，視線掃過許諾停在來茴身上。「她應該是帶你去看向晴。」
放棄了求救，她抓起酒瓶，想敲破了以自殺威脅，畢竟那是夜總會，再怎麼囂張總不敢鬧出人命來。周于謙那時才挺身而出，來茴想過出了虎穴又落入狼窩的可能，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他。因此，當周于謙摟著她的肩出包房大門時，她沒有絲毫的反抗。
「你在說什麼？」來茴徹底地不明白。
你始終還要和我生活半年，半年後，我再還你自由。
「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這年頭女人抽煙正常，來茴也不再勸她。
「報應！」來茴隱隱猜出什麼，但也沒問，等著許諾告訴她。
來茴驚訝於她的變化，上大學時，許諾因為來自農村，兩人因為家庭條件不好多了些溝通，那時候許諾膽兒小，也不太愛說話，幾年後，如果不是許諾報出自己的名字，她還真認不出來。
許諾指尖夾著煙，斜著送到嘴角，優雅了吐了口煙道：「兩三年了吧，剛開始是因為加班，抽兩隻殺時間，後來就上癮了。也可能是因為寂寞，真要忙不過來時，我也不惦記這玩意兒！」
來茴從車內鏡里看清楚了——半邊臉紅腫得發亮，束起的頭髮亂蓬蓬地堆在後腦，丑得不堪入目。她感到好丟臉，抓起滑到發尾的皮筋，用手梳理了頭髮，才說：謝謝，那個人是我同學父親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是那種人，幸好你幫忙。
她也知道自己的激動可能是一廂情願，畢竟都分開四年了，但一見到許諾，她有種受虐的媳婦見到了娘家人的親切，即使不能為她做主，也能聽她哭訴一番，她覺得許諾是該懂她的。
「你怎麼認識晴子？」來茴怔住，怎麼連他也說些讓人不明白的話？
來茴接下名片，知道他還是誤解了她，另一邊臉也紅了起來，急急地辯解：我真的不是那種人，那真的是我同學……
來茴飛快地套上西服，猶猶疑疑地說了校名，卻遲遲不敢上車，周于謙坐
來茴說好，拉著她的手坐到沙發上，到廚房泡了杯茶，激動的心情這才平復了些，她看著妝扮時尚的許諾，讚歎道：「你變化可真大呀，瘦成這樣了，但真的很漂亮！」
方方正正的一間房，陰黑得像牢監，牆壁高處開了個小窗，透進一道幽藍的光線，飛舞的蚊蟲似鍍了層銀，許諾摸到開關，天花板上弔著的燈泡亮了，來茴驚駭地張開嘴，床上蜷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枕頭和被子髒得看不出顏色，大塊大塊的污跡水印糊了被面和枕套。
來茴想想也是，MOIO是大公司，每個區域都有分公司，沒準兒裏面還能找出好多同學，只是互相不認識罷了。
到了樓下，周于謙才放開她，來茴狼狽地抓著被扯掉了三顆扣子的襯衫領口，低著頭連聲說謝謝。周于謙只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吩咐身後的保鏢把西服脫下來，扔給來茴，淡淡地問：你讀哪個學校？
周于謙沒回答，只看向許諾道：「帶她去吧，我的司機在外面等著！」待許諾拉著來茴走到門口，他轉身，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叫道：「來茴！」他頓了頓，才道：「——別忘了我們的契約期限是到明年春天，去了記得回到這裏！」
「她是……?」來茴不敢置信。
來茴點頭走了，他怔怔地站著，如同直插在曠野中的清癯樹榦，枝椏葉子全無，光禿禿地那般孤寂冷傲。半晌后，他的耳朵動了動，車子駛出院外，他回身四顧這間客廳，仍是一如從前的冷色調，又好似哪裡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