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她抬起頭，單手撐著草皮，沁涼的露水沾濕手心，清洌的草香給她提了些神，她不再看謝家逸，起身奔向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子，逃難般地駛離醫院。
「如果沒有再見到你，或許我就隨便同個女人結婚，這一生也就平平淡淡地過了，但我又見到了，算算看，重遇后我們也只見了五次，每見一次，我就帶著你的影子回家，任憑你在我的生活中興風作浪——」
周于謙單手抄在西裝褲口袋裡，頎長的身形佇立的黑幕里，身上散發出壓迫性的氣息，直逼向謝家逸。「她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
周于謙聞言，不知怎的竟放鬆了些。他也是突發奇想地來接她，不想在停車場撞到他們折返黑處，等了又等，只見到來茴哭著跑上車，想必是傷心透了，經過他的車都沒發現。
「哦，有話在這裏說一樣的！」她不想跟他再走回去，路走完了，就不必要再回頭，多添些留戀和煩惱。
謝家逸說完走了，留下周于謙一個人鬱結在胸，吐不出來的憤懣讓他幾近抓狂，任何時候都沉著冷靜的他，此時卻想狂奔一陣，痛痛快快地發泄。這段時間真的過頭了，來茴是他買來的情婦，他怎麼能依賴她，過著夫妻生活，甚至於流連忘返，更讓他難過的是，她並不是真心的，如同謝家逸說的，她從來沒有愛過他，也不會愛他，僅是當成一份工作，恪守職業道德而已。真是諷刺，這都是他以前所希望的，現在卻亂了，再一次地，他對自己的事情無法把握，他痛恨死了這種束手無措的張惶。
那時候那真傻呀，他早就是把她當妻子看，所以才
「你知道我不是在推卸責任，隨你怎麼想都好，你可以把我想像得更不堪些，但在你沒有愛上別人之前，我還是要爭取。」他執起她的手貼在頰邊。她的指尖觸到冰涼的肌膚，想要退縮，卻被握得更緊的，又聽他嘆息一聲，悶悶地道：「你是不知道的，當年你離開我以後，我找你找得發了瘋，這一切是我自找的，我只能埋怨自己，但我總想著，若不發生那些事情，我們便在老家過得平平淡淡，不管我們怎麼吵，我們總是不會分開的！」
她咬緊了唇不說話，果然，果然跟她猜的一樣，他竟然說出來了。以前她無事就想，他一定會後悔的，現在他真的後悔了，心情卻不如她想像的那般暢快，半點虛榮心都挑不起來。
他狼狽的樣子讓她心揪得死疼，她又恨他卑微地討好別人，讓人瞧不起。半夜裡，他迷迷糊糊地醒來，翻身便緊緊地抱住她，囈語般地在她耳邊呢喃：寶貝，我不會再讓你受苦，不會再讓你拿掉我們的孩子！
平日里他要四處奔波，忙著工作，他是學校的資優生，卻要為了賺錢低三下四地求人，收起驕傲拉攏人際關係。記得最清楚的是，有次他帶她與同事聚會，席上所有人假意敬他酒，要他一口乾掉，而自己卻握著杯子一口不喝，別人欺他，他故作不知，反是為了
周于謙面容依然沉著，胸中怒氣卻更甚了些，他竭力隱忍地開口：「如果她愛上我了，不計較名份地繼續跟我呢？你知道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家逸憤怒地質問，不知道他究竟看到多少，旋即，又因害怕他為難來茴，喪氣道：「雖然是我惹她哭，但她也拒絕我了！」
他不是像其他的情侶一般，空口說著畢業后結婚的誓言，除卻在校園裡花前月下外，什麼都不去做。他是用行動證實，他要在畢業后給她一個安穩的家。
但是，越想就越不甘心，鼻子微微發酸，她兩腿一彎，蹲在地上抽噎起來。
「哦——」周于謙玩味地拖長音，刺他道：「太重要的東西若是得不到，恐怕下場很慘吧！」
「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他的聲音含了幾分羞愧，來茴拎包的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些，期待他說下去，又有些想捂住耳朵，若是跟她猜的一樣，該怎麼辦？她又自問一次。
「再沒有更重要的了！」家逸面對他的逼近，紋絲不動，他不是幾年前的謝家逸，現在，周于謙對他來講不具任何威脅性。
「我當然知道，你仔細想想，大學時候我為什麼要辛苦地去賺錢？我賺錢存錢都只為了買房子，畢業后就結婚我不是說說而已，大二起我就開始計劃了，來茴，你記得我們那時候就連吵嘴都跟夫妻沒區別，我想不管怎麼吵，都像平凡夫妻一樣，你始終是要和我在一起的，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情，你總是要在我身邊，我那麼
家逸惶惶然地站在原處，他想，她算是很明白地拒絕了吧，再不然就是逃避，命運多舛，她只想平靜度日，不願面對任何意外。因為，哪一種意外，都可能使她再次受傷。她是真的改變了，當初義無反顧地愛他，拒絕多次仍不放棄，如今卻變得怯懦只知逃避。他直直地望著停車場的路燈，暗處，只適合心靈相依的兩人，他們顯然是該尋個亮堂處說話，如此，才能看清對方的心思。
說這話，完全是為了扳回面子，他毫無把握，相反，他倒是清楚，來茴不可能不計較名份地跟他，何況，他從來沒考慮過，除了錢以外，要給她什麼。
「我們再走回去吧！」
家逸當是沒聽出她的拒絕，順著她的話答道：「我有話跟你說！」
說不下去了，他的喉頭陣陣發緊，胸口又開始抽痛。來茴仍是低著頭，憶起大學時的種種，很多次半夜醒來，還見他在昏暗的燈光下溫習功課，手托著臉頰，睏倦得頭一點一點，好幾回險些撞到桌子，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就去洗把冷水臉，日復一日，只為了白天要賺取她的生活費，好讓媽媽不再那麼辛苦地寄錢給她。
「看來，你除了惹哭她以外，也沒有別的本事！」遠遠的一個身影走近，他聽出那諷刺的聲音，竟然是周于謙。
來茴猛地抽回手，冷漠地說道：「你怎麼知道就不會分開？有那麼多和我一樣的人最後不都分開了？」
挨得很近，她聽到他的呼吸聲有些急促，像是在斥責自己的冒失。她可顧不得，只作沒聽懂地說道：「這不到停車場了嗎？還
她費了很大的勁，才勉強把身體滾燙的他扶回巴掌大的出租屋，剛進門，他便推開她，衝進洗手間趴在馬桶邊緣嘔心吐肺起來。
兩人默默地在草地上並肩而行，醫院到了夜晚只沿路點了燈，其餘的地方是靜幽幽，黑漆漆的，踩在滲了水的草皮上，「哧哧」的腳步聲時有時無。近光亮處時，家逸旋身擋在來茴面前，嚇了她一跳，原本在走廊上聽了他那些話就有些慌亂，這下又不知道他擋著她要做什麼，只管低著頭，不敢看他。
「你要我在這裏說也行，只是你確定要低著頭聽我說完？」他的語氣頗有幾分糾纏和無賴。
家逸跟著蹲下身，手伸了伸，最終還是縮了回來，兩人就這樣蹲著，好半天，家逸才哽咽出聲：「別哭了，我沒想惹你哭，你要不願聽就當沒聽見，來茴，不管怎麼樣，我都等你，直到你願意嫁給我，或者——嫁給別人！」
她猜到他要說什麼，並不想堵往他的口，不管她有沒有猜對，都希望他能親口說出來了，證實她猜對或是在她意料之外，她都希望聽到，至於聽了該怎麼辦，她暫時不去想。
周于謙窒了窒，一時之間，竟找不出話來反駁，只能任憑家逸肆意地嘲笑他：「你上次說過，我們不過是一類人。我完全同意，即便你愛，也是愛得的自私，愛她給你的恬靜生活；而我太愛，所以愛得霸道，愛得要她沒有自我。說來說去，我們都愛得懦弱，誰也配不上她；但我可以為她改變，你又能嗎？」家逸話鋒一轉，語氣陡然輕蔑起來：「想想你離婚就弄得人盡皆知，你再婚也是一樣的，你真
來茴急急地折身，走在前面。「現在說吧！」
家逸並未如他預料中地發火，反是冷笑兩聲，淡淡諷道：「你如果了解她，就應該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愛上你，周董事長是何等身份，何等家世，來茴是再聰明不過的人，你認為她會傻得去做麻雀變鳳凰的白日夢嗎？」感受到對方的氣勢弱了些，他趁勝追擊：「退一萬步講，即使你愛上她，她也不一定會相信，攤開來講，你那名份對她來說，還不如你契約上給她的七百萬更有安全感。」
可——終究是遲了，時間又不能倒回去。現在憣然醒悟又有什麼用，錯都錯過了，他們終究是無法回頭了。
「來茴，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們重新開始，你一定覺得我厚顏無恥！」他頓了頓，黑暗中看不到她驚訝的神情，想了想，繼續說道：「所以我不會說，哦，是現在不會說，周于謙不放你，我只能等，趁這段時間我證明給你看，我改變了，不會像過去一樣不懂得珍惜你！」
被忽略的感覺讓他很不痛快，但他也清楚，若此時去詢問她不是理智的。
那件事情，何嘗不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痛苦？
「那也比某些人霸佔著卻不重視強！」家逸張口反擊回去，他輕笑道：「不過，這倒是給我添了幾分勝算！」
「你說這話有失公道，你與你女朋友分手，不要把責任推卸到我頭上！」來茴張口打斷他，不想聽他再說下去，她已經後悔了，不該聽的，越聽越是煩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