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生多少愛》目錄

Chapter 1 你就是那個與我錯過的人(二)

Chapter 1 你就是那個與我錯過的人(二)

雲濤一時啞口,只是心疼無措地看著她。若是她犀利的目光里含有一絲報復或其他任何極端的情緒,他都會好受一點。然而無論看上多久,那目光也只是理智而沉著的。
「是我,好久不見。」雲濤扶著言誠往裡走。凌筱忙側身讓他們進來,她惶惑地跟在後面。
門才打開一點縫隙,醺人的酒氣就鑽進她的鼻子,她的手在鼻子前猛扇,不耐煩地罵道:「你又喝那麼多,是成心不想跟我過下去了是不是?」
「我該走了。」他說。這種時候,他應該離開,至少不能讓她認為他是要留下來看她的笑話。
「真巧,我就在對面圖書館的門口,還來不及叫你,你就鑽進車裡了。」
「我的期望就是你幸福,不是離開以前的期望,而是離開以後的。」
他臉上的表情像被施了魔法,眨眼之間,驚喜衝破沮喪和狼狽的陰影,停留在嘴角彎起的弧度上。輕輕地轉身,那個纖瘦的身影緩緩從陰影里走出來,在燈光下站定。
「沒問題嗎?」
她抿唇嘆氣,伸開的手收回來拍了幾下腿,做出一個自己「無可救藥」的表情。然後她的眸子一彎,自嘲的笑容落進雲濤眼裡,像是胸口被猛然戳了一刀,他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遠遠地望著她,雲濤英俊的臉上也漸漸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她的同伴很認真地走著路,每一步都踩進正方形的磚格子里,沒有踩過一次線。
「我們是真的有六年不見了么?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完全沒變,還是那身大學時的打扮,扎馬尾,穿牛仔褲T恤。」
凌筱抬起頭來,正對上他專心凝注著她的視線,立刻又尷尬地別開了臉。
凌筱蜷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尖銳的門鈴聲讓她猛地坐起來,恍然間迷迷糊糊地還不知身在何處。等清醒了一點,她才赤著腳去開門。
他們走到了門口。雲濤對著光線端詳穿著隨意的凌筱,說著口不對心的話。她的變化其實是那麼明顯,記憶里那對晶亮燦然的眼睛里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衝動和傲氣,變得冷淡從容,偶爾還會呈現出像是被掏走了思想一般的空洞。
「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等就行了。」他說。
「嗯?——哦,不知道是誰,打過來又不說話。」凌筱把手機放到床頭,調過頭往門口走,「到外面聊吧。」
「你的期望已經達到了。」
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在神態安之若素的她面前,他狼狽得無所遁形。
雲濤從進門起,心就被她那一連串無意識的主婦行為刺疼了。她大方從容地在他面前訓斥醉酒的丈夫,親密無間地扶丈夫上床,請求別人諒解丈夫的醉后失態,這一切都讓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客人。
言誠像團軟泥一樣地扶著門框,她的火更大了,正要伸手去接,再多罵兩句喧泄一下的。言誠的身後卻鑽出來一個人,凌筱就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罵人的話只在舌尖繞了幾個圈,又咽回了喉嚨里。
凌筱擠出一絲難堪的微笑,朝雲濤攤手,那樣子似乎在說:真是丟臉,他就是這德性!
她失落地回到現實里,看著自己的腳尖。
「是嗎?司機的確是去音樂廳門口接我的。」
路燈昏暗孤寂地亮著,凌筱多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裡走。雲濤刻意不回頭去看,望著馬路上駛過的車輛,期待能馬上出現一輛計程車。
「喂,你好!——喂喂,請說話!——」話筒那邊沒有動靜,凌筱看了一下手機屏幕,又貼回耳邊,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雲濤點了下頭。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是嗎?你不覺得我完全成了你預料過的樣子,多年後一事無成,過著寄生蟲一樣的生活。」凌筱伸開手臂,彷彿把自己展示給他看,「你的預言很准,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說不準,短時間不會離開,也許——」他踩上一條線,步伐變得凌亂了。「也許不會再離開了。」
他設想如果她從談話的開始就是要達到某種目的,比如達到讓他慚愧,讓他無地自容的目的。再重演一遍,他絕不會將這些糟糕的感覺體會得這麼深刻。再誇張一點,他或許會享受那種被她報復的重視感。那是一種他曾經熟悉透了的感覺,每次惹她傷心后,她都用各種報復手段來折磨他,讓他知道他在她心裏有多重要。
就跟思緒一樣。很長一段路,她的大腦充滿了像電影片斷的回憶,那些片斷才呈現得明晰,倏忽一下,又飄得無影無蹤。
也許他再也無法體會了,現在的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會傷了他,不在乎他知不知道他在她心裏佔據的位置。
他的表情在她淡淡笑著的眸子里變得緊張狼狽,待那笑容收住了,他才囁嚅地開口,「這麼久了,還在怨我?」
「沒問題。」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傳遞給對方一個「真可惜」的眼神。雲濤溫柔而真誠的眸子里透出一絲懊惱,凌筱卻只是彎眉笑著,彷彿是用不在意的態度安慰他:別把一次小小的錯過放在心上。
「剛剛有句話忘了跟你說。」她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分別這些年,你也沒什麼變化。」
「我們出去聊。」凌筱給言誠蓋好被子,率先往門邊走。
「昨天。」
「怎麼了?」雲濤見她眼神空緲地站在那裡,忍不住開口問。
「是嗎?」
「會待多久?」
「你說你會幸福的。」他有些激動地說,「忘了嗎?結婚前一天晚上你在電話里說的。」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過十分鐘等不到車,你打電話給我,我開車送你。」她仍然是開始的想法,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場面上的客套。
把言誠扶到卧室床上,凌筱用濕毛巾給言誠擦了臉和脖子,被他很不耐煩地拂開,整個身體滾到另一側,說要睡了。
「現在如你所見,我就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操持著一個家,服侍丈夫,孝順婆婆。雖然全天下的已婚女人都做著這些事,要做好也很費精力,哪有功夫去想別的。告訴你,結婚兩年,我覺得我的腦子都鈍了,下午在音樂廳門口看見你,我都不能確定那是不是你了。」
「不是。」凌筱搖頭斷然否認,「早就不怨了,何況,當初我怨你也很沒道理,那時候太年輕,不能接受男人心裏有比自己更重要的東西,包括他的前途。」
氣候有點悶熱,有時候輕輕地飄過一陣風,從身旁掠到牆角,拐個彎便再弄不清它的方向,弄不清它又飄去了哪個神秘的地方。
「凌,是我!」
這時,房裡某個隱蔽的角落響起手機鈴聲,她循聲張望幾秒鐘,便撿起地上的一堆衣服,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
她微微點頭,「否則,我不會隔著一條馬路還能認出你。」
「雲濤!」
「雲——濤?」凌筱驟然怔住,也忘了去扶言誠,「真的是你?」
在他以前二十年的記憶里,凌筱脆弱,懶惰、衝動,霸道,喜怒形於色,甚至是他離開以前,她也是一個真實具體、心態不成熟的小女孩兒。而今在他面前,她已經能夠不著痕迹地把自己武裝起來。這正是多年前他期望的樣子,可是那雙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睛卻告訴他,這與他的期望無關。
這樣子的她並不陌生,好像還很理所當然。
「是嗎?」她微笑了一下。「永遠都不離開?我不相信,你當初不計一切代價地出國,難道就是為了有一天又回來定居?」
「那麼現在——」
「雖然一事無成,跟寄生蟲一樣,但是我很幸福。」凌筱抬起眼眸,用一種很犀利的眼神望著他,「是不是在你的定義里,非得我照你期望的那樣生活才算是幸福?」
她很有技巧地說了這麼多影射著某種含義的話,也幸虧雲濤是做律師的,句句都聽清楚了,然而,也只能任由她把話題繞開。
她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越是讓雲濤相信,剛剛那個電話是婚姻破裂的危險訊號。
他的聲音在夜色里聽起來很柔和,像是那些朦朧幽暗的燈光,舒適得會令人產生出一些夢幻。就是這把聲音,讓她的思緒又衝破了阻隔,飄到一個捉摸不到的地方。
凌筱沒做客套的挽留,相信以他們熟悉的程度不需要刻意地做些表面功夫,儘管他們已經分別了六年。
如果下午真的是他,那也不算是很久沒見了。
「那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