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迅速膨脹的危機（一）
在凌筱眼裡打轉的淚珠兒「啪」地滾落下來，水霧后那雙眸子含著難以形容的震驚。
她悄然繞到他身後，視線移到屏幕上才幾秒鐘，神情也變得同沈雲濤一樣的驚恐。
「為什麼不吃？」他吼道，「我不回來你就不能一個人吃？非要我陪你才能吃得下是嗎？我要工作，我要應酬，我要賺錢養活這個家，你就不能獨立一點，不能好好照顧你自己，不能不讓我為你操心？」
冷寂的房間里似乎還有他的尾音在迴旋著，凌筱跌退兩步坐回椅子上，得來不易的溫馨生活，轉瞬就被搗毀，可悲的是她並不知道問題的根源——工作不順心？回來的路上出了小小的交通事故？總是這樣，他什麼也不對她說。
「居然還是關機！」蘇茵咆哮地喊著。
「很晚了，難道還在開會？」
「我等你回家后一起吃飯。」
摸擬的新婚期並不是真正的新婚，看著這一條條關心、懷疑、不安、無助的信息，只想獨處的趙言誠只覺得沉甸甸的心頭又被壓上了一塊巨石。
怒氣不能遏制地衝上腦門兒，她幾乎是立刻衝到客廳，關上那扇敞開的門，上鎖。
「你怎麼了？」她跟在他身後問，「出什麼事了？」
「以他的性格，被人激怒很可能這麼干。不過——」蘇茵往前走了兩步，俯身仔細地看了看圖片，「如果他打的是旁邊那個家屬，我就會相信這篇新
她把最後一份文件裝進牛皮紙袋裡，目光又瞥向沒給她任何回應的上司，發現他根本沒有聽她說話，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那眼神彷彿是看到了什麼令人驚悚的東西。
「朋友？」沈雲濤疑惑地重複了一遍，調過臉專註地盯著屏幕，似乎是他意識到眼下這種情況並不適合去深究一些無關痛癢的事。
餓著肚子等他一晚的凌筱如同當頭被潑了一桶涼水，抬眸一看，趙言誠的臉色陰森可怖，不由得心下怯然。
「你打給誰？」他問。
兩秒鐘后，沈雲濤後知後覺地轉過頭，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蘇茵半晌。
蘇茵聽不出他是在諷刺還是在為趙言誠擔憂，對她而言，沈雲濤是個相處多久依然叫人捉摸不透的人。
正是這種表面寧靜無波的生活更讓叫人時刻警覺著，誰也不知道潛藏的危機什麼時候會膨脹起來，繼而炸毀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趙言誠不答她，逕自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洋酒，拔開木塞便咕嘟咕嘟地往嘴裏倒。凌筱被他這種喝法嚇到了，劈手奪下酒瓶。
他逃出硝煙瀰漫的餐廳，然而這個空間不大的房子到處都充滿了嗆人的味道，沒耽擱一秒，他打開門衝出去。
「你幹什麼？」他冷冰冰地問。
「除了那個打了人的趙言誠還有誰？」蘇茵朝他氣急
「會死人的。」她喊道。
「七張圖片，張張看起來都是一個殘暴不仁的形象。那個躺在地上的病人，瘦小得跟只老鼠似的，記者還細心地註明了那是個可憐的精神病患者。」沈雲濤嘖嘖兩聲，問蘇茵道，「你覺得趙言誠動過手了么？」
「你認識言誠？」沈雲濤沒有掩飾因為這個發現而不悅的心情，「為什麼你這麼擔心他？」
「別用這種語氣！」蘇茵微微怒道，「我跟他只是朋友，何況我有喜歡的人。」
「模擬」的新婚期結束了，凌筱又開始做著「一個人吃不多，兩個人吃不少」的晚餐。
她不用擔心，即使是到深夜，他也絕不會忘記回家的路。
「那我跟你一起去。」
蘇茵肯定地點頭，「我去說不定能幫得上什麼忙。」
「真的是這樣？」他拿出手機，把一條條簡訊翻出來，「你根本就沒相信過我在加班，你不過是發簡訊給我，不時提醒我要牽挂著你，你以為我在外面跟誰鬼混，把你冷落在家裡！」
趙言誠睜大眼睛怒視著她，彷彿她是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人。
不約而同的，他們倆同時直起身，沈雲濤撈起桌上的手機，蘇茵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各自撥出一個號碼。
他們似乎都忘了對方的存在，蘇茵重撥著那個號碼，焦急地在沈雲濤身後跺腳。而沈雲濤也重
他的心裏迸發出這麼一句抱怨。
「這種時候竟然關機！」蘇茵著急地喊道。
對這個驚喜他可沒覺得高興，甚至是有些惱火。
「是嗎？」沈雲濤見她眼睛如孩童般真摯，又隱含著受傷的淚光。長時間的相處，他不是沒察覺到這個女人對他的感情，就尷尬地轉移了話題，「身為一個律師又兼熟悉他的朋友當然是不會相信，若換成其他人呢？誰看到照片上這個兇狠暴躁的人地衝著一個活死人揚起拳頭，大抵都會想把這個人揪出來教訓一頓吧，這世上道德觀強烈的人可不少。這下子，趙言誠和他身邊的人都別想平靜了。」
「回家吃飯嗎？」
凌筱委屈地搖搖頭。
第一反應是被冤枉了的凌筱拚命搖著頭否認，一會兒她又模糊地認可了趙言誠的說法，於是更劇烈地搖頭，「你這種態度，我怎麼能不懷疑？」
格調嚴謹的辦公室里，連續工作了十六個小時的沈雲濤打著哈欠點開網頁。
一個星期以來，趙言誠沒有在九點以前回過家，他的臉上愁雲密布，眉宇間倦怠的神情雖然讓妻子心疼，卻也沒有得到過隻言片語的關心。
正是這種表面寧靜無波的生活更讓叫人時刻警覺著，誰也不知道潛藏的危機什麼時候會膨脹起來，繼而炸毀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喊完后，她頓時鎮靜下來，
趙言誠回到了公司。在他將車往一個未知的方向開得更遠以前，他急時剎住了車。
沈雲濤沉吟了一會兒，問：「你確定？」
「你的手機關機了，是在開會嗎？」
他把冰冷無情的目光射向她幾秒鐘，像是急於要避開她那樣，步履如飛地穿過客廳——這個家實在是太小了。
「你今天就試試自己一個人到底能不能吃下飯，」他殘酷地說，「吃不下也得吃，我不可能每天都回家陪你吃飯。」
凌筱把煙頭從花盆裡揀出來，情勢不對，她倒沒像平常那樣嘮叨他幾句，然而她的舉止卻還是刺傷了沉溺在不安中的趙言誠。
「如果真是在開會，就不能趁中途休息的時間，打開手機看看簡訊嗎？噢——這真讓我不安！」
或許是心疼，或許是自責，或許還因為他的煩躁，這個意料之中的回答讓他大為光火。
「關機！」沈雲濤皺著眉說。
如同每次他逃離后那般，她強迫自己睡下了。
「要是被冤枉的就更糟糕了，趙言誠想不開的時候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她說。
滿臉疲憊的蘇茵一面整理資料，一面偷偷把目光投向上司。
「沈律師還不回家休息？明天開庭，這可是你回國后第一件大案子。」
「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我就是知道你還在辛苦地工作才沒有一個人吃飯，你餓著，我也陪你捱
他陰沉著臉打開門，一直注意著門那邊響動的凌筱突然蹦到他面前，如同早上那個『神經病』突然滾下床的情景如出一轍。
在這個世界里生存，他依然身不由己，他知道回公司該做些什麼——向上級報告今天的突發事件，然後是招來自己的下屬接受法律部門的詢問，犧牲掉吃晚飯的時間也商議不出一個有效的對策——這些讓他討厭又煩躁的事是他的責任，避免不了。
經過餐廳時，他的視線接觸到餐桌上擺著幾個菜和兩副碗筷，回過頭看到站在他身後眼中含淚的凌筱，臉色頓時柔和下來。
他嘆息一聲問：「你還沒吃？」
蘇茵用手背抹抹並沒有冷汗的額頭，先使自己平靜下來，才簡短又坦然地說：「我跟他是朋友。」
趙言誠彷彿是嫌她多事，目光冷然地睨她一眼，繞過她走到卧室，待凌筱跟著他進來，他又往外走，到陽台上點了支煙。清冷的月光照進陽台，一前一後的兩道影子被拖得長長的，趙言誠煩躁地狠吸了兩口煙，在花盆裡捻熄煙頭。
沈雲濤站起身，匆匆收拾東西，「我要先去趟他家裡，如果運氣好，說不定他現在回家了。」
冗長的會議一直開到晚上八點。他帶著厭倦的神情走出辦公室，打開關閉的手機，逐條翻閱新簡訊，都是妻子發來的——
「還是關機！」沈雲濤沮喪地自語。
沈雲濤的唇角勾起一個譏誚的淺弧，「你倒是挺了解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