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繭自縛》目錄

第5章 一直下雨的星期天(1)

第5章 一直下雨的星期天(1)

「小說里都這樣啊,男主角對任何女人都沒感覺,驀然回首,最好的原來一直在身邊。韋秘書陪你很多年了,聰明漂亮又能幹,脾氣也好,你難道從來沒有動心過?」
鄭諧微微地擰了眉毛扭頭看她:「你不是一直嫌我女朋友多,浪費社會資源?」
她的任務是畫一組十二隻有氣質的貓,剛才正靈感枯竭,倒是忘記眼前有一個現成的氣質標本可以給她作參考。和和琢磨著,怎樣能騙鄭諧再換個動作給她臨摹另一隻小貓,卻發現鄭諧似乎朝她的本子瞥過來,她迅速合上速描簿,抬頭堆起一臉假笑。
鄭諧拔腿就走。
這回鄭諧終於有反應了,看清眼下的節目,立即調了台,又瞪和和一眼。
門果然開了,筱和和先把上半身側進來,探頭探腦。
和和氣喘吁吁地往樓上跑,她上班快要遲到時都沒這麼賣力過。
筱和和又打了個哈欠,心裏琢磨著,關於氣質問題,雖然先天條件很重要,不過若是從嬰兒時期就開始塑造,應該收效也不賴。等她有了孩子,不妨就照著鄭諧的成長模式來培養。
鄭諧一心一意安安靜靜地繼續看著電視。和和畫得無聊抬眼東張西望,一細瞅,鄭諧看的是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節目,一堆真假難辨的專家和病人現身說法,喋喋不休地講述治療男子泌尿科疾病的靈丹妙藥。而鄭諧竟然直直地盯著屏幕,一副小學生認真聽講狀。其實他的元神早不知飄到哪個旮旯去了。
「要不要喝柚子茶?我自己做的。」和和露出討好的笑容。
「我為什麼要把這房子送人?」
雖然和和不夠淑女,但拜有氣質的鄭諧的調教,有很多規矩她也是很自覺遵守的,比如儘管此刻她十分不耐煩,想睡回籠覺,但仍是老老實實地托著下巴坐在鄭諧對面等他吃完飯。
和和大驚。這家開發商一向牛得要命,優惠與促銷少少,對銷費者擺出一副「你愛買不買」的賣方市場姿態,買房時她早晨五點起床,排到中午十二點才挨到了樓號,現在竟這麼熱情地朝她揮橄欖枝?打倒特權階級!
周日的早晨,按慣例要睡到中午才起床的筱和和手忙腳亂地提著一堆早餐往樓上跑。
鄭諧一定是一位苛刻的老闆,她再次同情一周五天忍辱負重地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韋秘書。
但其實也沒花多少錢,當年與母親住的房子的拆遷補償金可以抵扣掉大半,母親又幫她交了剩餘房款的一半,建議她其餘款項辦貸款,這樣可以讓她體會一下生存壓力,也可以改一改她亂花錢的壞習慣。
被突如其來的大聲音吵到的筱和和立即捂住了耳朵,同時也閉了嘴。她記性真糟,又忘記每到這種天氣時,鄭諧總是不可理喻。瞧,剛才還幫她收拾廚房,現在卻連玩笑都開不起。更年期!
「不要害羞啊,晚上請我跟荏苒吃飯吧。」
低頭看表,她昨晚特意校了時。八點半,標準的北京時間,一秒不差。
「那你覺得荏苒怎麼樣?又美麗又溫柔,跟你也算門當戶對。」
「呃。」又挨訓了。筱和和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躲到離鄭諧最遠的地方,才走了幾步,就聽到鄭諧變了音:「筱和和!這是什麼鬼東西!」
她天馬行空地想出好幾種如何栽培氣質型嬰兒的方式后,意識到自己委實無聊至極,似有充鄭諧的家長占他便宜之嫌。而且,她的孩子應該與她的天分一樣差,例證就是鄭諧花了很多年的時間也沒將她培養成淑女。
她一向很看得開,只記恩,不記仇,也只記好事,不記壞事。
正捏著遙控器的鄭諧把電視音量一下子調到老大,瞬間蓋住了筱和和的聲音。
鄭諧回到幾步之外自己的家。他本打算在和和那邊多待一會兒。和和的家亂歸亂,但是很舒心,滿眼都是明亮又柔和的色彩,滿地都是柔軟的坐墊和靠墊,非常適合休閑。但突然竄出一隻貓小寶,而和和又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他決定還是撤離的好。
「大清早就這麼哈欠連連?你昨天幾點睡的?」
有時候為了氣鄭諧,也會故意給他換上粉紅心心的床單、夢幻的蕾絲桌布和凱蒂貓抱枕,他也不惱,只板著臉限時要求她清理乾淨。
能讓鄭諧變色的東西太少了。她心裏一慌,迅速衝出去,只見她從荏苒家抱來的小幼貓正咬著鄭諧的褲角盪鞦韆,而鄭諧的臉白了。
腦子當然就不用那麼規矩。下午是跟荏苒一起逛街,還是在家裡睡覺呢,晚上那部每日上演天雷陣陣的電視劇終於在大結局了,她最近追的那篇文貌似要有個壞結局,她是不是該立即棄坑呢?對了,那有型的男豬角跟鄭諧的外型氣質都挺吻合的,她看文時總是自覺地將那角色與鄭諧對起號來,不過那男豬很黃很暴力很變態,她是不是太不厚道啦……
「我覺得,那個,我有個建議,」筱和和吞了一口口水,「你應該找個女朋友了。」
「哦。」
「十二點。」看他一臉不信的樣子,又改口,「一點?兩點?」繼續改,「可能是三點吧。」
鄭諧的姿態也不再像平時那樣一本正經,懶懶地半躺著,枕著自己一隻胳膊,一隻腳蹬在沙發前的矮桌上,眼睛半闔著,似睡非睡,很頹廢的樣子。
「小寶?」鄭諧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想來扼腕,鄭諧這麼時時要求紀律至上效率優先的人,就應該進公務員隊伍去整風肅紀,凈化政府辦公環境,而不是把本領都用來整治她。
「我是說真正的女朋友。你很久沒認真和某個女人交往一下了。」
她靈機一動,悄悄地把身子轉了三十度,翻開新的一頁,迅速地把鄭諧的那副頹廢又有型的姿態勾勒下來,又在旁邊照著那動作畫了一隻正在看電視的貓。她非常滿意這個新造型。
所以,誰能相信,他竟然怕貓,而且連不足兩個月的小貓咪都怕呢?真要笑死人。
鄭諧動了動唇,最終沒說話,斜了她一眼,又低頭繼續吃飯,那一瞥令和和自覺有愧,其教導功效比他直接開口訓她更厲害許多,鄭諧對付她越來越有省力氣的辦法了。
和和小心地把只比她的手大一丁點的桔黃色小貓托到掌心,端到鄭諧面前,鄭諧向後退了一大步。
本來今天該回去拜見父親,所以他把所有的事務都推了,但老頭子自己有事,鄭諧的行程只好取消,因為計劃改變而有些百無聊賴。
唉,大概也許可能,這種事還是發生過一回半回的。
或者也不能算怕,因為和和敢跟他鬥嘴撒嬌,敢當面罵他是壞蛋,愚人節也耍花招整過他,甚至還敢像昨天那樣搗亂他的正式約會,但是她卻不敢違抗他的話。
她一個人豪情滿懷地去辦手續時,開發商竟滿臉堆笑地跟她講,他們有幾個內部優惠名額,因為他們老闆和鄭先生是朋友,所以給她一個名額,七折優惠。
鄭諧扭頭看了她的腳一秒鐘,又收回眼,和和立即極配合地把腳收回去攏成淑女狀,撇撇嘴:「這裏又沒別人,鄭老師。」
鄭諧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她。
「你覺得韋秘書怎麼樣?」
想到鄭諧從來沒跟她發過火這個問題時,她腦子裡輕輕地跳過一個畫面,很快又消失了。
然後他坐下來看電視。頻道換來換去,除了奧運會,就是無聊的電視劇,都沒什麼興緻。
「誰又收買你當說客了?薔薇表姐?緩緩堂姐?或者我哪一尊姑媽姨媽?」
和和突然覺得鄭諧的心靈太孤獨,她弱弱地開口:「喂。」
「等你想要結婚時,合適的女人全被別人挑走了,只剩下你看不上的,和看不上你的。」
筱和和訕訕地抱著瓶子自己吞了幾大口,將拖鞋踢出老遠,把雙腿蜷到沙發上,攤開素描本子開始工作。
「五百隻。」
筱和和在鄭諧的沙發上弓著身子曲著腿,用鉛筆畫一組形態各異的小貓。
糟糕,她忘記提醒鄭諧家裡有貓了。而且早說的話,興許他今天大概就不會來害她睡不成懶覺了,扼腕啊扼腕。
外面下著雨,她一邊收傘,一邊小心地保護著手裡提的幾包東西,肩膀和褲腿都淋濕了。
外面的雨還是很大。鄭諧討厭下雨天,一下雨他心情就不好,其惡劣程度與雨勢成正比。
門輕輕地響起來,三下,停很久,又三下,像鬼鬼祟祟的暗號,也像小貓的爪子在門上撓一般,除了筱和和,沒有別人。
和和住六樓,沒有電梯,當初只因為貪戀那小小的斜屋頂的閣樓。
和和只穿了寬肩帶的麻質印花小背心和牛仔短褲,曲一條腿縮在沙發里,顯得十分的小,小鼻子小嘴,細胳膊細腿,而且腿和腳都非常白,大約因為她幾乎整個夏日都只穿牛仔長褲和運動鞋,沒機會見到陽光。此刻她正把身子七扭八歪地折在沙發里,甚不端莊,另一隻腳搭在沙發扶手上晃呀晃,晃得他犯暈。
筱和和邊偷偷地打著呵欠,邊一臉敬佩地欣賞鄭諧斯文的吃相。
她跟鄭諧在一起時,腕上都要戴一塊表,時時提醒她時間。剛才看了一眼,還差五分鐘就八點了。
她剛畫了幾筆,手頓在空中,想了想,把本子輕輕放到一邊,光著腳去撿回剛才踢出一兩米遠的兩隻鞋,很整齊地擺到沙發下面,又坐回剛才的姿勢,重新拿起素描本和筆。
她吃飯特別快,因為愛睡懶覺,早一分鐘都不願意起床,所以養成三分鐘就可以搞定早餐的習慣。今天她為了不讓鄭諧念她不夠淑女,已經盡量放慢速度了,無奈,無論長城還是金字塔,都不是一天建成的。
「因為你太聒噪了,所以要再加兩成。」
真是奇怪。鄭諧明明就從來沒有跟她發過火,也很少給她臉色看,但她就是有點怕他。
他鎖定一個婦女購物頻道看了二十分鐘,覺得自己無聊到了極點,不如到公司去看文件,但看了看窗外濕漉漉的一片天地,很快打消了念頭,又開始換台。
——《一直下雨的星期天》
關於鄭諧怕貓,這是個不多人知道的秘密,大家頂多猜他不喜歡貓,或者對貓過敏,所以見貓即避三米之外。
「筱和和,你比六百隻鴨子都吵。」
從小到大,鄭諧讓她做什麼,她很少有勇氣說「不」,也很少拒絕得了。
鄭諧討厭貓,看到她公然跑到他的地盤上來畫貓已經會很惱了,如果再發現她竟以他為模特畫貓,鐵定要找她的麻煩。所以,絕不能讓他看見。
所以通常情況下,她將自己的家搞得一團亂,卻把他那邊收拾得井井有條。
「你的貓禁止入內。」
和和三步並兩步地小跑,終於到了家門口,還沒好好喘上一口氣,背後的門卡一聲開了,鄭諧果然穿戴整齊地準時出來。
鄭諧是個很無趣的人,他自己也承認。雖然似乎樣樣精通,卻沒有什麼喜好。他做事太有計劃性和條理性,一旦計劃被打亂,就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你如果不喜歡,我還可以叫它小貝。」
「為什麼?」
「沒,它睡了。其實它也不喜歡你這裏,早晨你傷它自尊啦。」
畢竟,鄭諧一直是「勇敢」的代名詞。比如說,他上高中時曾在眾目睽睽下,從四樓失火教室的窗戶爬到二樓后輕輕巧巧地從四米高的地方跳了下來;去年一堆人探險爬山遇上兩指粗的蛇,他面不改色地在女子們的尖叫聲里一把捏住蛇的七寸把它扔下山崖。
這下她不只沒掏錢,還富餘了一小筆。後來她旁敲側擊從鄭諧嘴裏也沒挖出什麼內幕來,只好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一回天上掉餡餅。
當然,鄭諧的理由非常有愛,美其名曰鍛煉她的理家能力。
鄭諧沒回應,她又大聲一點:「哥哥,換個台吧!」
「有鑰匙自己開。」鄭諧對著門外說,懶得動。
和和常常感慨,鄭諧明明有那麼多聰明能幹的秘書,又特別鄙視她的理家本領,為什麼這麼愛整她。
她用眼角的餘光瞅了一眼鄭諧。鄭諧很專心地盯著電視屏幕,根本沒看她。
鄭諧的這組沙發真是舒服,非常符合人體力學,像大搖籃一樣正好可以容納她。她一邊琢磨著等鄭諧不在家時,是到這邊來享受這個沙發好呢,還是偷著搬一隻到自己家去比較好,一邊斜瞄坐在旁邊另一隻沙發上的鄭諧。
「隨便你,就叫小寶吧。」鄭諧強裝大度地說。「讓它離我遠點!」當貓小寶差點伸舌頭舔一口鄭諧的手時,他的嘴唇也有點發白。
「小寶還不到兩個月大,不會咬人的。是不是很漂亮?」
房子登記在她名下,畢業還不滿一年時就買了,令她一度覺得自己跑步邁入中產階級,異常富有。
他把地板拖了一遍。他記得和和說每周日有鐘點工過來打掃,不過此時他無事可做。又到處轉著看了一下,雖然和和自己把家弄得很邋遢,卻把他這裏打理得很乾凈整齊。其實他這邊什麼都沒有,的確也沒什麼可以弄亂的。
我忽然有了好想談戀愛的意念/只是我懷疑這是一時寂寞的餿意見
代價也是有的,後來鄭諧買了她對門的房子,又長期閑置,於是她順理成章地充當了他的管家,替他去交水費電費物業費網路費,請鐘點工幫他定期打掃,他一個月至多隻住兩三天而她也要經常幫他曬被子換床單往食品櫃里塞吃的,雖然花的都是他的錢。
「萬一你想打發你的哪位難纏的女朋友……」
筱和和趿拉著拖鞋踱進來,腋下夾著寫生本子,抱著一個大瓶子,大搖大擺里把自己丟進鄭諧那軟得像搖籃一樣的皮質單人沙發里:「工廠都在限電停產,我一個人開空調覺得很罪惡,所以到你這兒來蹭冷氣。」她身材小小,幾乎把自己埋進去,「哥哥,你這個又昂貴又有品味的家,只有這幾隻沙發最有人情味。改天若把這房子送人,記得把這幾隻沙發留給我吧。」
鄭諧早就察覺筱和和在鬼頭鬼腦研究他,又遮了畫不讓他看,一臉心虛狀,不用猜都知她沒幹好事。
和和迅速地彈起來湊到鄭諧身邊,擠著笑說:「我來我來。怎麼好意思呢。」假客套總是比沒客套好,有氣質的人都吃虛偽這一套。
神遊太虛的筱和和終於回神時,愕然發現面前的桌子已經很乾凈了,鄭諧竟然在廚房幫她洗碗和整理廚櫃。天啦,她捏自己的胳膊一把,疼,所以不是做夢。又瞅向窗外,雨還在下,但不是紅的。
「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啊。你的時間都浪費在無聊女人的身上了,你又不喜歡她們。」
「誰?」
不過在她這二十五年的漫長人生里,九千多天,二十多萬小時,一千多萬分鐘,那一點點小事,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了。
其實鄭諧吃得並不慢,但他吃相從容,穿著短T恤和居家褲吃油餅稀飯,竟也如在頂級法國餐廳一般,而且看起來相當地自然。
「只是做個示範給你看,廚房要這樣才像女孩子住的地方。筱和和,你這麼邋遢,將來嫁得出去?」
鄭諧瞥了她一眼,沒作聲,但把電視音量又調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