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理智與感情（2）
「我想吃。要不，你請我吧？」
夜市熙來攘往好不熱鬧，食品攤位的各種香氣混作一堆，生成一股奇怪的味道，百貨小攤琳琅滿目，天上地下，無奇不有。
「就是鄭諧出國念書的那一年夏天。」
「上次一起回來，你還跟他撒嬌，昨晚卻沒看他一眼，裝陌生人。」
岑世作一副誇張的受驚嚇狀，反而把和和逗得沒脾氣了。她磨了磨牙，又看向車窗外。
和和媽說：「身高主要是遺傳，其次是鍛煉。和和胃口一向好，從來不挑食，一樣是小個子。因為我們家沒高個子基因，她又不好動。」
「這次你一聲不響就跑了回來，還多了一個男朋友，又突然跟鄭諧弄得別彆扭扭。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你以前從來沒問過我關於你爸的事兒。」
「那一年你跟鄭諧一起回來，也是突然變得陌生，就像你們昨晚一樣。」
「和和。」和和媽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和和抬起頭。
岑世被和和沒頭沒腦的回話弄得無言以對。半晌后說：「和和，你以前真的喜歡過我吧？」
鄭諧說：「沒有，林阿姨。哦，對，最近胃不太好。」
和和哼了一聲，把裝鞋的袋子使勁地扔到車後座，又別過頭去不理他。
隨後和和翻著她的小說，和和媽在看自己的專業期刊。
「有嗎？我不記得了。您記性真好。」
過了許久，岑世說：「有脾氣就發出來，有話就說出來。憋著不怕得心臟病嗎？」
第二天，和和與媽媽坐在起居室里曬著太陽，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我把他當親哥哥一樣的喜歡，也喜歡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他，從小到大都沒想過。」
「媽媽，您認為什麼是『愛』？」
鄭父說：「他從小就這樣，挑食，吃飯像吃藥，一直以為他會長成小個子，沒想到也能長這麼高。」他的話是對著楊蔚琪說的，語氣帶一點慈愛，又像在譴責。
「其實我想跟你說，喜歡一個人，就應該讓他知道。」岑世見和和許久沒回應，也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請你吃冰淇淋吧。你想吃嗎？」
「那是因為我們很少在一起聊天吧，您工作總是很忙。」
地點選
「和和，你那時候走得那麼乾脆，我以為你根本不喜歡我，只是自尊受傷。如果那時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歡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
過了片刻和和又主動說：「跟他無關。」
飯局散場時，時間尚早。鄭諧的父親乘車離開，和和媽媽也自己駕車走了。
母親在世時，很喜歡這裏。越是逢年過節父親越不能離開，所以每逢傳統節日，一家人都是在這A城裡團聚。團圓飯也多半在這兒吃，很多時候還加上和和母女倆。
和和半天沒說話。她安靜了許久，突然問：「媽，您是因為尊重和敬畏才嫁給我爸的嗎？」
「那個……」和和愣了半晌，「還沒想到那麼遠……」
「你肯讓他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見我，總該是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的吧。」
和和繼續低頭作嬌羞狀，在座之人也都陪著笑了幾下。
「不錯。筱小姐，你買東西的樣子越來越有名媛的風範了。」
和和惱了：「岑世你能不能閉嘴！」
「你才得心臟病呢。」
他也不知自己何時養成這樣的小動作。
「你快些開，那家店要關門了。」
「你小的時候，有時候需要我為你做什麼，都不肯親口告訴我，而是讓倩柔或者小諧幫你轉述。」
和和又不說話了。
和和燦然一笑：「以後我可以單獨陪你逛，但今晚我跟岑世有點事情。」
岑世一本正經：「當然當然，掌握主動權最重要。買鞋子又不是選老公，只能挑一雙。只要你喜歡而且錢足夠，買十種顏色的也沒關係。」
岑世不緊不慢地開著車，被後面一輛輛車超過，超車的一瞬間，燈光劃過他與和和的臉。
和和將注意力又投向手中的小說，看了一頁后，她的媽媽主動開始回憶當年事：「我跟你爸都是孤兒，從小一起長大。我年紀小，經常受欺負，他總保護我。後來他說，以後嫁我，我可以保護你一輩子。後來我升學，他工作，有回寫信告訴我，他相親認識一名女子，覺得不錯，想與她交往，合適就結婚。我第二天就
「謝謝您，媽媽。」和和很認真地說。
鄭父給楊蔚琪與岑世布菜，對楊蔚琪說：「你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住在你大伯家，那時我還抱過你。你肯定記不得了。」又對岑世說：「從和和出世那天起，我一直看著她長到這麼大，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她從小就乖，你絕對不能欺負她。」
「不想。」
父親與和和的媽媽照例從天氣開始寒喧，彬彬有禮，客氣周到。等他們動筷，小輩們才開動。
「什麼也不需要，媽媽。」
「沒事了，多謝關心。」
岑世專心地開車，過了一會兒又笑了：「你那兩位長輩，還有鄭公子，是不是從來沒見過你這副刁蠻樣子？你剛才在那兒簡直就像小白兔，太乖了。說起來，我比他們幸運多了。你說是嗎？」
岑世專心地繞過一個彎道后說：「鄭諧有什麼好？就像一具貼金鑲玉的漢白玉雕像，冷冰冰，沒正常的人類感情。哦對不起，我忘了他強大的內在，他的內在是智能機器人，而且永遠是最新最強的版本。」筱和和白了他一眼。
「我也一直有個疑問，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你大一那年的暑假，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
「那個岑世，應該不是你的結婚的對象吧。」和和媽冷不防問了這麼一句。
城市的另一處，楊蔚琪攥了鄭諧的手，在夜市裡穿行。
和和很小的時候，跟他出來時總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媽，您愛爸爸嗎？」
「北方城市都很像，建築，小吃，還有路邊植物。不如去夜市，這邊的夜市很長很熱鬧，可以逛上一整個晚上。」
母女倆又恢復了先前安靜的默契，起居室里靜得只聽得到機械鍾指針跳動的聲音。
「吃飯還會噎死呢，哪來那麼多心理陰影。你再這麼龜爬，我要打車走了。」
他也應該努力改掉這個壞習慣。
他還記得，上次她扯他的袖子巴在他身上讓他拖著走，就是在這個亂鬨哄的夜市裡。才幾個月而已，恍如隔世。
「我知道。
「沒什麼吧……好久了。」
和和別過頭不看他。岑世把油門一踩到底，車子彈出去，和和險些撞到車玻璃上。
「學歷代表不了兩個人的差距。你爸是好人。」
鄭父說：「上次小諧與和和回來，我們也一起吃過飯，好像還是昨天的事。轉眼間，這支隊伍就龐大了。」
和和盯著手中書的封面，不敢看她媽媽的眼睛。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媽，我什麼都不想說。您也不要問。」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只是不敢。您跟爸是怎麼認識的呢？有一回我在圖書館看見一份很老的城市年鑒，裏面有爸爸的簡介，那上面寫著，爸爸只有初中學歷。媽媽您嫁給爸爸時已經是研究生。那時我就很想問，您為什麼嫁了爸爸呢？」
鄭父笑：「你小時候不是經常披著床單當婚紗？怎麼現在不急了？」
和和嘻嘻地笑，不作聲。和和媽笑著替她解圍：「和和現在還像小孩子一樣，不像小楊那樣穩重。我看她結婚之前還需要好好培訓一番呢。是吧，和和？」
鄭諧抬頭，怔了怔，與楊蔚琪對視了一下，而後開口：「我們正在考慮。」
「您為什麼要嫁爸爸？您剛才沒提這個問題。」
岑世挑眉：「你還敢讓我快開？上次的事你都沒留下心理陰影？」
「好，我不問。」
「沒怎麼啊。」
「我研究的是物理，你的這個問題超出我的研究範圍了，和和。」
到了人多處，楊蔚琪又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怕與他走散。兩人的手心出了汗，粘粘膩膩。鄭諧有片刻地恍惚，他抽出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瘦瘦弱弱，細膩柔滑，有一種熟悉感。
「啊？」
「後來呢？」
自母親過世后，這裏他也很少來了。
和和用眼角看了岑世一眼，在他打算開口前搶著說：「當然要等哥哥嫂子的喜事辦完后再說。」
他同時想起剛才和和扯著岑世的袖子的樣子。原來那只是她的習慣動作而已，對誰都一樣。
鄭諧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和和聽到有人提她，從食物里抬起頭來。她從開宴吃到現在，就沒有停過，連頭都沒怎麼抬。
鄭
「沒煩，我正覺得有趣呢。只是今天突然發現，我找不準角色定位了，想把功課作仔細些，免得穿梆。」
「他不肯，但我堅持。所以他一直等到我畢業，真的娶了我。他兌現了承諾的前一半，然後以最令人敬重的方式毀棄了另一半。」
和和跑出來后明顯開心了許多，主動給岑世展示她買的東西，是同樣款式兩雙鞋，一雙綠色，一雙米色。
「他是個好人，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好的人。我當時只想，錯過了這個人，以後我遇不上更好的，一定會後悔。」
和和媽問：「小諧與小楊打算什麼時候辦喜事？」
岑世有些無聊地在車上等著和和。她趕在閉店前十分鐘小跑進了那家精品店，但不許他跟著。三分鐘都不到她就出來了，手中已經提了兩個袋子。
「你跟鄭諧都親近了二十多年了，她想介意也來不及。」
和和裝作沒聽出他的挖苦，認真跟他解釋：「前些天我猶豫不定買哪種顏色，打算等想清楚時再買。今天突然想，萬一都被別人買走了呢，還是早早買下來的好。」
岑世咋舌：「你這速度可真不是蓋的。」
「都過去了。別說了，都過去了。」和和低聲打斷他的話。
「聽起來不錯。我們幾個一起吧。」
楊蔚琪笑起來：「你今晚已經扯了好幾回袖子了。原來你也有小動作。」
和和想了很久：「是。很久以前了。」
鄭諧問岑世：「你的傷好了嗎？」
等她長大一些，知道男女有別，就不再拖他的手了。但是人多的場合，他擔心她丟失，常常扯著她的書包袋子，或者揪著她的裙帶，和和抗議他像在牽一隻小狗，後來就改扯他的袖子了。尤其她累的時候，把全身重量都掛到他身上，常常將他的袖子扯得皺皺巴巴沒法見人，害他不得不一次次撫平。
和和媽問：「你跟鄭諧怎麼了？」
和和垂下眼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筱和和，你兩項全佔了。」
岑世認真而技巧地說：「我們錯過了很多年。幸運的是又重新遇見了。」
鄭諧與和和在這樣的場合上通常都安靜，岑世與楊蔚琪也無從
鄭諧邊點頭，邊伸手去撫自己的袖子。
「原來這麼有緣。是大學時就開始談朋友了嗎？林教授你也不知道這事？小諧你應該知道吧？」
和和媽看了她一會兒：「和和，你以前從來不會跟我講這麼多話，也不會問我這麼多問題。」
鄭父說：「明年春天不錯。」又看和和與岑世，「你們倆呢？」
夜色非常好，明月當空，只剩鄭諧他們四人。
「如果是你喜歡的，我不會排斥。不過按我的理解，你願意嫁的人，總該是令你尊重甚敬畏的那一類，而你待他的態度，不像。」
後來便聊到和和與岑世竟然是大學校友。
鄭諧低頭不語，楊蔚琪微笑。
「岑世，你如果厭倦了，可以提前離開。謝謝你這陣子陪我。」
楊蔚琪買了一對小布魚后回身對鄭諧說：「你家裡的那一串，是和和自己做的嗎？」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你寧可整天跟著鄭諧混，也不過來陪你媽。天天像參加面試一樣，滋味是不好受。」
岑世無視：「筱和和，你找我陪你演戲，究竟是演給你媽媽看，還是演給鄭諧看？或者，你是演給你自己看？」
她在鄭諧與楊蔚琪的注視下，拖著岑世的袖子把他一路拖到車邊。
「你喜歡鄭諧，希望與他在一起嗎？」
鄭諧轉向楊蔚琪：「你想去哪兒逛一下？」
「我跟鄭諧哥太親近了，怕楊小姐會誤會……不是，怕她介意。」
那日的晚餐無驚無喜。
楊蔚琪說：「隨便。」想了想，朝和和微笑了一下，「你能給我一點建議嗎？」
和和幾乎將頭埋進盤中，而鄭諧心不在焉地將自己盤中的肉丸用筷子戳成肉醬。
和和小心翼翼地問：「媽，您是不是不喜歡他？」
有兩位嚴肅長輩及兩名新人在場，場面不親切也不太熱絡，雖然大家都努力想顯得親切又熱絡。
和和媽說：「連世界局勢都幾乎一天一變，何況人。小諧，你今天吃的不多，是不是不舒服？」
「和和，我能為你做什麼？」和和媽突然問。
和和媽想了很久：「如果你並不排斥與另一個人在一起生活一輩子，那應該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