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舒曼走進付氏大廈的時候，值班的前台攔住了她：「請問您有預約嗎？」
直接去找他嗎？好像不太好吧？可想要見他的心驅使著舒曼，舒曼還在猶豫，沈蓉拿著扇子的手搭在她肩上，閃著無辜的大眼：「小曼曼，交通費我報銷噢。」
舒曼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有這麼明顯？」
賀雲岐還在給自己倒水，聞言挑眉問：「不是什麼？」
舒曼瞬間愣住，對啊，不是什麼？跟他解釋自己暈倒不是因為生理期嗎？這種話說出口難道不是比剛才的情況更讓人尷尬嗎？再說她出了這茬事，往返跑肯定算不及格了，得補考吧？要讓他知道不是因為那啥了暈倒，還不得又把她拎出來單獨訓練？這不是自掘墳墓嗎？！
為了掩蓋這種尷尬的聲音，舒曼還故意咳嗽了幾下，豈料她剛咳完，肚子又誠實地咕嚕了一聲。舒曼窘得好想捶地，乾脆把頭朝向車外假裝看夜景，付希安沒再說話，只是看著她的後腦勺唇角微微勾了下，然後在下個路口，打了個左轉的方向，將車駛入另一條道。
因為今天有個很重要的人回國，沈蓉要去接機，上午已經和中隊長請好假要晚點回來。
「好啊。」
「先吃飯。」
最後前台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舒曼去二樓的小會議室里等，這樣即使她真的是付總的朋友，她也算在職責範圍內儘力做到了最好。
舒曼還想提醒她，既然這樣，重新買一本不就好了嗎？可是舒曼看著屏幕上的那串數字，還是把那些話給咽了下去，這應該是接近他唯一的機會了吧？一邊按數字一邊想著，第一句話要怎麼介紹自己，手速就慢了下來，沈蓉大概覺得她磨蹭，湊過來看見她按完最後一個數字后，直接幫她按了接通鍵。舒曼看著正在接通的電話，蒙了，下意識地把手機貼在耳邊，心緒亂了起來，腦袋裡都是嗡嗡的聲音，沒一會兒，她心裏舒了一口氣：「他關機。」
連著兩天，舒曼上課都有些走神，導致了寫作業這項任務受阻，沈蓉走進宿舍的時候正好看到她把頭很用力地磕在書桌上。
沈蓉的心一向不大，從小隻裝著敘誠一個人，舒曼臉上的那種完全掩飾不住的興奮和緊張，直接被她忽視過去了，「等等，千萬不能提書是我的。」
說完也不等付希安回答，轉過身撒腿就跑。
所以，賀雲岐對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很努力、很乖順、很正常。說正常是因為，舒曼看他的眼神，從來沒有其他女生那種兩眼放光的樣子，所以每次上課需要女學生配合的時候，他都欽點她。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傳說中的嫡系，而成全教官的面子就成了嫡系的責任與煩惱。
舒曼順著她們說的方向看過去，講台右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穿得很正式，黑色的西服西褲，離得也真是遠，五官看不清楚，但坐在那裡，他就像是天生帶著一種貴氣，讓人移不開視線。
沈蓉傲嬌地拒絕，從書架上抽了本書隨意翻著，「不能隨便讓你偷走我的智慧。」
「你早上不照鏡子？」
舒曼瞬間窘了，剛才她是急於解釋，一股腦兒地把想說的一口氣說完了，他這麼一提醒，倒是真的有一口氣憋在了胸口，她捂著聽筒小聲地輕喘了幾下，繼續說道：「那個……我是蓉蓉的同學。」
說完，舒曼真的走過去端端正正地坐著等上了。
舒曼心裏突然一陣失落，忙道：「不急不急。」
「去哪兒找？」
「哎，等會兒要是布置寫聽后感，我只記得他的臉怎麼辦？」
話是對舒曼說的，可眼睛依舊盯著賀雲岐。賀雲岐略略頷首：「魏舒曼，來下我辦公室。」
「哎，措辭自己想，總之不要提就行。」
手指一路按下去，她的視線突然停留在一個名字上。付希安。
突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舒曼回頭，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手裡拿著個單反，湊過來小聲說：「學妹，麻煩讓一下？」
舒曼直起身：「什麼書？」
還沒等舒曼消化完他的話，對面的人繼續說道：「看在你最近失眠的分上，我幫你選兩周后吧。」
「我目測了下，沒戴婚戒。」
沈蓉搖頭。
「為什麼？」
沈蓉：也不能提前二十多天吧？舒曼：要不要去洗手間檢查？
「嗯，傳聞說是斯坦福畢業的，很高價，一般人請不動他，這次我們系領導也真是蠻拼的。」
舒曼不明所以地被拉著走，可越走越覺得不對勁，直到快走到禮堂門口，她頓住了腳，很嚴肅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才六月末，天氣已經熱得不像話，舒曼走在路上覺得自己像個地瓜正在被煎烤，到禮堂的時候，講座已經開始。
一瞬間她腦袋有些凌亂，心裏只想著趕緊回撥過去，這次很快接通了，那邊傳來清冽的聲音：「喂。」
女醫生還滿眼紅心地愣著，過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哦，可以了，胳膊和腿這兩天最好不要碰水，明天再來換下藥吧。」
舒曼還在心裏繞來繞去地想著怎麼把話圓回來，賀雲岐已經換了話題了：「上周你去偵查系的講座搗亂了？」
簡訊剛發出去的那幾天，舒曼將手機時刻帶在身邊，連晚上集合都不忘開了靜音揣在口袋裡，生怕錯過他回過來的簡訊或者電話。
可是沒有。關機，她可以說服自己再打一次，可是發
雖然很想聽一下他的聲音，那天他的嗓音聽起來有些清冷與疏離，不知道通過電波傳遞會是什麼樣的，可又怕自己對著電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總覺得自己會連打電話這件小事都做不好。
舒曼很想提醒她，在車上的時候，她已經說過了書是她的，如果他們倆不是聾子的話。
除了沈蓉，其餘三人並不餓，菜單就交到了她手上。沈蓉：「這家的烤翅很好吃，你的最愛，來兩對？」
「海龜」先生敘誠往她們的方向看了眼，又轉頭和眼前的那幾位說了幾句，才朝她們走來。待走到她們面前，敘誠推了推眼鏡，一臉溫和地問道：「今天沒有回家嗎？」
第二次見他，已經是在課堂上了，他穿了迷彩服戴著帽子，渾身散發著一股英氣。他站在列隊前，報了長長的一串訓練項目，舒曼的腦海里閃過他的八塊腹肌，再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心裏想著，這樣的教官，惹怒他，挨揍會很疼吧？
舒曼琢磨了好久才編好的那條簡訊，就在這時候跳進來，凌玿作為秘書有時候會幫付希安過濾簡訊和電話，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內容還和工作完全無關，就像是發錯的一樣，但他沒刪也沒理，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忘了這茬事。
吃完飯回車上前，舒曼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那個……你能不能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但凡學校舉辦大型活動，都需要拍照存檔，男生應該是學生會的，舒曼扯了個抱歉的笑容，抱著書準備撤，剛走到過道手機來了條簡訊，舒曼拿出來看，是沈蓉發來的：「在哪兒？」
一路跟著到了地下車庫，付希安從車裡拿出本書，遞過去：「是這本嗎？」
「不過五十米往返跑還是要重新考核的，你看是過一周后再考，還是單獨訓練兩周后考？」
那位站著的男生也是一臉尷尬：「同學，能把你的書借給我用一下嗎？」
「噢，剛才你的希安哥回電話了，他可能已經回國了？」
沒有穿制服來聽講座已經不是小事了，現在她面臨的最大的問題是，這本書是沈蓉的，而沈蓉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看少女漫畫。
付希安見她不動，皺了皺眉：「真的不餓？」
「不好意思小姐，沒有預約的話……」
舒曼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糟糕，剛才出宿舍光想著蹭空調忘記換衣服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正規軍」，穿著統一的制服，就她，半路殺過來借地兒納涼的，穿了件明黃色的短袖，胸前還畫著一隻翹著大嘴巴的小黃鴨。
舒曼一直睡得很警醒，聽到動靜就睜開了眼，抬頭看到門口站著的男人，恍惚了幾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後來才知道，那間辦公室，原來的老師騰出來換給了他。
除了沈蓉喊他一聲希安哥以外，她甚至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沈蓉已經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放在她面前，舒曼盯著屏幕上的名字，在心裏輕輕念了出來，付希安，名字真好聽。舒曼假裝鎮定：「直接打過去嗎？這樣好嗎？」
直到回學校，舒曼都沒有再看一眼付希安，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沒有談過戀愛，但也知道心思太昭然若揭也是不好的。念警校的女生，大部分為了省事都剪了短髮，每個人都穿著一樣的制服或者寬大的迷彩服，站成一排乍一眼看過去，任誰都分不清哪個是秋香哪個是石榴姐。可只要細看，總有人身段凹凸有致，就連站軍姿都比旁人端正好看上幾分，這樣的人就是舒曼和沈蓉。
「你不懂，女生照鏡子的時候眼睛是自帶磨皮功能的……不對，你剛才說我什麼時候重考來著？我沒聽清楚。」
紐約分公司的新項目出了點問題，很棘手，付希安和凌玿下了飛機直奔公司繼續開會，手機還是第二天凌晨凌玿幫忙開的。
舒曼一見是她，整個人趴在她身上喘氣，完全不想提關於講座的話題：
舒曼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女醫生已經紅著臉搶答了：「賀教官，你們的體能考核什麼的，能男女分開考嗎？」
醒來時人已經在醫務室了，膝蓋和肘都有些破皮，傷口處理過了，舒曼起身掀開病床前的帘子時，門口正好走進來一個人。
「你上次拿的那本，放哪了？」
是的，即使他們從來沒有對過話，即便這個號碼或許一輩子都用不上，可她依然儲存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心裏覺得這樣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拉近了一點。
這一嗓子，特別成功地將全場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尤其是站在講台邊正互相攀談著的偵查系的那幾位老師和「海龜」先生。舒曼見狀，拿手擋著額頭，轉身就想撤：「我肚子疼我急。」
舒曼的眼皮
舒曼無辜道：「記錯了吧？你知道我不愛看小人書的。」
付希安沒有發簡訊的習慣，更不會隨時去檢查收件箱，所以這條簡訊就被淹沒在了忙碌的工作中。
沈蓉大約也怕她的男神發現那書內有乾坤，便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兩人湊在一起低聲聊些瑣事，舒曼坐在副駕駛的後面，偶爾抬頭正好看到前方的付希安，他開車的樣子很專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方向盤，她忽然就想到了「性感」這兩個字。
舒曼轉過身，是剛才她坐在最後一排時偷偷看的那個男人。舒曼不算矮，一米六二的個子，但身前的男人起碼一米八，況且還站在高兩級的台階上，她幾乎是仰著頭才能看清他的五官。不再是模糊的輪廓，劍眉薄唇，一對眼眸銳利而深邃，視線掠過她的那刻，她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沈蓉看到來人，有些驚訝：「希安哥，你怎麼也在？」
「可以走了嗎？」
「你好。」
賀雲岐倒是笑了起來：「放心，那邊不會再追究。」
小時候每次擦傷破皮，媽媽都不讓她吃紅燒的菜，說醬油里的色素會讓身上的疤的顏色褪不掉，這個觀念在腦海里被灌輸得根深蒂固，於是落筷的時候就有些躊躇了。
賀雲岐給的兩周期限到了，為了成全教官的面子，這天下午舒曼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去借了個秒錶計時器，讓沈蓉幫忙掐表。烈日炎炎，操場上幾乎無人，沈蓉蹲在一旁，一副被曬得蔫蔫的樣子，看著舒曼來來回回跑了十多次以後，終於忍不住把她拖回了宿舍。舒曼回到宿舍立馬洗了個冷水澡，拿著干毛巾擦頭髮時，順便看了下手機，突然就愣住了。沈蓉找了把扇子拚命扇：「咋了？」
電話掛斷後，她深吸了兩口氣，才平靜下來，然後發現……剛才那通電話是……對方來電，最近手機一直調到了靜音狀態，所以她剛才沒分辨出來。
「啊？」
「哎，情報錯誤。」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她們倆是在裝矜持，隨著在奔往她們的愛情路上死去的靈魂越來越多，才明白她們是真的清心寡欲，到最後這兩人都成了異性絕緣體，革命友誼就是這麼建立的。
「好吧。」
所以，私底下有女生經常感慨，能整天對著這麼一張臉，就是被虐兩下也是開心的。
那天是周末，偵查系籌辦了一個犯罪心理學的講座，本來和她沒有什麼關係，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回了家，唯一的電風扇剛巧壞了，她一個人待著無聊又悶熱，想了想，隨便撿了本書抱著去蹭空調。
手機突然響起來，是沈蓉，問她什麼時候回校。她打開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間，這才驚覺，竟然快要接近晚上六點，門禁時間早過了。付希安看著那抹往電梯口跑的嬌小身影，突然喊住了她：「等等。」
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然後她立馬轉身大踏步往外走，剛走出禮堂，腳軟得差點扶牆，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路往宿舍跑，連手機響了好幾遍都沒顧上，快要到宿舍樓下時突然被人一把拉住。
舒曼隱隱聽到那邊有人在喊開會，付希安對著來人交代了幾句，隨後才對著電話說：「既然這樣，等我回國再說吧。」
第二印象也很重要的是不是？所以，還是改發簡訊比較保險吧？沈蓉已經歡快地轉去選她的棒棒糖了：「隨你咯。」
兩人從人潮里擠進去，整個禮堂里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沈蓉忽然停住腳步揮著手，大喊了一聲：「敘誠哥哥。」
「聽說他是個『海龜』？」
「帶你去吃？」
舒曼心底正讚歎，男人突然偏頭看過來，視線的碰撞讓她慌得轉過頭，莫名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這讓她怎麼借？「海龜」老師，你的眼鏡是望遠鏡改裝的吧？這麼遠都能看清？已經犯了一個錯，絕不能再錯上加錯，於是她調整了下情緒，非常高冷地拒絕道：「對不起，我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書。」
她一把拉住沈蓉：「不能進去，咱沒穿制服。」
四個人出了禮堂走向停車場，她們兩人落在後面，舒曼戳了戳沈蓉後背，用眼神詢問：這位「海龜」就是那個你喜歡了九年也沒敢表白為了和他有共同語言才考來警校的你的男神？
賀雲岐詢問：「她可以走了嗎？」
「那冰激凌還是冰可樂？」
座位正好對著空調口，清涼的風吹過來，舒曼瞬間覺得整個人都舒爽起來，她瞄了眼講台上的男人，很年輕，戴了副眼鏡，很斯文的扮相。
「說這麼多你不用換氣？」
「我送你回去吧。」
舒曼的額頭抵著書本，側首，半眯著眼道：「你寫完了？借來抄抄。」
「公司唄，他是個工作狂，多半在那兒。」
這麼想著，她乾脆合上了書，撐著下巴，開始肆無忌憚地欣賞起來，雖不真切，但整個臉形輪廓都比常人好看百倍。
付希安看了眼遞過來的小鐵盒，再看了看身旁那個呼吸還沒穩下來的小姑娘，那對澄澈眸子里飽含著期待、關心還有忐忑，他笑了笑說：「我不喜歡吃薄荷味的東西。」
這一等，等到了傍晚五點半，會議室的門才被推開，付希安站在門口，就看到一個小姑娘趴在會議桌上睡著了。
「有什麼不好的，不是好朋友嗎？不該兩肋插刀嗎？」
深吸了口氣，舒曼心裏暗忖，慫什麼呀？整個禮堂這麼多人，他怎麼可能注意到她？何況前面一排女生都在盯著他。
女醫生一番話說完，靜靜期待賀雲岐的反應，這下倒是輪到舒曼臉紅了，她在心裏吶喊，醫生啊，我不是生理期啊，我只是失眠了兩個晚上導致體力不支而已，請不要隨便誤會成我的大姨媽來了好嗎？您再專業，也不要當著我的面和一個男人談論我的生理期啊……
沈蓉一把將她拽住：「憋會兒。」
這家店的生意還不錯，廳堂滿客，難得的是菜上得也很快，第一盤菜上的是黃燜雞塊。舒曼拿著筷子下意識地看了眼手臂，之前的擦傷已經好了，痂也掉得七七八八，只是還有些淡淡的印記。
五秒鐘后，那邊依舊是淡淡的聲音：「需要喘口氣嗎？」
「啊？不是啊……」
沈蓉瞪著她，這一瞪讓她靈光乍現，瞬間眼神里盛滿了心虛。「別告訴我，你忘在希安哥的車上了。」
「你不是……晚上才回嗎？」
剛入校的時候，前赴後繼追她們倆的人成打地出現，可沈蓉心中有男神，誰來明裡暗裡表白都不會多看一眼，而舒曼的原則更簡單，談戀愛多費錢啊，不要。
「要不……還是發條簡訊吧？」
這頓飯在安靜而祥和的氛圍中進行著，舒曼握著茶杯，假裝眼神放空的樣子，時不時側過頭不經意地掃一眼，付希安和敘誠正在聊天，偶有視線碰撞的時候，她就慌忙低下頭喝茶。
舒曼連忙起身，拉了下衣服，微微欠了欠身，禮貌道：「你好，付先生。」
沈蓉嫌棄地推了推她，一身汗，黏黏的，「走啦，陪我去個地方。」
付希安將手機放在桌上，看著對面一撒謊就會被自己慌亂的眼神出賣的小姑娘，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伸手將盤子推了過去：「這樣啊，那整盤都給你吃好了。」
那天她是去補交作業，辦公室的門半闔著，她沒多想直接推開，一抬眼就看到辦公桌前站著一個男人，裸著上身，手裡拎著一件迷彩服，應該是在換衣服，那畫面太美，她都不敢回憶。
後來每次訓練的時候，她都盡量表現出「我很努力很努力，可是依然達不到優秀也不是我的錯」的樣子。
幸好沈蓉的注意力很快轉移了：「敘誠哥哥，你這次回來多久？」
「呵呵。」
好近好近的距離，伸一伸手就能觸摸到他的臉，舒曼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心跳加速，覺得心快要蹦出胸膛了，她雙手揪著安全帶，逼迫自己盡量直視前方。
正好是紅燈，付希安輕輕踩住剎車，偏過頭問：「餓了？」
舒曼遇見付希安的那年，她大三。
那邊回得很迅速：「犯罪心理學講座？」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低沉而性感的嗓音，淡漠的語氣。
舒曼的視線剛好停留在付希安胸前第二顆紐扣處，甚至不敢再抬頭一點點，怕情不自禁盯著他的臉，怕撞上他的視線，暴露自己的慌亂，她現在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美少女：「一杯紅茶就可以了。」
「沒。」
她貓著腰在最後一排找了個座位坐下來，翻開手裡的書才發現竟然是本少女漫畫，應該是誤拿了沈蓉的珍藏。
付希安略略頷首：「跟我來吧。」
這個夜，突然很寂靜。那一年，她還不懂愛情究竟是什麼，只是在那個瞬間，好似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她記得，燈光暗下來的剎那，他的眼神亮了亮，從此照亮了她的全世界。她也捧出了，她的全世界。
隨後一杯熱氣騰騰的水放在她面前，「喝點熱水。」
舒曼一口氣說完，那邊卻突然安靜了。
漢堡、可樂、雞翅一向都是她的最愛，沈蓉狐疑地看著她：怎麼回事？到底是朝夕相處快三年的人，默契跟得上，兩人用眼神也能對話。舒曼：我大姨媽造訪，紅茶暖胃。沈蓉在心裏默默掐算日子：不對啊，上月不是這時候。舒曼：勞累過度會提前好嗎？
舒曼第一次見賀雲岐，是她誤闖辦公室。
沈蓉撇了撇嘴，語氣裡帶著幾分委屈：「我去機場接你了。在機場等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知你早已回國。」
原本她就只是來納涼的，對講座沒什麼興趣，乾脆低著頭看手裡的漫畫，突然前排幾個女生開始很小聲地八卦起來。
舒曼咬了下唇：「嗯。」
到了辦公室，賀雲岐見她進來，說道：「坐吧。」
「怎麼拿？」
舒曼心想果真被誤會了，脫口而出道：「教官我不是……」
「噢，他是大忙人，可能在開會，你過會兒再打。」
「五點。」
她的心，突然有了一種歸屬感，心有所屬的屬。付希安回來時正好是兩周后的周末。司機去機場接他和凌玿，到了公司，突然想起前幾天去清洗車子的時候，發現車裡多出了本書，他知道前段時間付總陪敘誠去過警校做演講，可能書是敘誠落下的，於是在他們下車時開口提醒了下，付希安這才想起書要還給那個小姑娘。
五分鐘后，她氣喘吁吁地拉開車門坐進去，手裡多了一盒潤喉
「多半有女朋友或者結婚了吧？」
賀雲岐倒也不尷尬，只是看了一眼低著頭默默不語的舒曼，微笑著答道：「好的，多謝，我會考慮。」
「哇哦，霸道總裁即視感啊。」
敘誠這才把目光偏向舒曼，沈蓉連忙介紹：「這是我的好朋友舒曼。」
舒曼剛說完「好」字，那邊就掛斷了。掛完電話，她看著屏幕上兩人通話記錄的時間，才覺得臉頰發燙得厲害，她走到陽台上透氣，遠處傳來訓練場上高高低低的喊聲，這夏夜，悶熱得厲害，她心底卻好似有一股清泉流入心間。
舒曼自然也看懂了她的眼神，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是這樣的，你們付總剛才打我電話，只是我在逛街沒有聽到，我知道他周末都有加班的習慣，正好我也路過這裏……」
那人看著舒曼胳膊上纏著的白色紗布，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
舒曼以退為進，指著旁邊的椅子，「我就坐在這裏等好了，不會讓你為難的。」
來人是賀雲岐，這學期新來的教官，聽說以前是部隊的，學校特聘來負責學生的體能訓練，因為長得帥，新來的第一天就掀起了一股花痴風潮。他給人的整體印象是偏硬朗，大概是常年在太陽底下訓練的原因，皮膚有些黝黑。他訓練時很嚴格，但又不是一板一眼的人，後來有人總結說，賀教官是個非常有人情味的男人。
那邊有翻動文件的聲音，過了幾秒，他問道：「是想拿回那本書嗎？」
舒曼欲哭無淚：「賀教官，我的人生能讓我做一次主嗎？其實勉強及格也是挺難做到的，我想繼續挑戰這種高難度。」
付希安確實每周末都會來公司，這倒真的是他的習慣。前台還是有些不信，像他們這種底層的員工是不可能會有總裁的電話號碼的，無奈凌秘書剛剛回去了，她也沒法求證。「他大概在忙，那我也不打擾他。」
「呃……付先生，不能麻煩你的司機，還是等周末我自己出來拿吧，可以嗎？」
那天她為了不讓人重新提起這個話題，將書隨手一塞，好像是下車的時候塞在了副駕駛椅背後的袋子里，吃完飯回去的時候，她的心都是飄著的，哪裡還記得那本小人書。
「啊？」
「嗯，就是穿黃顏色衣服的那位同學，她手裡拿的那本書，你可以問她借來看一下。」
舒曼發完收好手機，突然聽到講台上的人說：「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書本上就可以找到答案。
此話一出，立馬有人發出感嘆：「這都能看清？你瞳孔自帶望遠鏡啊？」
「你怎麼知道我失眠？」
「我知道。」
舒曼在心裏鄙視自己，人家請你吃飯，你還一副嫌這嫌那的樣子，矯情死了，於是補了一句，「只是還沒想好吃哪一塊。」
車子停穩在路邊時，舒曼才驚覺不對：「這是……哪兒？」
舒曼打斷她：「我其實只是想問一下，你們付總今天在公司嗎？」
舒曼嗤笑了一聲，正準備反擊，只聽沈蓉驚叫一聲：「我的書呢？」
舒曼聞言，只是微微一怔，隨即解下身上的雙肩包，拉開拉鏈，然後捧出一堆小鐵盒，眨著眼問道：「那你喜歡哪個味道？」
「嗯，晚上幾點回校？」
付希安淡淡道：「嗯。」
賀雲岐抬了抬下巴：「你那兩個黑眼圈啊……」
而現在，舒曼終於知道，當那個人真正出現的時候，你所有堅持的原則都會在瞬間崩塌。
「呃……」
「不太好吧？在別人眼裡你也算是我的嫡系，次次都是壓著線過，我偶爾也是需要面子的。」
賀雲岐說完轉身就走了，舒曼聞言和女醫生道了謝以後跟了出去。她膝蓋比胳膊傷得輕，只是稍微蹭破了點皮，消了毒貼了紗布，但走路的時候還是會有些微微的痛，所以她走得很慢。
那天晚上，魏舒曼真的「不負聖望」，吃完了整整一盤雞塊，並且還佯裝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啃完最後一塊骨頭，她心裏默默垂淚發誓，這一年都不再吃和雞有關的東西了。
他看著拿著手機愣怔在原地的小姑娘，拉開車門：「上車，門禁不是過了嗎？這時候打不到車的。」
舒曼打電話的時候，付希安確實在開會，還是在飛機上，所以手機才是關機狀態。
「快幫我去拿回來！」
唇角勾起的弧度剛剛好，原本硬朗的五官瞬間柔和了起來，看得人怦然心動，女醫生的臉瞬間紅得通透。
「這次是臨時受邀，才改成了上午的航班。你吃飯了嗎？」
「那可不行。」
沈蓉回了一個羞答答的表情，點頭：嗯。付希安開的車，沈蓉拉著舒曼作陪坐在後面，車子平穩駛出的時候，沈蓉終於注意到她手上的書了：「你怎麼拿了我的漫……咳咳……我的書？」
彼時，付希安正在裡間的休息室里睡覺。他在倫敦整整忙了兩周，加上今天回來舟車勞頓，人已經累到了極點，很快就睡著了。
付希安突然側首看了一眼後視鏡，舒曼心口一滯，下意識地低頭，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又鬆開，一邊應付著沈蓉的話，一邊又偷偷抬頭瞄一下前方，心情莫名地起伏著，好在行程很短，車子很快停在了飯店門口。
一想到吃這種東西時候的吃相，舒曼立馬搖頭：「我不餓，你吃吧
前台小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舒曼今天穿了T恤和牛仔褲，腳上是雙運動鞋，背著一個雙肩包，一看就是個學生妹，還是看上去窮得不會跟付總有半點關係的學生妹，態度自然輕慢了起來：「抱歉，今天是休息日，你可以下次預約好了再來。」
她當初之所以選擇念警校，就是因為聽說畢業后便是公務員，不用愁找工作，她所有的心思就是好好念書，爭取分到好的單位。
半小時后，前台小姐內心糾結了，她的話，是信還是不信？一個小時后，前台看了眼依舊坐得端正的舒曼，心裏有些動搖了，也許那個電話是真的，付總真有事要找她談，不然誰會沒事這麼干坐著等一個小時啊？於是前台悄悄撥了內線電話，可是無人接聽。
坐在副駕駛的敘誠聞言，朝後偏了偏頭。舒曼覺得沒法當著前面這兩人的面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便含糊道：「不小心拿錯了。」
那幾位老師的反射弧也太長了點吧，上周的事還拿出來說，那天她著實不是故意的。舒曼有些憋屈了，就著熱水杯喝了口水，結果燙得舌頭髮麻：「教官，往事不再重提。」
賀雲岐：「嗯？」
「嗯，那差不多等你吃完，就送你們回去。」
男生指了指大家，再指了指她：「我需要拍一下照。」
舒曼搖頭：「沒有啊。」
舒曼把那隻還拿著《犯罪還原現場》的手往身後一藏，尷尬地笑了笑：
沈蓉指著魚貫而出的人群：「沒事，講座都結束了，陪我進去找個人唄。」
沈蓉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你幹嗎呢？不是在聽講座？」
沈蓉突然的關心，讓她的手一抖，杯底磕在了桌子上發出聲響，付希安朝這邊看了一眼，瞬間舒曼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呃……熱，熱的吧。」
她只是在去蹭空調的路上，忘了換制服和不肯借書而已啊。「噢？那你覺得什麼樣才是？」
女醫生聽說賀雲岐是個非常通情達理的人，作為醫生她覺得自己應該給點專業的建議，於是推了推眼鏡繼續說：「你看，小姑娘家的，遇上生理期還得這麼拚命地跑啊跳啊，本來那幾天人就很虛弱，考不及格還是小事，身體出了毛病可怎麼辦？」
舒曼再次窘得臉紅，立刻很乖地下車跟他走。付希安將車停在商業街，因為是臨時決定所以餐館是隨意選的，等舒曼從洗手間出來，菜已經點好了。坐下來十分鐘，付希安都在接電話，舒曼連說句謝謝的機會都沒有，只好低著頭喝茶。偶爾抬頭看一眼對面的男人，她才注意到，他的嗓音有些嘶啞，眉眼裡也儘是倦意，可即便如此，看著依舊是一副俊逸非凡的模樣。
舒曼恍惚著，再看屏幕的時候，竟然顯示電話正在接通的狀態，舒曼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無意中按了撥通鍵，連忙去按掛斷鍵。
舒曼回撥過去，無人接聽。「別打了，你直接去找他吧。」
為了能在上課時間保質保量地看，她很用心地給書做了偽裝，替每本珍藏的漫畫都弄了個教科書的封面，比如這本，外面套的就是《犯罪還原現場》的封面。
舒曼用肘窩夾著書邊走邊回簡訊：「禮堂。」
對面的人正好打完電話：「怎麼？不喜歡吃？」
不是說好了送她回學校嗎？
最後沈蓉半信半疑著點完了餐，大概也是顧及著在男神心裏的形象，胃口和吃相都收斂了很多，這年頭搞暗戀工程的人也是蠻心酸的。
舒曼聽聞也好奇地抬頭看了下，從講台到這裏少說也有六七十米吧？她也很想問一句，姑娘，你天生遠視嗎？「喂喂，你們看到台下那個男人沒有？就是右手邊那個？」
「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車內的閱讀燈突然暗了下來，瞬間一片黑暗，只有她手心裏那堆銀色的小鐵盒發著熠熠的光，緊閉的車窗車門隔絕了馬路上的喇叭聲、人行道上的喧鬧聲。
舒曼心想不妙，想溜已經來不及了。「同學同學……」
付希安徑自熄火，解了安全帶，「反正已經遲到了，也不差那麼一會兒。」
「一周左右吧。」
舒曼點頭：「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
敘誠抬手看了下時間，「學校晚上門禁幾點？」
「沒事，訓練的時候我會提前通知你。」
付希安真的給她回電話了？不對，她剛才……掛了他的電話？！
沈蓉搬了個凳子坐在她旁邊：「哇，你抓癢的方式好特別噢。」
車子很快滑入下班高峰的車流中，付希安開車很專註，舒曼也不知該搭什麼話，一路上車裡很安靜，靜到她連呼吸都刻意控制著放慢放緩，突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舒曼的心一跳：「那不能叫搗亂。」
因為受傷，賀雲岐特赦了她三天的訓練，甚至連晚上的集合都不用去。突如其來的空余時間，倒是讓她覺得百無聊賴，趴在桌子上隨意翻著手機通訊錄，本來想給媽媽打個電話的，又一想這原本是訓練時間，要是她追問起來，這暈倒受傷的事就會暴露，還是算了，免得她擔心。
舒曼被一聲聲「同學」喊得定在了原地，尷尬地轉過身，演講不知何時已經進行到了提問環節，人群里站著的男生不知提了什麼蠢問題，「海龜」講師竟然都懶得回答，讓他自己翻書，並且是現場翻！
「啊？」
「急嗎？我讓司機去找找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