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過了半小時，汪真真果然接到了葉紹安的電話，他溫潤禮貌的嗓音聽上去依然親切：「hello汪小姐，嗯，我想你也聽說了，長輩為我們安排了一個意外的約會，很抱歉我一向不擅長拒絕長輩的請求，所以我答應了。」
「我找你舅媽讓她約了姓葉的小夥子，今晚你們倆出去吃飯去，我知道你說什麼不喜歡人家，那是豬油蒙了心，今晚你把腦袋洗洗再出去，准能發現那小夥子的好。」
他扭頭看著她：「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了嗎？」
「葉先生，我也正要跟你道歉，我也沒法說服家裡，所以……」
她正這樣猥瑣地YY兩個男人時，背後被人撞了一下，她差點栽進葉紹安懷裡，慶幸被他拉住了。
兩人到達葉紹安的公司時，這個上次來還冷冷清清的偌大空間里，已經坐著站著不少潮男潮女，這還真的是校服party，乍一看以為來到了校園，每個人身上都是不同的校服，女孩子大多穿了襯衫百褶短裙，俏皮可愛，汪真真站在其中，有種時空錯亂感，彷彿站在了東京銀座的街頭，擦肩而過的都是日系美少女。
這聲音聽上去好熟悉，像極了一個人！
她媽徹底冷靜下來了，眼皮都不抬一下，頭一扭，完全無視她了。
汪真真戰戰兢兢地挪近，喏喏地喊了聲：「媽……」
Z先生：怎麼不接電話？在家嗎？我晚上接你吃飯好不好？
蘇晏難得的熱屁股貼冷臉，態度積極地問：「你真不用我跟來嗎？我是男人力氣大，說不定能幫上手。」
汪真真夾著尾巴縮頭縮腦地進了社區醫院，三伏天生病的人不少，她在熱鬧的輸液室角落裡找到了她爸媽。
蘇晏捂著屁股目送計程車開遠。
汪真真氣得直翻白眼，轉頭就把氣撒在身旁的拖油瓶上：「哎，我要回家，你待會挑個地方趕緊下車。」
這中間，朱仲謙又打了兩通電話過來，都被她掛了。
門關上，又打開，汪真真探出腦袋，依舊鐵青著臉：「還有，他不是那樣的人！你小子懂個屁！」
秦阿姨的女兒在本市的私立高中就讀，校服自然比公立高中的校服潮一些，在設計上模仿了日式女生校服的特點，西裝襯衫蝴蝶結，配上百褶短裙，汪真真一穿上，又把馬尾斜紮起來，鏡子里活脫脫一個青春美少女。
汪真真的神經頓時繃緊了，猜不透她媽葫蘆里裝著什麼葯。
汪真真憋著笑看著葉紹安一臉嚴肅地忽悠人。
汪真真預感自己的死刑被緩期執行了，因此更加煎熬。
「對不起，」她掰著自己手指頭，「我好像挺自私的。」
「怎麼不像嗎？好吧，老師，讓我們假裝它是。」葉紹
他笑眯眯地朝天空拋了個硬幣，伸手接住，嘴裏哼著現編的小調：「天下有情人，拆散一對是一對。」
她媽依舊不說話，這個時候沒有人能讓她說話。
汪真真嚇壞了，哆嗦著撿起手機就往水族館門外跑，蘇晏見她不對勁，也追來了出來，在汪真真跳上計程車的時候，憑著天生髮達的運動神經也一躍上了車。
她這麼一說，她媽的臉色才終於好看一點。
山雨一定會來，但不是現在，不是這個地方。
可笑的，也有幾個男生穿了一身醜陋的中式運動校服，肥大的運動外套和褲子，想當年，幾乎每個公立高中的校服都是如此，蓬亂的頭髮加上醜陋肥大的校服，那是一代人青春記憶里的一部分。
她彎腰就想脫鞋扔過來，可一想到這是公眾場合，周圍人還都是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老鄰居，閨女還沒嫁出去，丟不起這個人，於是手剛碰到鞋了，還是理智佔了上風，假裝只是拍了拍鞋上的塵土，平靜地直起腰。
她做好了被罵死的準備。
她轉過身去，就見到一對俊男美女站在她身後。
如今醜陋和時尚在這個空間里碰撞著，在對比中透出一種滑稽感。
蘇晏反問她：「你突然跑那麼快乾嘛？你知不知道擅自扔下未成年兒童是不對的啊大嬸！」
汪爸忙上前解圍：「老婆，不要激動，醫生說了，你肝不好不能動氣的！」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俊美青年白皙的臉漾起一個陰測測的笑。
汪媽顧自傷心，「今年我終於看不下去了，心想管管你吧，再這樣下去你得把自己給毀了。你以為我想讓你干保險啊？你以為媽不知道保險名聲難聽啊，但有什麼辦法，你這兩年為了畫畫越來越不愛出門，你這樣下去，連基本的社交能力都沒有了，汪真真，你都自閉了你知不知道，你知道我這個當媽的心裏有多急嗎？」
汪真真嘟著嘴對著鏡子比了個V，這一天糟透的心情終於愉快起來。
汪真真扭頭一見這拖油瓶又跟來了，有些無語，喘著氣問：「你幹嘛？」
她抽抽搭搭的，「人找到個喜歡的東西不容易。」
「媽……求您別這麼說……」汪真真哭得更傷心了。
傍晚去創意園區的路有點堵，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葉紹安禁不住好奇心，終於問出心中疑惑：「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嗯，其實我已經暗示過長輩我們看來只能做朋友了，為什麼長輩今天突然約我們吃飯呢？」
一想到朱仲謙今天給她受的氣，汪真真索性拿起手機咔嚓擺拍了幾張，選了一張嘴漂亮
葉紹安豁達地搖搖頭：「你言重了，只是朋友之間的來往，不要有負擔。」
蘇晏那小子的話雖然難聽刻薄，但也有點道理。
母女倆的啜泣聲讓汪家的客廳瀰漫著無法言說的哀傷，汪爸爸垂手坐在一旁緘默著，家裡女人的戰爭他從來都是插不進嘴的。
然後她就一腳把他踹下了車，高跟鞋差點在他身上戳出兩個洞來。
她媽披頭散髮的，癟著嘴巴沉著臉，她爸在一旁扇風賠笑臉，她媽仍舊無動於衷。
那男人半信半疑，遂轉向汪真真：「這位美麗的小姐，你能告訴我是這樣嗎？」
汪真真只好苦著臉看著她爸，換來她爸愛莫能助地搖搖頭，她只好再硬著頭皮喚一聲：「媽，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一個穿著運動校服的高大男人，分明有一張時尚的臉，卻搭配那一身，關鍵是他長手長腳，那身校服分明不合身，汪真真差點笑出來。
汪真真簡直苦笑不得，她媽說的還真沒錯，她還真是被一個姓朱的男人給下了迷魂藥，前段時間整天整夜的想他。不過她都這般肯定地跟她媽說「不可能」了，老太太居然還不死心，還要使勁撮合他們，她有點無奈。
汪真真僵住了，臉色很委屈，如果可以，她今天也不想進家門的。
計程車師傅長了一張撲克臉：，看上去不像是個有同情心的人：「每個讓我快點的乘客都給我這麼個理由，沒創意。」
汪真真看到他脖子上果然系著一條「紅領巾」，捂嘴笑不停：「這是紅領巾？你上哪找的紅布條。」
聽說今晚不用和葉紹安兩人相處，汪真真如釋重負，對他公司的校服party也很感興趣，於是跑到樓下鄰居秦阿姨那裡，借了她女兒的一套高中校服來。
一家三口沉默地掛完了鹽水，時間快傍晚的時候回到停了電猶如蒸爐一般的家裡。
師傅油門一踩，車速於是快了一米米。
那女孩的混血五官依舊美麗到讓人挪不開眼睛，多年不變的冰山雪蓮般清冷的氣質，當年的板寸男生頭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瀑布般的一頭黑髮。
汪真真就沒敢提自己有男友這件事，見他爸又在後頭擠眉弄眼讓她快點答應她媽，她只好不情不願地說：「那我去見見他吧。」
小樣兒倒是嘴硬，不過他知道她聽進去了。
這臭小子杵著真讓人煩心。
汪真真眨了一下眼睛：「是的，這種紅領巾現在非常稀少，大多數都拿去綁陽澄湖大閘蟹了。」
「我肝不好那是因為誰？」汪媽指著焉掉
「ok，不過今晚的party對服裝有要求，請穿校服過來，嗯……要是著裝不達標的話，我鐵面無情的老闆不會放你進來的，切記切記。」
蘇晏掏了掏耳朵，也就更放肆了：「好好一個高富帥，別人問你女朋友幹嘛的呀？總不能說她賣保險的吧，這種工作可有點傳銷性質，俗話不是說了嗎，一人干保險，全家不要臉，還不如跟人說畫漫畫的，聽上去還高大上點呢。」
「我很榮幸。」
「不過……」汪媽話鋒一轉，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另一件事你要聽我的，你要不聽，你別回來了，咱們母女情分就到此為止了。」
「我明白，感情的事情不需要勉強，做不了戀人，我們可以做朋友不是嗎？那麼作為朋友，你不介意我邀請你參加我們公司今晚的狂歡party吧？不得不說，我們老闆是個party狂，搞party很有一手，你有興趣嗎？」
汪真真知道她媽還在氣頭上呢，這個時候湊上去基本上就是送死，但為人子女，老媽都氣病入院了，不來就是不孝。
他倆雖然互相喜歡，但確實是有點不太適合。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真的聽到，葉紹安又難掩失落，還是好風度笑道：「恭喜你了。」
蘇晏一直在偷瞄她：「你不接我哥的電話嗎？」
有那麼一瞬他的眼睛已經掩不住對她的欣賞和愛慕，但很快清醒認識到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笑了笑，將那一點點情緒很好地藏了起來，又是那個謙謙君子葉紹安。
汪真真瞬間喜歡上了這個派對。
汪真真看著站在她面前如此登對的兩位出色男士，認為他們搞基很合適。
她向她老爹求助，沒想到她老爹竟然扭過頭裝作專心欣賞牆上風景畫的樣子，這副畫在她家已經掛了三四年了，她才不信她老爹現在才發現它的獨特。
門一關，她媽就臉色大變，指著正要換鞋的她大喊：「誰讓你進來的！」
兩個人好多天沒見了，相處模式再度回到熟悉的陌生人的位置，汪真真也有些難為情，無話找話：「我去樓下小妹妹那裡借的衣服，還好我這段時間瘦了些，能穿上。」
汪真真到底沒忍住，回了他四個字：吃你大爺！
汪真真張了張嘴，本想坦白自己已經有男友了，她爸媽犯不著急，但轉念一想，說了他倆估計更急，在他們老人眼裡，朱仲謙明顯就是個不靠譜的！
三人一番介紹，汪真真這才知道，這位滑稽的男士就是葉紹安神秘的老闆。
他朝他們走了過來，拉了拉他脖子的「紅領巾」，對葉紹安說：「andy，你犯規！這是紅領巾嗎？別
汪媽長長地嘆了口氣，有點任命的感覺：「隨你了。我管不動你，再管下去，我這條老命都要管沒了。」
「Philip，這你就孤陋寡聞了，紅領巾確實有這樣的，差生每日一條，因此十分稀少。」
「哦，對不起，小姐你沒事吧？」
蘇晏難得沒頂嘴，就點了點頭，然後汪真真的手機響了，是朱仲謙打來的。
她媽一見到她出現，本來死氣沉沉的臉突然鮮活起來，那張臉上所有的情緒都寫著兩個字：憤怒！如果要用五個字來形容，那便是：極端的憤怒。
汪真真垂著腦袋聽訓，眼眶也已經濕潤了。
汪真真張大嘴巴。
傍晚葉紹安準備過來接她，一見這姑娘嫩斃了的造型，嘴角不自覺地就勾起來。
「媽，對不起……」汪真真見不得她老媽掉淚，但千言萬語，出口的卻只是蒼白無力的「對不起」。
汪真真猶如瀕臨爆發的火山，處於臨界點了居然還能笑出來，只不過這笑有點滲人，「黑心肝的臭小子，你可以滾了。」
「謝謝，但也許恭喜地太早了。」汪真真神情抑鬱，「我們之間還有一些問題沒解決，所以我還暫時不想告訴家裡，我媽媽又很中意你，我不想再惹她生氣，所以……」
汪真真細細一斟酌，覺得也對，她媽更年期后整個人就跟吹氣球一樣肥了一圈，他爸小胳膊小腿的估計搬不動她，她決定讓他先留下來。
背後響起男士充滿歉意的好聽嗓音，汪真真卻覺得脊背一僵。
其實她也有點退縮了，昨天他倆還好得蜜裡調油恨不得把彼此栓在身上，今天他轉頭就變臉，說不幫就不幫，一副公事公辦的可惡嘴臉。
車在街邊停了下來。
「那你跟來吧，到時別亂說話就行，算了，你還是裝啞巴吧。」
許久不見的喻寒見到是她，也流露出驚訝的表情，汪真真的眼睛只是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就看向了他身旁的漂亮女孩子。
「真真，你媽媽身體不好，待會你順著她一點不要讓她再生氣了好不好？你媽媽雖然脾氣急了點，但也是為你好。」好脾氣的汪爸爸從來不捨得罵女兒，今天就算是女兒惹老婆生氣了，他還是軟言軟語並沒有訓斥她。
「我家裡有急事。」汪真真無心跟臭小子耍嘴皮子，一想到大熱天被她氣昏過去的老娘她就慌得整個人沒主意了，打他爸的電話也是沒人接，汪真真也快嚇昏過去了，不斷催促計程車師傅：「師傅，您能再快點嗎？我家裡有人病倒了……」
「我哥真不容易，有些話還不能當著屌絲女朋友面直說，拐彎抹角可她又聽不懂。」蘇晏矯揉造作
汪真真擦了擦滑下臉頰的淚，在心中做下了一個決定：「媽，我真不適合干保險，我不是干這個的料。姑姑交代的事情我去做了，這一個月我都在同學那裡跑，但他還是拒絕我了。您再給我半年時間吧，要是這半年我畫畫還是沒有起色，明年我就找工作去，我去過正常人上下班的生活，但您別攔著我畫畫行嗎？我是真喜歡，想喜歡一輩子。」
汪真真一下子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好隱晦地點頭：「他昨天跟我表白了，嗯，應該是算在一起了吧。」
汪真真不理他，獨自生悶氣。
「不過我也挺理解我哥的。」蘇晏顯然是個不會看臉色的主，依舊是涼涼的很欠扁的口氣，「誰希望有個賣保險的女朋友啊，說出去能讓圈裡哥們笑死了。」
汪真真快奔到家時候總算跟她爸聯繫上了，老頭老太現在在社區醫院掛水，醫生檢查了一番，老太太沒什麼大事，心臟跳得也挺好，可能今天小區停電，老太太心浮氣躁，一氣之下就中暑了。
發完，她心情舒暢地又對著鏡子比了個v。
「爸，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汪真真聲音里全是內疚。
他只好發微信。
她正在氣頭上，只是看一眼這名字，三伏天就火氣蹭蹭往上竄，然後就掐斷了電話。
葉紹安聽了哈哈大笑，叫philip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之後也終於回過味來，跟著大笑。
她閉上了眼睛，一副「吵我者死」的女王架勢，老汪小汪都沒敢惹她。
形勢很明顯，在相親男這件事上，她爸媽是一條戰線的。
「很適合你，長不大的少女，」葉紹安微笑讚美，「這種變裝party本來就是你們女孩子的舞台，我們男人就簡單多了，我只需要找條紅領巾。」
汪真真沒什麼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聽得很認真，而且她也沒有阻止他說下去。
汪真真聽得腦門冒青煙：「師傅，前邊停車！」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沒出息的？早知道你現在這麼沒用，我當初還不如把你塞茅坑，啊？」汪媽媽一下子紅了眼眶，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擦著眼淚，「我都想不明白，怎麼把你寵成今天這樣子，不管你吧，這幾年你倒是瞧瞧你干出了什麼名堂，別人家的孩子又升職又買房的，沒幾年就結婚就生孩子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你呢？」
汪真真都特么想跳車了，也只能賠笑臉：「您稍稍快點吧，快一米米也是好的……」
這不就是當年她們女生私下裡議論很久的混血轉校生陸易絲嗎？
見了她三回，沒見她穿過一次正常衣服，想想倒是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