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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黎明前的黑暗

第118章 黎明前的黑暗

嬴豹下了車,看到門口虎烈衛氣勢洶洶,似乎有些害怕,轉身對昌平君說道:「一起進去看看?」
寶鼎低聲說了兩句。嬴豹點點頭,用力拍拍寶鼎的肩膀,「把人都趕走,把園子清理一下,老夫馬上陪大王過來。」
內史府的人跑來報奏。家老十萬火急地叫醒了嬴豹,嬴豹眼睛都沒有睜開,手指房門吼了一句,「滾!」家老滾了出去,就在門外候著,一點辦法沒有。
嬴豹皺皺眉,轉頭望向寶鼎。寶鼎心虛,趕忙低下腦袋。他已經大開殺戒了,已經把公子襄整死了,臨死前還要侮辱人,似乎有些不地道。
嬴騰慌慌張張地到了刁斗巷,看到蓼園門前殺氣騰騰的虎烈衛,聽到咸陽令一番介紹,他也放棄了進去的想法。事情已經發生了,寶鼎已經殺了進去,裏面估計伏屍遍地血流成河了,他跑進去幹什麼?收屍啊?宗室叔侄為了爭奪府邸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他能怎麼辦?他這個宗室公子是惠文王庶出一脈,與昭襄王這一脈已經比較遠了,沒辦法管這對叔侄的事,所以他想了一下,馬上派人報奏駟車庶長嬴豹,請這位執掌王族事務的宗室家老火速趕到刁斗巷。
熊啟了解了一下情況,心急如焚,但也不好進去,畢竟對裏面的事一無所知,目前看來還屬於宗室內部事務,還是請駟車庶長嬴豹先到府內了解一下,看看這對叔侄打成了什麼樣子,假若嚴重,就急奏大王,當然了,如果寶鼎大開殺戒,屍橫遍地,那就不是宗室內部事務,而是關係到京都安全,要稟奏大王緊急調動中尉軍了。
駟車庶長嬴豹距離刁斗巷最近,卻遲遲不到,而相國昌平君熊啟卻從相國府飛車而至,他是第二個趕到刁斗巷的大臣。
嬴騰心慌意亂,急奔刁斗巷。衣冠、腰帶、印綬,甚至連屨(ju)都沒穿,赤腳就跑。好在家老眼明手快,抱著一套備用的衣冠物件隨其上了軺(yao)車,否則到了刁斗巷都沒辦法露面。
熊啟等人面面相覷,眼裡不約而同地掠過一絲驚懼之色。以公子寶鼎的血腥手段,公子襄恐怕凶多吉少。
熊啟暗自驚凜,知道這件事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他即刻派人告之華陽大姐、陽泉君熊宸和昌文君熊熾,同時派人去郎中令隗狀府上,探尋大王的動靜。
公子襄幹了什麼,整個咸陽城都知道,地方郡府也知道,大秦國上上下下都知道,只要想辦法打通公子襄這一關,陞官晉爵絕對不成問題。這麼些年了,也有人上奏彈劾,但這些敢為天下先的「出頭鳥」都給公子襄「處理」了,運氣好一點的被關在西浦大牢,運氣差一點的被流配邊疆,倒霉的就家破人亡了,甚至夷滅三族的都有。
昌平君理都不理他,現在他沒心思與嬴豹嘔氣,他關心的是公子襄會不會出事。
「伯父……」寶鼎急忙喊住了嬴豹,「你真的要找大王?」
熊啟懊惱不已,與熊熾、熊布和嬴騰連勸帶哄,總算把嬴豹勸進了蓼園。
「伯父知道大王在哪?」
嬴豹驀然醒悟,馬上把腦袋湊到了寶鼎的嘴邊,「在哪?」
大秦嚴刑峻法,但這「法」是控制在上位者手中,是上位者用來統治下者的工具。上位者凌駕于律法之上,為所欲為,一旦他要做壞事,那嚴刑峻法就非常可怕了。公子襄執掌賜爵事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他違法亂紀,後果可想而知,但他是大王的叔叔,又是華陽太后非常溺愛的一個兒子,誰也沒辦法。
相國府的人很快回報熊啟,嬴豹高卧不起。
「給他們留件裘衣(內衣)遮遮醜。」嬴豹一邊向外走一邊不耐煩地說道,「就一件裘衣,不準戴冠,不準穿屨,統統趕到後巷去。」
「昌平君,吃點東西再去吧。」嬴豹笑道,「昨天大王賜了我一些巴蜀肉醢(hai),味道非常鮮美,嘗嘗如何?」
府門前,虎烈衛嚴陣以待,嚴禁任何人出入蓼園。
爭一座府邸而已,用得著大開殺戒?殺人就殺人吧,殺幾個威懾一下不就行了,有必要殺得血流成河?這事麻煩了,除非……嬴豹驀然想到公子襄的累累罪行,驚駭失色的臉上馬上換上了一副急切之色,當即甩開大步,衝著在前面引路的虎烈衛叫道,「快,馬上帶老夫去見你們公子。」
嬴豹怒氣衝天,轉身就走。
天亮了,刁斗巷看熱鬧的宗室權貴陸續散去。與此同時,在蓼園後巷,虎烈衛封鎖了前後通道,把府內的人統統趕了出來,所有人,不分貴賤,個個披頭散髮,赤著雙腳,僅著單薄裘衣,狼狽不堪。
內史嬴騰就住在紫塞坊,他是第一個趕到刁斗巷的上卿。
兩輛大車一前一後到了刁斗巷。前面一輛轀車直接駛進了蓼園。跟在後面的軺車在府門處停了下來。嬴豹下了車,熊啟等人急忙圍了過來。
「大王已經進去了。」嬴豹說道,「我們在外面等著,大王如果召見,我們就進去。」
昌平君不止一此勸諫公子襄收斂一點,甚至為此與公子襄吵過幾次,兩人的關係一度很緊張。公子襄驕橫跋扈,我行我素,終於出事了,而且還是在咸陽風暴最為肆虐的時候出事了。昌平君不知道他的罪行到底有多嚴重,但他知道,公子寶鼎再一次擊中了楚系的要害。
嬴豹轉身就要走,卻被蒼頭攔住了,「駟車庶長,這人實在沒辦法驅趕。公子下令,叫他們把衣服全部脫光,連根草都不能帶走,否則他就要把人砍了做花肥。」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了,衝著曝布厲聲說道,「封鎖蓼園,誰敢走漏消息,殺。」
熊啟親自趕到了嬴豹府上。嬴豹沒辦法繼續睡覺了,盥(guan)漱一番,拖延了好長時間才穿戴整齊出來。
中尉是九卿之一,主掌徼循京師,負責京師咸陽的保衛與治安,也就是後世的京師衛戍軍。紫塞坊是宗室權貴居住地,這裏緊靠王宮,如果發生了意外情況,一般由內史府處置,但如果事情嚴重,可能危及到王宮安全,那就要調動中尉軍了。不過調中尉軍需要大王的璽印令書和銅符,沒有這兩樣東西,中尉軍無法出動。
如果召見?那意思是假若不召見,大家就各自回家了?蓼園的事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蓼園外面,熊啟、熊熾、熊宸、嬴騰等人心急火燎,一個個面色凝重,誰也沒有心思說話。有消息傳來,華陽大姐已經連夜進宮求見老太后了。到隗府打探消息的人也回來了,郎中令隗狀今夜在宮內侍奉大王,沒有回家。
「怎麼樣?」嬴豹冷笑,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老夫解決不了,請大王來。」
「怎麼樣?」熊啟急切問道。
咸陽巡值衛士最先趕到刁斗巷,但他們不知道蓼(liao)園發生了什麼事,不敢進去,只能一邊急報上官,一邊封鎖刁斗巷。
謀反大案和鹽鐵大案在楚系的有意阻擾下,至今還沒有進入正式的審理階段,楚系還有可能讓兩案分開審理。老太后的計策可以解決謀反大案,楚系只要再牢牢控制主鹽鐵大案的審理,整個形勢就會被楚系所控制,局面隨即可以得到扭轉,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公子襄出事了,楚系前段時間的努力就此化為泡影。
「大王呢?」熊啟忐忑問道。他知道前面那輛轀車裡肯定是大王,但讓人疑惑不解的是,大王為什麼微服而來?蓼園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情如何處理,還是讓嬴豹決定吧。
嬴豹走進秘庫,看到一箱箱的金餅、珠寶和各國錢幣,眼睛都直了,「這有多少錢?竟然比少府、內史(治粟內史)的錢還要多。」說到這裏連連搖頭,一臉的匪夷所思,「過去老夫聽坊間傳聞,說公子襄富可敵國,老夫不信,認為是瞎扯淡,但現在老夫信了。誰能想到,大秦國一個主爵中尉竟能積累如此驚人的財富,這才多少年?他做主爵中尉不過十年而已。寶鼎,你不要動,老夫去找大王,老夫叫大王來看看,老嬴家也出了一個富可敵國的鉅賈富賈了。賣官鬻爵能賣出這麼多錢,天下奇聞。」
寶鼎此刻正在公子襄的秘庫里翻看文卷,越看越是憤怒,恨不得一刀砍了公子襄。你貪贓枉法賣官鬻(yu)爵也就罷了,你還殺人,把那些檢舉你、彈劾你、威脅到你的人都殺了,誣陷栽贓刺殺,各種手段都上,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還夷滅人家三族,這也太狠了吧?你打擊人家、陷害人家也就罷了,為了泄憤竟然滅人宗族,老少統殺,一個不留,你還有沒有人性啦?
嬴豹也住在紫塞坊,他也聽到了戰鼓聲,也知道寶鼎這個無法無天的傢伙又闖禍了,但他無所謂,他知道大王的心事,他全程參加了大王的計策,今夜的事肯定和大王有關,寶鼎的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到達咸陽的第一天就闖下彌天大禍,所以嬴豹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嘟囔了一句,「小子聒噪,煩。」說完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繼續睡覺,鼾聲如雷。
昌平君祈禱公子襄不要激怒寶鼎,還是識時務為好,立即讓出蓼園,把屬於寶鼎的莊園、酒肆、作坊、田地等等全部讓出來,再賠償一些錢,把這件事暫時了掉。目前楚系屢屢被寶鼎擊中要害,自顧不暇,沒時間報復,但只要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穩住陣腳,還怕沒有機會收拾寶鼎?
昌平君熊啟站得高看得遠,深知進退之道,但問題是,楚系的人,尤其是一些宗室公子,根本不睬他這一套,公子襄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當初大王下令歸還寶鼎的財產,熊啟就第一時間告誡公子襄,馬上搬出蓼園,否則可能有麻煩。公子襄理都不理他,反而叫囂著要殺了公子寶鼎。熊啟無奈,準備找個機會請華陽太后出面壓制一下,他總覺得公子襄可能會給楚系帶來麻煩,但隨後就爆發了河東的事,他把這事給耽擱了,結果這一耽擱,給楚系又帶來了一場災難。
今夜他告辭寶鼎回府後,馬上就歇息了,車馬勞頓,年紀大了支撐不住。睡到半夜,突然被隆隆的戰鼓聲驚醒了。衝到院子里一聽,聲音是從刁斗巷方向傳來的,他立即想到了寶鼎。不得了,那小子動手了,到咸陽的第一天就動手了,而且是用武力。在京城動用武力,而且就在王宮旁邊的紫塞坊,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寶鼎膽大包天,不但想了,而且還做了,現在正在攻打蓼園。
昌平君神情冷峻,一言不發,抓住嬴豹的手臂,拉著就走。
曝布躬身應諾。
「當然。」嬴豹鬚髮戟張,指著秘庫里堆積如山的財寶痛心疾首地說道,「寶鼎,這要亡國的,要亡國啊。」
「公子襄?」嬴豹嘿嘿冷笑,「相國,請你封鎖消息,即刻封鎖一切消息,叫所有人的馬上滾回去睡覺。」說完他一頭鑽進了軺車,飛一般衝出了刁斗巷。
很快,咸陽令就到了,他也不敢進去,連上前詢問的勇氣都沒有。他即刻報奏內史府。
這時大家看到嬴豹急匆匆地出來了,一副怒氣衝天的樣子。眾人更加緊張,紛紛迎了上去。匆匆進去又匆匆出來,顯然園內的情況非常嚴重,嬴豹也解決不了。
嬴豹穿過虎烈衛組成的戰陣,抬頭往府內一望,駭然止步。他沒有親眼看到過寶鼎的血腥手段,因此當他聽到蘇湛、熊璞、魏縛等人的哭訴后,總覺得他們有意誇大事實,一直不相信,現在他相信了,這位從蠻荒之地回來的公子不但手段血腥,而且無法無天,什麼大秦律法,在他眼裡估計還不如溷(hun)廁里的便桶。
夜色愈發的黑暗,黎明就要來了。
請大王來?熊啟大吃一驚,急忙再問,「公子襄如何?」
到了刁斗巷,巷口已是車馬如雲,紫塞坊的宗室權貴來了不少。公子寶鼎深夜奪蓼園,這事新鮮,有熱鬧看。昌文君也到了,宗正卿熊布也到了,其它上卿卻一個沒到。這種場合他們不會露面,宗室內部事務他們插不上手,不來沒事,來了反而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