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心若無私天地寬
「假如東南攻擊不力，計將何出？」
「武烈侯，現在局面非常複雜，誰能看透咸陽宮？」趙高急切勸說，「大王沒有食子之心，但誰敢說咸陽就沒有人試圖傷害長平侯？長平侯一旦出現意外，你和大王之間還有兄弟情分嗎？」
曝布鄭重點頭，「江南有武安侯，有蓋聶和荊軻，我們可以確保江南軍隊絕對支持長平侯，但昌平君和大庶長……」
聽到這句話，公子扶蘇和章邯稍稍鬆了口氣，但也就僅僅鬆了口氣而已，因為寶鼎並沒有拿出拯救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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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朱英、東方無畏此刻都在大帳里，他們知道寶鼎動了殺意，無不駭然心驚，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
「你錯了，大錯而特錯。你有私心，面對今日局勢，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益。你懷疑你的父王，你懷疑我，懷疑我們為了爭權奪利而犧牲你。」寶鼎面如寒霜，厲聲質問道，「你可曾為大秦想過？可曾為中土想過？可曾為千千萬萬的芸芸眾生想過？」
「東南若敗，計將何出？」
第一次中原大戰雖然秦軍敗了，但齊楚兩國的損耗也非常驚人，馬上開始第二次決戰，讓齊楚兩國沒有喘息的機會，如此秦軍就搶佔了先機。
寶鼎手指扶蘇，聲音驀然嚴厲，「你是我的親人，是你父王的血脈，我和你父王即便大打出手，也絕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利而犧牲自己的親人。」
寶鼎看看章邯、曝布和熊庸三人，鄭重說道，「長平侯少不更事，武安侯年紀大了，東南一戰就託付三位了。我只囑咐你們一句話，牢牢記住，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
「叔父還記得屯留兵變嗎？」扶蘇鼓足勇氣說道。
武烈侯沒有出來送行，他很決絕，這一仗打不贏就不要回來見我。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這一仗如果打輸了，東南局勢崩潰，大家基本上也不會再見面了，武烈侯肯定要去北疆牧羊。
寶鼎嗤之以鼻，手指章邯，「我馬上奏請咸陽，把楊端和調到北方戰場，讓章邯統率荊宛軍隊。至於昌平君，他的身體不好，不宜坐領江陵了，我會勸他辭去一切職務，到南陽與昌文君一起頤養天年。」
扶蘇一把抓起烈日秋霜，義無反顧地衝出了大帳。
趙高、朱英躬身領命。武烈侯這是孤注一擲了，再無退路。
章邯心驚膽戰，冷汗「唰」地出來了。
「我把扶蘇託付給你，我信任你，但你竟然這樣教導扶蘇，你竟然誘導扶蘇父子相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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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鼎點頭，「這就是你對當前局勢的看法？」
東南戰場捷報頻傳，中原戰場就著急了。咸陽不可能任由戰事無限制地拖延下去，假如讓東南軍隊殺到江淮，甚至攻克楚都壽春，咸陽就被動了。
「叔父，計將何出？」扶蘇忐忑不安地問道。
中原戰場一著急，必然出錯，一出錯，必然要敗。咸陽決策錯誤，打敗了，秦王政和中樞要承擔所有責任。
吼聲如雷，震撼大帳，趙高、章邯等人無不色變。
寶鼎微微皺眉，沉吟稍許后，問道，「對當前局勢，你有何看法？」
扶蘇暗自吃驚，再一次望向了章邯。從寶鼎這句話里聽得出來，寶鼎不但不會阻止他去東南戰場，而且還要求他不惜一切代價在東南戰場上取得勝利，繼而幫助秦軍主力在中原戰場上贏得決戰的勝利。
「若有宵小從中阻擾，計將何出？」
章邯冷汗淋漓，「撲通」跪下，「末將罪該萬死。」
「武烈侯，東南形勢隨時可能失控，長平侯根本無力掌控局勢的發展，一旦他成了質任，整個大勢必然崩潰。」朱英面色蒼白，連連哀求，「武烈侯，務必阻止長平侯南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寶鼎真的很失望，甚至有心痛的感覺。他想到了在大秦的最後一刻，當王離帶著北疆將士死戰巨鹿的時候，章邯卻按兵不動，任由北疆軍全軍覆沒。其後他更是投降了項羽，任由項羽坑殺了二十萬大秦將士，徹底埋葬了大秦。不管章邯有多少理由，有多少冤屈，在大秦的最後一刻，他是大秦的最後一線希望，但章邯卻親手扼殺了這一線希望，他的私心在最後時刻佔據了他的身體，同時也摧毀了帝國。
扶蘇望著寶鼎，面露決絕之色，「以死報國！」
扶蘇臉色微變，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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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升起，虎烈軍扈從公子扶蘇啟程南下。
章邯很冷靜，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眼裡卻掠過一絲慌亂。很明顯，寶鼎並沒有拯救熊氏的意思，難道他當真要拋棄熊氏？
調長平侯到東南戰場，徵召長沙侯公子高回京，繼而迫使武烈侯不得不全力支持中原決戰的計策成功了。
接下來，他耐心等待昌平君熊啟的請辭奏章。
秦軍強悍，主動攻擊的情況下，齊楚兩國肯定要拚死防守。秦軍在河北戰場上兩次敗於李牧之手，其關鍵就在這裏。秦軍遠征，趙軍是本土
扶蘇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說真話。寶鼎所說的「承諾」顯然是對公子扶蘇的承諾，這個承諾並不包括拯救熊氏，假如寶鼎設法阻止公子扶蘇去東南戰場，那麼熊氏還是生存無望。扶蘇悄悄望向章邯。章邯神色凝重，目露鼓勵之色，那意思很明顯，必須說服寶鼎出手拯救，否則局勢必然失控，而局勢失控之後將給公子扶蘇帶來滅頂之災，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扶蘇駐馬而立，遙望遠處城池，淚水悄然盈滿眼眶。叔父見不得他流淚，但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叔父的教誨如暮鼓晨鐘，讓他瞬間頓悟，心若無私天地寬，如此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才是一個王者應該具備的基本操守。
「我對你很失望，非常失望。」寶鼎冷森森地盯著他，「我對你寄予厚望，我曾認為假如我死了，可以代替我守護大秦的就是你，但你卻給了我這麼一個答案。」
「殺！」扶蘇的聲音大了起來，透出一股剛毅之氣。
熊氏因此承擔了生死存亡的巨大風險，昌平君急切間無法做出決策。
「武烈侯，虎烈軍走了，你的安全怎麼辦？」曝布擔心地問道。
武烈侯未免一廂情願了。這些年公子扶蘇的確建下了戰功，但公子扶蘇是「摘桃子」的，他的能力和威望不足以服眾，更無法鎮制像熊氏這樣的豪門貴族，他主宰不了東南戰場。
當然，熊氏因為決戰失敗而取得的優勢是暫時的，咸陽不會甘心失敗，會在穩住陣腳后展開反擊，而對象還是熊氏。
「戰！」扶蘇顫抖著聲音說道。
寶鼎看到扶蘇的淚水，強行壓制的怒火突然爆發了，「你為什麼總是流淚？為什麼這樣懦弱？你是大秦的王，是中土之主，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一劍在手，天下誰敢當之？」
「你認為我駕馭不了北虜諸種？」寶鼎冷笑，「如果我駕馭不了，靠你們這一萬虎烈軍能幹什麼？不要擔心我，也不要擔心北方戰場，全力以赴去作戰，拿下九江，殺進江淮，奪取東南戰場的勝利。」
寶鼎給出的對策是，馬上開始第二次中原決戰，把統一中土的功勛牢牢控制在手，就此徹底扭轉局面。
「看看楚國，負芻殺了兩位楚王，殺了李太后，殺了陽文君，殺了所有反
寶鼎怒目而視，厲聲問道，「此去東南，計將何出？」
「虎烈軍隨同長平侯趕赴東南戰場。」寶鼎手指趙高、朱英，「你們兩個輔佐長平侯，幫助他駕馭東南戰場，如果有人蓄意阻擾，斬！」
熊氏主要首腦全部退出東南戰場，其主要作用就是「示敵以弱」，從政治漩渦中擺脫出來，這樣中原決戰無論勝敗，咸陽短期內都無法打擊熊氏。不過這個時間不能太長，太長了楚系力量在失去首腦後會紛紛轉投巴蜀隗氏，那熊氏就是自尋死路了。所以，這也是武烈侯即便在不具備中原決戰的條件下，也要迫不及待地發動第二次決戰的重要原因。
「之所以有屯留兵變，之所以熊氏的謀划能取得成功，不是因為熊氏的謀略高超，而是因為他的對手畏懼熊氏，他的對手擔心自己失去了既得利益，結果上當中計。」
眾將感同身受，也齊齊衝著城池方向，躬身為禮。
咸陽接到武烈侯的奏章，大為高興。
寶鼎咬牙切齒，殺氣噴涌而出，「你太過份了，太過份了！」
寶鼎望著章邯，心裏的怒氣無處發泄，衝上去就是一腳，「扶蘇到了東南戰場，有熊氏的幫助，有公子騰的輔佐，還有楊端和這樣的悍將，有荊宛和江南兩地的十萬大軍，這樣的實力還怕什麼？打贏了，扶蘇就有割據稱霸之力，更與我形成了南北呼應，誰敢動他？」
這一戰也是如此，秦軍本來在兵力上沒有佔據絕對優勢，應該集結主力於一路進行攻擊，哪料咸陽被一連串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秦王政和中樞信心膨脹，竟然兵分三路進行攻擊，簡直是找死。
趙高等人啞口無言。
寶鼎為此威脅昌平君，如果熊氏非要在東南戰場上搞陰謀詭計，非要把他和熊氏置於死地，非要讓秦王政父子相殘的話，他將動用非常手段。寶鼎手裡有黑冰秘兵，有蓼園秘兵，有南墨刺客，如果寶鼎決心要殺熊氏首腦的話，那昌平君、昌文君、魏起、楊端和等人恐怕很難活下去。
這就是寶鼎的對策，反擊咸陽的對策。
扶蘇神色尷尬，愧疚低頭。
「今天的局面也是一樣，無論形勢如何複雜，在勝利面前，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沒有成功的可能。」
「你對局勢的理解是錯誤的。」寶鼎嚴肅地說道，「咸陽調你去東南戰場，正是為了增加決戰的勝算，也就是說，咸陽為了確保此仗的勝利
「我絕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
這話說得有道理，但事實上可能嗎？當初的成蛟肯定也是一腔熱血，要建功立業，結果如何？扶蘇去了東南，熊氏會聽他的？十八方鎮會俯首聽命？扶蘇可以駕馭一切，如臂指使地指揮荊宛和江南兩地的軍隊嗎？
「給我站起來！」寶鼎一拳砸到案几上，厲聲狂吼。
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不會成功。總之一句話，只要東南戰場大捷，則一切皆在掌控中。
假如這是秦王政和武烈侯聯手設下的陷阱，假如第一次中原決戰打贏了，假如武烈侯無法擊敗匈奴人，無法馬上開始第二次中原決戰，那熊氏就必死無疑。
寶鼎拔劍而出，烈日秋霜劃出一道驚鴻釘在了扶蘇腳下，「滾！」
「都給我閉嘴！」寶鼎拍案而起，厲聲說道，「很簡單的事情，都是因為私心，才會變得如此複雜。」
「死戰！」扶蘇猛地握住劍柄，大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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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戰場的主要作用是牽制楚軍，但東南戰場範圍太大，從長沙殺到江淮，有一兩千里，就算秦軍在東南戰場上勢如破竹，但孤軍深入是有限度的，拿下彭澤之後，秦軍的推進速度肯定非常緩慢。
章邯暗自心喜，躬身領命。雖然寶鼎罵了他一通，踢了他幾腳，但並沒有記恨他，依舊相信他，依舊把公子扶蘇託付給了他。
「扶蘇必須去東南，扶蘇必須贏得東南戰場的勝利。一力降十會，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懂？一切都要靠實力說話，沒有實力，任你有天縱之才，任你貴如君王，也一樣是死。」
章邯以頭磕地，心神震顫，他甚至感覺自己聞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武烈侯憤怒了，怒火在熊熊燃燒。
三人轟然應諾。
寶鼎的大道理沒有說服力，關鍵還在於寶鼎對此仗的預測。寶鼎認為，此仗對秦軍最不利的地方在於錢糧武器的不足，錢糧武器不足導致秦軍必須儘快完成決戰。
此策有個前提，武烈侯必須徹底穩固北方戰場，也就是說，武烈侯必須在近期擊敗匈奴人，否則，大秦沒有條件馬上進行第二次決戰。
章邯也要自救，他不得不辯解，「武烈侯，熊氏是眾矢之的，關東人更是與熊氏結下了生死仇怨，這一次熊氏很難逃過絕殺，所以長平侯無論如何不能去東南，他去東南就是給熊氏陪葬，而接下來就是武烈侯給長平侯陪葬。武烈侯，請三思啊！」
秦王政下令，調楊端和鎮戍燕南，並代理封國事。章邯則火速趕赴東南戰場統率荊宛大軍，聽從長平侯公子扶蘇的調遣。
「此次決戰，恐怕沒有多少勝算。」扶蘇毫不猶豫地補了一句。
扶蘇豁然省悟，跪倒在地，悔恨的淚水頓時湧出，「叔父，我錯了。」
「我對你說過，我和你父王之間的矛盾是源自治國理念的衝突，不管我們之間的矛盾有多大，我和你父王的目標完全一致，我們要統一中土，要建立一個強大的帝國，要讓帝國萬世傳承。」寶鼎一邊用力揮動著手臂，一邊說道，「所以，當我說服不了你父王，我就只有支持你父王，即便走錯了路，我也要追隨他走下去，因為我和你父王是兄弟，我們的身體里都流淌著老嬴家的血液，今生今世，我們永遠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武烈侯，右更只是對局勢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預測，絕無傷害長平侯之意。」東方無畏向來恪守本職，但他和章邯私交不錯，此刻也不得不竭盡全力救助章邯。
扶蘇翻身下馬，面朝城池，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這一刻，他淚流滿面。
武烈侯在這件事上沒有做出承諾，但字裡行間透出他的決心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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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布、熊庸、公子嬰、烏重從城外大營飛馬而至。
寶鼎神情冷峻，問道，「如此說來，你懷疑咸陽發動中原決戰的目的了？」
號角長鳴，鐵騎滾滾，要離開北疆了，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機會重返封國，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再見叔父。
扶蘇驚駭欲絕，一躍而起，昂首而立。叔父的驚天憤怒讓他意識到自己錯了，真的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
寶鼎神態堅決，語氣更是斬釘截鐵。
熊啟當然不願意拱手讓出主動權，把熊氏一族的身家性命交給咸陽，所以他看完寶鼎的書信后，認為寶鼎有背信棄義之嫌，當真是怒不可遏，不過等他看完第二遍之後，隨即冷靜下來。
「為什麼會有屯留兵變？就是因為私心作祟，就是因為成蛟身邊有像你們這些一門心思想著自己利益的人，結果大軍在上黨屯而不發，兩路夾擊變成了蒙驁孤軍深入，由此導致蒙驁陷入包圍，戰死疆場。假如成蛟一往無前，與蒙驁兩路攻擊趙國，還會有屯留兵變嗎？就算戰敗了，就算蒙驁戰死了，也不會有屯留兵變了。」
「不惜一切代價贏取東南戰場的勝利。」
既然秦軍肯定要敗，秦王政和中樞肯定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那還擔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