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談心
「日雜店的經營範圍會越來越廣,一個月提一半比較好。」張廣林之前也當過賬房先生,現在當了掌柜,知道做生意,不能把利潤全部抽空。
路承周相信,日本人總會有打敗的那一天。
英租界什麼樣的餐館都有,中西餐都有,海沽地道的餃子館面鋪,也隨處可見。
一直到路承周下班,馬嬸才粗略的將他家搞了一遍。
「還吃什麼飯?你去買倆包子,我對付一下就行。」馬嬸已經找到抹布和掃帚,準備大顯身手了。
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路承周都願意等,等待迎來勝利的那一天。
他飽經滄桑,閱歷比路承周還豐富。
「一斤吧。」張廣林不好意思的說。
「你這房子平時都不打掃的?桌子上落這麼厚一層灰。房間的窗戶,也不打開換換氣,家裡都快生霉了。」馬嬸嘮叨著說。
「現在沒幹,不代表以後就不會幹。既然端了這個飯碗,就只能走下去。」路承周嘆息著說。
「張廣林,你還沒走吧?」路承周等馬嬸走後,趕緊給大興日雜店打電話。
這個「暫時」,其實就表明了路承周的身份。
「這是我家的鑰匙。」路承周趕緊拿出鑰匙。
憲兵分隊雖是日本人當家,但在張廣林看來,他只是為路承周做事罷了。
路承周雖是情報一室的主任,可自始至終,並沒有干那種惡貫滿盈的事。
但想要吃好的,喝好的,那就不行了。
「一百八十五?不錯嘛。」路承周一愣,他沒想到,一家日雜店,是自己薪水的好幾倍。
「好。」張廣林應道,路承周既然不說,他也就不再問了。
他們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誤會。
如果路承周離開了憲兵分隊,他自然也會毫不猶豫的離開。
「上個月,日雜店除了各項開支,凈利潤有一百八十五元。」張廣林說。
這點錢,勉強維持生活可以。
「等你走到我家,早過吃飯時間了。而且,還得買鍋碗瓢盆、茶米油鹽醬醋鹽呢。」路承周勸說道。
「還要一會,路先生有事?」張廣林聽出了路承周的聲音,恭敬的說。
路承周的話,令他更加確信,路承周當漢奸是有苦衷的。
「不管怎麼樣,這輩子我是跟定路先生了。」張廣林堅定的說。
他與張廣林溝通的還真不多,但是,張廣林在進入大興日雜店后,路承周就將他當成了親信。
要不是日本人每個月給了特別活動經費,他都想另外開家日雜店了。
馬玉珍目前潛伏在抗團,隨時會進入軍統。
這一點,張廣林也能感覺得到。
「來二斤餃子,一半肉的,一半素的。另外,再來兩碟小菜,和一盤花生米,整一瓶酒吧。」路承周說。
「日雜店有什麼是家裡需要的,我準備在家裡開火,你給我送一點過來。另外,米啊、面啊什麼的,順便帶一點過來。」路承周說。
家裡有兩個人, 感覺隨時被監視。
「這些利潤,每個月都能全部提出來么?」路承周問。
路承周叫了輛人力車,送她回去。
作為一名特工,一個人住的好處太多了。
如果路承周能給她當女婿,一切就完美了。
金連振死了,他又得當掌柜,又得當夥計。
不是路承周不想跟馬玉珍在一起,而是根據目前的情況,他們不宜在一起。
而路承周則潛伏在憲兵分隊,任何出現在他身邊的人,都會引起特務的注意。
「我們的貨物齊全,價格低廉,雖然有不少日貨,可現在誰在乎呢。」張廣林笑了笑。
當然,他所謂的各項開支,是沒算自己和金連振薪水的。
否則的話,遲早要被發現。
「吃餃子,還是點菜?」路承周載著張廣林,朝著康伯南道的方向走,吃過飯,就是他們恢復身份,在憲兵分隊上班的時候了。
「家裡已經很整潔了。」路承周猶豫著說。
自從母親過世后,就再也沒有人,這樣跟他說過話了。
馬嬸畢竟是一個女人,在英租界人生地不熟,總不能什麼都讓她準備吧。
「讓你到大興日雜店,再到昌隆盛,之前也沒怎麼跟你聊過,現在感覺怎麼樣?」路承周問。
「我明白了。」張廣林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你接手大興日雜店也有一段時間了,日雜店到底是賺還是賠?」路承周問。
「我記得你以前會做飯吧?哦,工作忙了,沒時間做飯 。不急,馬嬸幫你。」馬嬸很是熱心,天天在外面吃館子,就算家裡再有錢,也會坐吃山空。
「路先生,家裡是不是要添人了?」張廣林把東西全部搬進去后,又付了幫工的錢,才笑吟吟的打趣著說。
但是,走進房間,她的眉頭就蹙了起來。
中午,路承周要請馬嬸吃飯,但馬嬸說什麼也不去。
前天跟金連振說的話,當時沒在意,後來想了想,確實應該給情報一室發點福利。
「不怕。而且,路先生到現在,好像也沒幹對不起祖宗的事。」張廣林緩緩地說。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語氣中透著非常明確的毋庸置疑。
「我一直在外面吃飯。」路承周不好意思的說。
陳樹公、楊玉珊等人,絕對會暗中調查馬玉珍的。
路承周考慮問題,首先會從安全方面考慮。
「那就提一半,給一室的人發津貼。」路承周堅定的說。
「走,一起到外面吃點吧。」路承周擺了擺手。
之前聞健民雖然對她有過調查,但聞健民早埋在後花園。
要不然,生意做不大,賺的錢也只會越來越少。
「你把鑰匙給我,明天我還要來。」馬嬸上車的時候,突然對路承周說。
日雜店,賣的不就是家裡日常需要的東西么。
或許,這個決定很殘酷,甚至會讓他們抱撼終身,但此時無疑是最明智的。
路承周聽著,也沒有生氣,他很喜歡這樣的嘮叨。
馬嬸聽到路承周的 話,比較失望。
幸好沒讓張廣林住在家裡,否則的話,他相信,自己的身份,張廣林肯定能猜出來。
路承周要僱人力車,她又嫌貴,執意要走路。
「這沒問題,我會全部給您準備好的。」張廣林馬上說。
馬玉珍在抗團,就算只與那些幹事接觸,可一旦引起憲兵分隊的注意,很容易露出破綻。
身邊的人,比最出色的特工還要厲害。
她想不通,路承周明明沒有結婚,也沒有對象,為什麼就不能當自己的女婿呢?
讀書的時候,馬玉珍只要一回來,就想著找路承周。
先不要說,馬玉珍也會堅決反對。
「吃餃子吧。」張廣林說,他因為餃子而獲得新生,一輩子都吃不膩了。
日本人對下面的普通特務,還確實比較摳,一個月只有三十來塊的薪水。
走進路承周的家,馬嬸四處張望著,這棟兩層樓的房子,住一家人,倒是很合適的。
而且,她也沒有聽出路承周的潛台詞:「路承周與馬玉珍,暫時還不能在一起。」
可是,在殘酷的敵後,他們任何一個微小的疏忽,都會帶一場災難。
就算馬玉珍知道,她是路承周的交通員,路承周其實是她一直都很尊敬的「螞蟻」,他們暫時也不能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馬玉珍已經加入抗團,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多了。
看著馬嬸,路承周開始想娘了。
張廣林對路承周也確實很感恩,不管他有沒有受過訓練,總是竭盡所能,替路 承周辦事。
「馬嬸,既然家裡這麼臟,還是先出去吃飯吧。」路承周說。
「現在還能吃三斤么?」路承周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后,微笑著說。
「明天還得洗被褥,給你添置鍋碗瓢盆。你可真是厲害,做工這麼久了,竟然一頓飯也沒在家裡吃過。」馬嬸抱怨著說。
難道是路承周端了洋人的飯碗,就看不上馬玉珍了?
一旦馬玉珍與他在一起,她馬上會被憲兵分隊調查。
路承周雖然參加了英租界憲兵分隊,但他覺得,路承周可能有苦衷。
「孩子,你還沒結婚,花錢可不能大手大腳,要攢著錢娶媳婦呢。」馬嬸既是路承周的鄰居,更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他們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就算讀大學時,路承周偶爾回來,她在家裡也興奮得睡不著覺。
而且,就算路承周真當了漢奸,他也得報這份救命之恩。
如果換一個地方,他與馬玉珍肯定是一對完美的革命伴侶:兩人從小一塊玩到大,又是志同道合的戰友,應該白頭偕老。
不到半個小時,張廣林就拉著一車東西來了,還叫了一個幫工,把東西麻利的搬了進去。
馬嬸沒坐過自行車,也不能這樣拋頭露面。
如果馬玉珍與路承周在一起,兩人都會很危險。
明天馬嬸肯定要在家裡搞飯,他總不能家裡什麼都沒有吧。
「你就不怕,跟著我當漢奸?」路承周掏出煙,吸了一口后,輕笑著說。
如果是自己的同志,那還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