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斷魂梯

聽他說話，我也知道他已經慢慢開始在恢復，只要度過了靈魂震蕩最初的難受，恢復起來也是很快的。

無論他們的關係是兄弟，朋友，家人還是夫妻，只是這種感情的培養是不易的。

說話間，他停下了腳步，也拉著我停了下來。

而我欠著師父，是不是就也說明，下輩子我還會和他相遇呢？這種感覺才更讓我安心。

我只是盡量想給師父減輕一點兒負擔，但是這一次發作因為秘穴洞開的很多，外加上這一次可沒有陳師叔在，所以很快我就整個人意識一片模糊，只剩下了清晰的痛苦感，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切很安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我卻莫名的心中發緊，老是忍不住猜測，如果我沒有按照師父所說的這樣走這個階梯，後果會是什麼？但同時，秘術的效果開始漸漸的褪去，我的身體忍不住一陣一陣的虛弱。

在痛苦中時間總是過的特別慢，而這種來自於身體和靈魂的痛苦也只能自己承受，不是任何人能分擔的……在這種煎熬中，我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我吃完了這簡單的一餐，飢餓的肚子就舒服了許多……而在這時，白天所有的問題才一一的被我想起。

「師父，我們是爬完那個斷魂梯了嗎？」我開口問道。

「因為你以後要扛起的責任不輕，有些『心眼兒』還是學著點兒，你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我有些後悔讓你摔打的少了，終究在小時候塑造出來的性格相比于這複雜的世道太過單純。單純不是不好，單純對道家子弟來說，才容易有所稱。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會背負一些什麼啊？」師父顯得有些絮叨，他在以前很少有這樣絮叨的時候，這一次重新相聚以後，發現他好像絮叨的次數開始多了起來。

當這種痛苦褪去的時候，我的意識面前恢復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扔在師父的背上，天空明晃晃的太陽照進我的眼睛，晃的我一下子睜不開眼。

我在吃東西的時候就在想一個問題，我這輩子欠師父的情誼是註定還不清了嗎？還是說他在哪一世欠下了我？今天我剛剛背著他殺出血路上山，在上山他又立刻背我爬這斷魂梯，這命運是擺明了要這樣嗎？

師父按照同樣的方式上了階梯，暫時還沒有發現我秘術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他又自顧自的指揮道：「下一步，直接上一階階梯，踏階梯中間。」

我依言把師父放了下來，師父坐在青石板上開始休息起來，看樣子也沒有想回答我問題的意思，我聽見從下方鎮子里傳來的打殺聲，心中焦躁，心想師父怎麼淡定了下來？

躍動的火光告訴我，現在應該是在夜裡宿營的時候，我們已經爬完那個聽起來很恐怖的斷魂梯了嗎？

終於還是問師父：「師父，為什麼你會不著急的讓我數階梯？」

但我能清楚的知道是下午了，我感覺我全身都是濕淋淋的汗水，把身上的衣服幾乎都全部打濕了貼在身上，冒著熱氣……而師父仍然在攀爬著這斷魂梯，從接觸的身體來看，他也一身都是黏糊糊的汗水，腳步有些沉重。

師父看我發問，看了我一眼，然後拉著我的手臂站了起來，一邊示意我跟著他一起朝前走，一邊說道：「承一，我希望你越是急躁的時候，越冷靜。至少你要學會不要讓別人看出你在急躁。」

其實除了忍著，我還能做什麼？我臉色蒼白，因為身體的異樣難受，全身的肌肉都在痙攣，我只能勉強的咬著牙齒，努力的強忍著，讓自己不至於完全的對身體失去控制，從師父的背上滑落，或者把全部的重量加諸給師父。

「斷魂梯，不懂怎麼走的人，強行去走，自然是會斷魂。而知道怎麼走的人，那它就和平常的階梯沒有區別。」師父如是說道。

而秘術的『後遺症』，是來的很快的，一旦開始，就如決堤的洪水那樣，衝垮大壩，就再也來不及阻止，我一開始還能忍受，當師父的話音剛落，我是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偏到在師父的身上，身上開始出現了那種痛苦，猶如無數的螞蟻在自己的肌肉裏面鑽來鑽去的痛苦，我立刻就動彈不得，連視覺聽覺也跟著模糊起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夜裡。

喝完水，師父又給我遞過了一碗煮好的吃的，無非就是糊糊裏面放在肉乾之類的，我一向覺得很難吃，在疲憊勞碌了一天之後，我吃起來竟然覺得分外的好吃。

「你自己看啊。」師父隨手一指，我這時才注意到，我和師父宿營的地方是在一小塊平整的草地，就好像有人刻意修出來的山裡平台一樣，只不過這裏顯得天然了許多。

而師父手所指的方向，不就是那斷魂梯嗎？只不過到這裏就已經到了盡頭，特別的是在盡頭處，有一個木架子，架子之間固定著一面造型怪異的鼓，鼓槌就掛在木架子上。

「承一？」師父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但立刻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這一次換成師父毫不猶豫的把我背在了背上，對我低聲地說道：「承一，忍著一點兒。」

那欠著就欠著吧，人其實最怕的不是欠著誰的情，如果還想著我欠著誰的情，那一定就是對誰心裏上不夠親近和認可……對自己最親密的人，最怕的反而是兩不相欠，清了，就還有什麼糾纏呢？那是一副結賬走人的樣子啊！

「放我下來，我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坐在這些歇息一會兒，差不多就能走了。」師父見我疑惑，也沒有急著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要求我放他下來。

山裡的夜風吹散了白天的燥熱，讓我整個人感覺舒服多了，除了渾身還有些乏力，我的情況基本上已經完全恢復了。

「先不說，你現在聽我的指揮，下一步，直接跨兩層階梯，貼著右邊。」師父認真的說道。

這一切在進行中，都是沉默的，帶著一種異樣的默契和自然，平常的就像呼吸一般……相依為命，同生共死，互相信任的日子過得久了，任何兩個人都會變成這樣子。

這樣的情況讓我很想從師父的背上下來自己走……可和每一次用完秘術，後遺症發作以後的疲憊一樣，在意識那麼清醒的感受和抵抗過疼痛以後，我從靈魂里疲憊到了極限，沒有清醒到兩分鐘，我整個人就昏沉了過去……

※※※

「啊，那不是隱世寨子嗎？」我的言下之意是還特意修一條路，豈不是太明顯。

「啊？」我看著這一條普通的青石板階梯，除了歲月的磨礪讓它顯得有些滄桑之外，我根本看不出來任何的出奇之處。

「嗯。」我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我心裏終歸是知道師父不會害我的。

我醒了，師父是第一個察覺的，他沒有太多關心的話，只是沉默的遞上了一杯水溫剛剛好的溫水，我原本就口乾舌燥，接過來一口氣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個底朝天，師父又接過去，從登山水壺裡給我再倒了一杯。

「呵呵，真實情況哪有那麼簡答？這個階梯你知道有個別名叫什麼嗎？」師父反問了我一句，但也知道，我肯定不會回答的上來，師父就直接說了：「它還有個別名，叫斷魂梯，百梯以後，還想用正常的方式走這個梯子，是絕對走不上去的，一不小心丟了性命都是小事，最糟糕的結果會魂飛魄散。」

我看著師父，以為他又有什麼感慨要說，可他這一次卻是對我說道：「承一，這條青石板路是通往強子修行所在的寨子唯一的一條路。」

這種事情普通人都有感覺，如果背著一個清醒的人，或者是因為受力點不同，你甚至不會覺得有多重，如果是背著一個毫無知覺的人，你會發現同樣是一個人，他會重了很多倍。

而之前他告訴我這個階梯的別名時，說真的還真唬到我了，我哪裡敢怠慢，老老實實的移到階梯的最右邊，然後一步橫跨了兩梯，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