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那一世的流星（上）

其實，我心裏微微有些憋屈，只是為自己面對這種情況的無奈……看著強子，也微微有些擔心，在這一刻我打定了主意，等強子醒來，如果卜登大巫執意不放人，強子卻執意要和我們走的話，我會勸師父放棄……畢竟，強子失去了爺爺，這裏也算他的依靠，我怎麼能……

其實，我隱約覺得卜登大巫應該不會懲罰達興大巫的，這也算是僵持的局面中一件比較好的事情了，而在我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意志一鬆懈，有一種莫名的東西開始在靈魂中蔓延。

承道，就是我的名字嗎？而我這一世叫承一……這又是什麼樣的巧合？

同時，達興大巫是否受罰，這好像也屬於這雷山苗寨的『家事』了，我和師父更加的無能為力。

這是前奏，很短的前奏，下一刻那種漫天蓋地的痛苦就會將我包圍，我幾步跨出屋子，然後一把抓住師父的肩膀，說道：「師父，等一下我若撐不住，就勞煩你照顧我。」

這是夜，溫柔墨藍的天幕就好像最柔軟的絲絨……在天空之中，群星璀璨，就像鑲嵌在絲絨上最華麗的寶石，發出讓人迷醉的銀光。

在這樣的安靜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山風中響起了一個腳步聲，接著一聲帶著沒心沒肺的開心的清脆聲音傳入了我的耳中：「嘿，石頭……你原來是在等我？」

「大巫……」在這個時候，達興大巫忍不住喊了卜登大巫一句，至於要說什麼，可能對於他來說千頭萬緒，一時間也無從說起吧？

伸手可摘星，說的就是這樣的天空嗎？我才發現星星原來離的近了，就像一顆顆的在滾動……帶出無盡的軌跡一般，卻又是停留在原地。

但卻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總覺得自己內心最深處最深處的地方有一絲很淡很淡的期待。

而另一個我無奈的等待著，只因為那些推演的道術，對於這個我完全是無法懂得的東西，甚至是匪夷所思的，用心去思考一下，甚至覺得靈魂都承受不住這種推演……只能淡淡的旁觀。

我要擺脫這種痛苦，很想……我的意識若還有一絲清晰，剩下的就是這個念頭，我總是覺得火焰燒灼起來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因為很多事物都會在火焰中經歷一個存在到消失了過程，看見在猛火過後，留下的痕迹只是一抹塵土。

在痛苦中時間是那麼的漫長，漫長到我都快要絕望，是否它沒有盡頭……卻在那種時候，我終於完全的失去了意識。

「該……」

「本該承受的！」

一下子，我的心就像是被千百根鋼針同時在扎，呼吸都屏住了……是的，的確在紅塵中有些東西會是比這種猛火的燒灼更痛，因為某種痛會啃噬你的心。

終於……在意識消失以前，我舒服的長嘆了一聲，接著第一次那麼高興的去面對一片黑暗和寂靜。

「這就是你本該承受的痛苦……」

很美，但我的心卻很平靜，放眼遠望，卻是一片在夜空下墨黑色蒼茫群山，我原來身處在一處孤崖之巔，看見遠方群山霧氣飄蕩，高處薄雲淡淡……風吹而動，偶爾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禽鳥飛過，留下一片翅膀『撲棱』之聲，間或是一聲回蕩在群山之間的長鳴。

我的心中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然後乾脆的閉上了眼睛……這樣的場景我已經經歷的熟了，早知道這裏的一切不受我意志的擺布，哪怕我的念頭，所以這種冰冷的念頭，我剩下的情緒也只是無奈，然後依舊是自己『演著』，又自己旁觀著。

而意識清醒的去承受這種痛苦，更是一種殘忍，只因為被燒灼本身那火燙的痛苦若還勉強可以承受的話，那麼那種心理上的折磨卻是無盡的，哪有人能清醒的看著或者隨時擔心著自己成為一堆灰燼。

風景再美，也不過是浮雲，世間總是滄海桑田，留戀風景也是沉迷，待它消失不就成為我的執念？

達興大巫看了一眼師父，最終還是站起來跟隨著師父朝著門外走去。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在我的靈魂深處響起，完全失去意識在一片黑暗寂靜中沉睡的我，本這樣一個聲音給弄醒了……我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還有痛苦比這種靈魂陣痛還痛的事嗎？

至於達興大巫，我心中也微微感動，若是那個師父口中的大時代來臨，伴隨著的大戰也來臨之後，我若能夠活下來，我得想辦法還了這份恩情。

「都先出去，不管是什麼事，什麼結果，我自然會給交代的。」卜登大巫的神色雖然平靜，但那種隱隱的不耐煩我們的確感受到了，這個時候，反倒是師父坦然，走過去拉起了達興大巫，說道：「那就不要打擾卜登大巫了，我自然相信他是會給交代的，我想他肯定也有興趣聽聽我想說的話。」

我們能做的就是不放棄唯一的一絲希望而已。

「你們先出去吧。達戎暫時留在我這裏，我要解決他現在身體的狀況。」在沉默中對持了良久以後，卜登大巫終於開口了。

夜，安靜……而在山之巔，群星之下的夜，除了獵獵風聲，更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我根本不會浪費任何的時間，就乾脆的盤坐在這山之巔，開始推演一個又一個的道術，漸漸的，心中一片寧靜。

「這就是你本該承受的痛苦，而無論是在哪裡？天上地下，甚至是地獄，都有痛苦比這業火燒灼靈魂更加的痛苦。」

「本該……」

我不敢再想，我努力的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是站著的，內心忽然就化為了一片平靜，關於我自己的回憶全部都遠去，而風中我的青衫衣角獵獵作響……我一下子就很清楚了，我這是在等待……

畢竟他還師父的恩是他和師父之間因果，而這報應在了我身上，解了我的危局，那就是我自己要還的一份情。

在那一瞬間，我只感覺師父和達興大巫快步的一左一右扶著我，我的身體好像是下意識的跟著走動了兩步，接下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了，我只能感受到痛苦的燒灼，每一秒都是地獄。

※※※

整體的局勢是不利的，其實放與不放強子就在於卜登大巫的一念間，我和師父就算是決心堅定卻又如何？莫非與整個祖巫十八寨為敵？

師父詫異的看了我一眼，還來不及說什麼，我就被那種火燒靈魂一般的痛苦瞬間給包圍了……我咬緊了牙齒，又走了兩步，想多撐一點兒時間，至少走出這棟吊腳樓，我不想卜登大巫看出什麼來，畢竟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痛苦脆弱的一面，會讓人沒有安全感……本身我也就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

「道號承道。」我分明感覺到我的內心有一絲幾乎捕捉不到的喜悅，為何從口中冒出的卻是這般冰冷的話語。

在達興大巫坦然以後，屋子裡的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種感覺太熟悉，因為我已經經歷過幾次了……靈魂的陣痛又開始要發作了。

卻是在下一刻，忽然就想起了，龍墓深處，忽然的離別……那種無奈，那種撕心裂肺，那種想看著那個背影期待這一秒成為永恆，卻什麼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著自己的身體被拖著離開，而她也漸行漸遠，逐漸消失的畫面和感覺又浮現在心頭。

看卜登大巫的意思，或許是不放強子的可能性多一些……接下來，要怎麼辦還是未知數，畢竟師父不想放棄。

但這一次的痛苦比前幾次任何一次都來的猛烈……猛烈的就算我是鋼鐵的意志都沒有辦法再多撐哪怕是半秒……在它猛烈蔓延的時候，我眼中多彩的世界一下子都變成了灰白色，而我的意識思維在這種灰白色背景的籠罩下，也猛地一下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