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無限風光在險峰
第九十五章 焚身以火
慈禧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曉得你們的規矩——『官兵一體』嘛！放心，我不會叫你為難的！」
慈禧下了車，直起身子，仰起頭，微微眯著眼睛。此時，已是陽光燦爛，天空中雲捲雲舒，藍白交映。只聽她輕輕舒了口氣，低低說了聲：「嗯，到家了。」
關卓凡趕忙站起身來，說道：「臣萬不敢貪天之功！」
轉頭吩咐李蓮英：「有十幾個食盒吧？挑三五樣留下，我和關卓凡用；其餘的，分賜軒軍諸將！嗯，就說，是他們爵帥賞的！」
走在樓梯上的時候，慈禧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腦子中飛速地轉動著：我要跟他「交代」什麼話呢？
說完，自己動手，解下大氅，李蓮英趕忙上前接過，關卓凡清清楚楚地說道：「有勞！」
御姐臉上，失望的神色一現而隱，微微一笑，說道：「你忙，這個是應該的。」
李蓮英應了，剛要上前，關卓凡向慈禧微一躬身，說道：「臣不敢僭越！」
本來，送到這兒，關卓凡這個「隨扈」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按原計劃，就該「跪安」——當然，不用真跪，行軍禮告退即可。
關貝勒異狀隱約，都在聖母皇太后洞鑒之中。御姐雙瞳剪水，秋波流轉，說道：「待會兒傳膳，你就在這兒『陪膳』吧！」
此時的御姐，低顰淺笑，緋雲上面；
「他」，自然是站在帳子外邊「侍候」的關卓凡。
慈禧抿嘴一笑，說道：「再給他倒一杯！」
……
橡木大門緩緩打開，進入大宅，熱浪撲面，慈禧這才鬆開了手。關卓凡退到一旁，玉兒和另一個宮女，立即上前，替聖母皇太后解下了大氅。
一時之間，慈禧心中，充滿了無可言喻的愛慕和喜悅。
視線收回，落到在鑾駕前方「隨扈」的關卓凡身上。馬背上的男人，沐浴著冬日的暖陽，顯得異常高大、矯健。
關卓凡心中大大一跳：這……又是我的錯覺嗎？！
「是，臣遵旨。」
但聖母皇太后的手，卻沒有離開關卓凡的胳膊，關卓凡正微覺詫異，慈禧開口說道：「我有幾句話交代，你跟我上去罷。」說完，有意無意地，那隻柔夷，在關卓凡的手臂上，輕輕一捏。
她確實不餓。站了整整一個上午，兩個多時辰，卻既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這是為什麼？御姐固然素來「體氣壯」，但這種情形，卻也是前所未有的！
李蓮英滿面堆笑，卻站著不動。關卓凡微一猶豫，向御姐伸出手
「是，臣自然要隨扈太后鑾駕的。」
進入內寢，慈禧做了一個她自己都萬沒有想到的舉動。
關卓凡謝了恩，在李蓮英搬來的一張錦杌上坐了下來，接過玉兒端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李蓮英和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同樣的猶豫：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無邊的欲焰，裹住了他，也裹住了她。
慈禧忍住笑，說道：「我不餓，你就不必胡亂客氣了——怎麼，早晨沒有吃東西嗎？」
見關卓凡吃的實在香甜，慈禧轉向侍立在旁的玉兒，指了指自己的條案，說道：「我就用這碟子點心好了，其餘的，都給他拿過去。」
面紅如火，美麗的鳳眼中，亦似跳動著兩團小小的火焰。
慈禧坦然相就，兩個人又「手挽著手」，拾階而上。
太后的「尖站」，設在大校場外邊，是一座極大的明黃帳篷，規制陳設，和來天津的路上、武清縣東馬圈那個「尖站」是一樣的。
關卓凡又是一飲而盡，聽得聖母皇太后低低笑了一聲：「牛飲！」
李蓮英和玉兒的手腳極其麻利，不過一刻鐘，就把聖母皇太后拾掇清爽了。玉兒奉上一杯熱茶，慈禧接過，抿了一口，說道：「叫『他』進來吧。」
慈禧奇道：「那是為什麼？」
「太后聖明！」
思緒來去，沒容她
李蓮英和玉兒，臉上都閃過一絲訝異之色——閱兵的整個過程，他們倆一直呆在大校場外的帳篷里，沒有見到聖母皇太后和關貝勒登上閱兵台。
關卓凡愣了一愣，清醒過來，說道：「回太后，君有賜，臣原不敢辭，不過……」
李蓮英看著慈禧，慈禧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李蓮英說了聲「奴才領旨」，然後滿面笑容地退了出去。
「三五樣」送進帳來，慈禧和關卓凡面前，都擺上了一張條案，關卓凡謝了恩，舉起筷子，開始大吃大嚼。
於是，聖母皇太后竟不「換手」——把手換到李蓮英那兒——就這麼搭著關貝勒的胳膊，和登上閱兵台時的情形一樣，好像女人挽著男人的手，並肩向大宅走去。
關卓凡進來，「啪」地行了一個軍禮。慈禧說道：「給關卓凡搬張凳子，再倒杯茶來！」
包裹了她一個上午的火熱情愫，傳膳之時，勉強壓了下去；此刻，被軍號和口令聲一撩撥，又從心底騰騰地燃燒了起來。
整個閱兵式結束，已是午初二刻了。
一隻纖纖柔夷先伸了出來，搭在他的胳膊上。鳳仙花瓣染紅的指甲，在陽光下極
慈禧好奇地看著關卓凡：這副吃相！——平日他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太后既然沒有交代，照規矩，還是得跟著。
慈禧點了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倒難為你。不過，說到底這是好事情——『官兵一體』嘛！」
慈禧嫣然一笑，說道：「上去罷！」
聖母皇太后殺伐決斷，一向甘脆利落，此時的心兒，卻亂了！
車輪轔轔，車廂外邊，隱約傳來悠揚的軍號聲和高亢的口令聲。慈禧曉得，這是受閱部隊正在「歸營」。
她轉過關卓凡面前，兩隻手臂抬起，勾住了他的脖子，聲音發顫，低低叫了聲：「卓凡！」
頓了一頓，關卓凡又說道：「不過，臣不能久侍。送太后回行宮之後，臣就得趕回軍營——明兒『演炮』，一切準備，妥當與否，臣得到靶場上轉一圈，才放得下心。」
「呃，回太后，這……倒不是。」
關卓凡說道：「回太后，當兵的吃飯，哪個不是狼吞虎咽？臣和他們一塊兒吃飯，如果斯斯文文的，不被他們笑話？再說，臣如果慢條斯理的，他們看著，自然拘束，也吃不香的。所以，只好臣吃的快些。久而久之，就養成習慣了。」
不過，李蓮英和玉兒「心照」，和前面的兩位，保持著一定距離。
小站至官港，不過十余里光景，不過半個時辰
轉向李蓮英，說道：「請李總管務必明示軒軍諸將：這是聖母皇太后的恩典！」
慈禧抬起頭，透過玻璃車窗，看到天空鉛雲裂開，一線洗碧，愈擴愈寬，令人目眩。
「黃金馬車」停下，關卓凡跳下坐騎，快步走到車旁。侍從迅速上前，放好腳踏，關卓凡拉開車門，伸出手去。
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之後，關卓凡笑道：「必是臣的吃相叫太后見笑了。臣平日里吃飯，呃，太后曉得的，也不是這副形容。但不知為何，只要一進軍營，就變成了這個德性，改也改不過來的。」
關卓凡嘴巴里還塞著東西，嘟嘟囔囔地說道：「這怎麼可以？太后也要進的！」
見關卓凡吃得七七八八了，慈禧裝作閑閑地問道：「傳過膳，就該回行宮了——嗯，你……陪我回去嗎？」
慈禧一進大帳，一直在裏面等候的李蓮英和玉兒，立即迎了上來，替她除了大氅和鳳冠，捧來熱毛巾，細細地拭了面，然後重新梳頭、理妝。
慈禧轉向關卓凡，說道：「怪熱的，小李子，你們替關卓凡除了大氅罷。」語氣平靜，但音調卻似乎有一絲髮顫。
關卓凡只覺腦中「轟」的一聲，低下頭，嘴巴捉住了那兩片微微顫動的紅唇。
這句話，只有離得最近的關卓凡聽見了，尤以為自己聽錯了：到家了？！
用過午膳，登車回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