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七十九章 怨毒之深

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七十九章 怨毒之深

馬嬤嬤心頭猛的一震,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我這位夫君,」敦柔公主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在這種事情上頭——我是說,他對年輕的女孩子,還真是有辦法呢!這一層,咱們真不能不服氣。」
敦柔公主沒有明指,馬嬤嬤只好沉默不語。
小熙的本主——自然是敦柔公主自指。
馬嬤嬤大駭,連聲說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公主……」
敦柔公主微微搖了搖頭,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也罷了,我也忍了,認了!只盼著,往後……」
馬嬤嬤的神色異常,不曉得敦柔公主有沒有留意到?她自個兒,依舊笑盈盈的,一匙一匙,慢悠悠的,一邊兒說著閑話,一邊兒將一碗芙蓉蓮子,吃下了大半。
敦柔公主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馬嬤嬤魂飛魄散,雙腿顫抖,也不曉得,該站了起來,還是該跪了下去?她兩手亂搖,顫聲說道:「公主!公主!……您哪兒能這麼說呢?哪兒能這麼說呢?不是這麼回事兒!不是這麼回事兒的呀!」
微微一頓,「對了,還要焚香——別忘了!」
說不下去了。
「嗐,」馬嬤嬤笑道,「我是『熟手』,哪兒『生受』了?」
「肚量」二字,叫馬嬤嬤又是心中一動,連忙說道:「也好——吃多了,晚上睡覺,反倒沒有那麼安生了。」
她家王爺?
從「邀月台」下來,回到舊時的寢卧,已過了亥初,敦柔公主洗漱卸妝之後,習慣要看一陣子的書,才會上床安置,剛剛展卷,外邊兒就有人敲門了。
敦柔公主的語氣,雖然還算平靜,可是,已經開始變冷了,「她自個兒歡天喜地,也不曉得替她的本主想一想——」
小熙手足無措,不曉得是不是真該如馬嬤嬤說的,把公主方才一番皮裏陽秋的「吩咐」,當做「笑話兒」?
「嬤嬤,」敦柔公主掏出手帕,拭了拭眼淚,「你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什麼脾性,你比我阿瑪、額娘,還要清楚些!我嫁給他,說是什麼『釐降』,其實,只不過做了人家半個『正妻』!半個!我……還固倫公主呢!還事事要強呢!我——」
頓了頓,敦柔公主微微的咬著牙,「也不想一想,這個水,漲的太高了,會不會……先嗆著了她的本主?甚至……淹死了她的本主?」
放下托盤,端起碗來,放到敦柔公主面前。盛在細瓷碗中的芙蓉蓮子,綿白嫩黃,甜香幽幽。
馬嬤嬤笑了,「什麼對呀、錯呀?多少年了,一直就是這個味道,沒有變過呀!」
敦柔公主打斷了馬嬤嬤的話,美麗的面龐微微的扭曲了,眼睛中泛出了淚花,「嬤嬤,你說,我現在算是什麼?我……我什麼都不是了!」
此後,再沒有人提起「給王爺遞信兒」這個話頭了。
馬嬤嬤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敦柔公主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重新悠然起步。
「她是我姐姐,沒有關係!她做皇帝,也沒有關係!我向她下跪、向她磕頭,都沒有關係!可是,她不該也是他的老婆呀!或者說——我不該也是他的老婆!」
敦柔公主說的「家裡」,自然是指恭親王府——這也罷了;可是,何至於將自己小蘇州衚衕的公主府,歸入「外面」一類?
馬嬤嬤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來。
敦柔公主合上書卷,笑道:「好香!必是芙蓉蓮子了——大晚上的,勞嬤嬤親自下廚,生受了。」
端起碗來,舀了一匙,送入口中。
「公主……」
看著馬嬤嬤收拾了托盤、碗匙,敦柔公主說道:「嬤嬤坐吧。」
「那不同——」敦柔公主平靜的說道,「嬤嬤是為了我著急,小熙呢,是為了她的王爺著急。」
馬嬤嬤躊躇了一下,說道:「公主今兒個發作小熙,是不是……略略過了一點兒?」
馬嬤嬤大為尷尬,極勉強的笑了一笑。
敦柔公主的話中,已經帶出了哭音,「從今往後,我見到『南邊兒』,要下跪,要磕頭!——我和『南邊兒』,都是他的老婆,那……我不是個妾,是什麼?!」
小熙輕輕的「嗯」了一聲,偷偷的覷了公主一眼,見公主並沒有更多的表示,微微一福,直起身子,低著頭,加快腳步,匆匆的去了。
笑了一笑,「有些事兒,那個小蹄子,自個兒不覺得,別人——譬如嬤嬤,大約是看在眼裡的。」
「不一樣的,」敦柔公主微微的搖了搖頭,「同樣一碗芙蓉蓮子,同樣一個人來做,家裡的廚下出來的,外面的廚下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呃,這個王爺,難道不是「您家」的嗎?
敦柔公主沒有搭理馬嬤嬤,再喘了口氣,咬了咬牙,「沒成想,忍啊、認啊,竟然把自個兒忍成了、認成了……妾!我……我現在,倒寧肯他休了我!還要好些!」
「見好」二字,大有講究,「見好」不是「大安」,是「雖有起色,尚在病中」之意,既如此,敦柔公主留了下來,「親侍湯藥」,就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了。
又說不下去了。
「公主,公主……」
「其實,」馬嬤嬤繼續說道,「小熙說的,並不能算錯,是該給王爺遞個信兒的——莫說她,我一般的也有些著急呢。」
微微一頓,「我就是個妾!」
「眉眼高低,話里話外……」敦柔公主又是輕輕一笑,「動不動的,就魂不守舍……總之,目下,小熙的那顆心,全都系在她家王爺的身上啦。」
「嬤嬤這麼晚過來,」敦柔公主緩緩說道,「大約還有話要跟我交代的——有什麼話,就請說吧。」
「嗯……」敦柔公主眼眉舒展,「這個味道……就對了!」
然後,放下了碗,微笑說道:「行了,留個底兒吧,再吃下去,我可也沒有那麼大的肚量了。」
「是,」敦柔公主含笑說道,「我聽嬤嬤的。」
馬嬤嬤腦子裡「嗡嗡」的,扎煞著手,張了張嘴,卻是口乾舌燥的,不曉得該如何勸慰?
馬嬤嬤謝了,坐了下來。
「那是怎麼一回事兒?!」
拿「高陞」一詞,來形狀榮安公主被立為嗣皇帝,還是馬嬤嬤第一次聽見——這也罷了,關鍵是,敦柔公主語氣中的那股隱約的深刻的怨氣——
……
說著,淚水已如斷線的珍珠,簌簌而下。
頓了頓,「打昨兒個上午開始,你就沒有什麼胃口,這樣子可不行——這碗芙蓉蓮子,一定要吃完了它。」
馬嬤嬤一邊兒走,一邊兒對小熙說道,「小熙,你走快兩步,先去邀月台照應一下,看看果品、酒水什麼的,都準備好了沒有?如果還沒有,催一催他們,手腳麻利著點兒!」
「我這麼說,」敦柔公主說道,「嬤嬤會說,是不是冤枉了小熙啊?」
呃……哪些事兒是我看在眼裡的呀?
馬嬤嬤趕緊笑著說道:「福晉的身子骨兒見好了,公主心境好,忍不住要講兩句笑話兒——公主真真是愈來愈詼諧了!」
「怎麼不可能?!」
「晚膳的時候,」馬嬤嬤說道,「你說的多,吃得少;方才賞月的時候,那些點心、果品,也沒有怎麼動過——」
「你看看她昨兒個的那個得意勁兒!」敦柔公主的語氣,開始有所變化了,嘴角隱約帶出了一絲譏嘲,「小浪蹄子大約想著,『南邊兒』……嗯,這個『高陞』了,她家王爺,『夫以妻貴』,她自個兒呢,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了!」
進來的是馬嬤嬤,端著一個倭漆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