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一二三章 不速之客

第十一卷 大王之風

第一二三章 不速之客

寶燏「嘿嘿」一笑,「這一回,我還真不是為了我自己的事兒——這一回,嘿嘿,是為了內務府的事兒。」
寶燏包攬訴訟、說和官司的生意,不算太好,主要是因為寶鋆不大肯替他出頭說話,尤其是不肯落下字紙——譬如,「八行」什麼的,寶燏一次也沒有從他老哥這兒求到過。
如此一來,胞兄寶鋆,雖然最終沒落下什麼處分,卻也鬧了個灰頭土臉;胞弟寶燏呢,只好「告病」,灰溜溜去職回京了。
「喜?」寶鋆微微愕然,「什麼喜?」
正在翹腳高坐的寶燏,一見到他,便放下腳,站起身,搶上前來,一個極漂亮的千兒打到了地上,「給大哥請安!」
寶鋆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他來做什麼?」
久而久之,大伙兒都曉得了,寶大軍機其實並不怎麼待見他這個親弟弟,於是,雖然寶二爺總打著寶大爺的招牌,可是,效力卻愈來愈不靈光了。
「沒說呀,」管家說道,「只坐在花廳那裡,拉著我們幾個,海吹胡侃,我是好不容易才脫身的。」
他的身上,有寶鋆替他捐的一個候補道,也因為老哥的力量,放過一任實缺。可是,這位「寶二爺」一到任,第一件事,就是索賄,不僅明目張胆,毫無顧忌,而且,獅子大開口,索要之數,較之他的職位,頗不相稱。
吵得再厲害些,寶燏就梗著脖子嚷嚷,「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以為我不曉得聚珍樓是做什麼用的?」
寶燏回到北京,再央求老哥替他活動差使,寶鋆便一律峻拒了——再把這個活寶弟弟放出去瞎鬧,遲早有一天,得把自己也搭進去。
至於總理大臣,因為是兼職,對於任職官員的品級,並沒有明確的要求。
寶鋆對琦佑的印象,並不算好,他又皺了皺眉,沒有再說什麼,坐了下來。
不過,「假寶玉」自然不是那種能夠安於室的人,很快就干起了包攬訴訟、說和官司的勾當。
不過,他替寶燏定下了一條死規矩:不許兜攬人命官司!——不然,這個兄弟,就沒有的再做了!
聚珍樓——前文交代過的,東主叫做景和,是寶鋆的遠房侄子,原為戶部銀庫郎中,因為「重進輕出」之弊,被閻敬銘趕出了戶部,其後,在珠市口開了家「聚珍樓」,一面做珠寶古董生意,一面暗地裡替他的「二叔」、彼時的寶大軍機收受賄款。
這位「二爺」,是寶鋆一母同胞的兄弟,叫做寶燏,因為行二,外頭的人,都叫他「寶二爺」;又因為「燏」、「玉」同音,私下底,人們替他取了一個極有趣的雅號,叫做「假寶玉」。
寶鋆不勝其煩,可畢竟是自家兄弟,又不能不敷衍,實在敷衍不下去了,就叫門上回說,「老爺身子不爽,已經歇下了,二爺請回吧,改天再來」,云云。
「大哥不是加了內大臣的銜嗎?」寶燏說道,「這不就回到從一品了嗎?嘿,又是一品大員了!這可不是喜嗎?」
「你的消息,」寶鋆依舊皺著眉頭,「倒是靈通……」
「我能有什麼事兒?」寶燏笑嘻嘻的,「我今兒過來,是替大哥道喜來著!」
「嗐,這算什麼靈通!」寶燏說道,「昨兒個內務府的琦大,一見面就替我賀喜——嗐!不是替我賀喜,是替我給大哥你賀喜!」
但是,這一招不能常用,因為寶燏也曉得是怎麼回事兒,如果一再見不著大哥,他會直接去給大嫂「請安」的。
寶鋆的年紀,比他的這個二弟,長了老大一截。他本來家境貧寒,但出人頭地之後,家裡的環境,自然也就好了;父母老來得子,日子又好過了,對這個小兒子,就難免寵溺了一些。
不過,晚清的「內大臣」,已基本淪為一種純粹的榮譽頭銜,和「散秩大臣」一樣,都不算實職,也不掌握什麼具體的權力。
寶鋆換了便袍,慢慢兒踱進了花廳。
此「假」非彼「賈」,這塊「寶玉」的形容,以及內里的貨色,較之《紅樓夢》中的那塊「寶玉」,天差地遠,「假」不「賈」,這個「假」字,倒是貨真價實。
寶鋆「哼」了一聲,「你說的是這個呀……」
「是。」
這個琦佑,在本書中是出過場的——韓家潭「紅雲小棧」,「汗三爺」王家瀚請客,他是主賓,席上大罵關卓凡勒掯內務府,並指其和聖母皇太后「明鋪暗蓋」,剛剛好叫微服的穆宗聽見了,鬧出了幾不可收拾的大麻煩。
「是啊!」
文宗降旨,「著寶鋆明白回奏」。
另外,「降級」的處分,可以視情形,用「加級」的獎勵沖抵,寶鋆身上的「加級」,不計其數,一年前便「蒙恩開復」,「賞還正二品銜」——內務府大臣的品級是正二品,因此,「賞還正二品」,就算是「開復」了。
寶燏資質既差,又不肯上進努力,老爹老媽再這麼慣著,結果弄得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只會鬥雞走狗、吃喝玩樂,連個學,都沒有正經進過。
「琦大?你說的是……營造司的琦佑?」
寶鋆下值回府,車子進了大門,腳剛落地,管家就湊了上來,「老爺,二爺來了。」
喝了兩口茶,說道:「你自個兒有什麼事兒,就直說吧,晚上我還有一個應酬,也不能陪你坐太久。」
扯出了「聚珍樓」,寶鋆只好偃旗息鼓了。
這一對兄弟,雖然彼此看不對眼兒,但旗人最講究禮節,就算明知接下來便要吵架,禮數上頭,也還是不肯欠缺的。
寶鋆十分頭痛,卻也攔他不住,兄弟倆若為此發生爭執,寶燏便說,「你不許我自個兒討生活——好啊,你是不是要養我啊?」
你既然不肯幫我的忙,那我就只好吃你的、喝你的了。
總之——頭疼。
另外,要說明的是,「降級」之「級」,是指官位的品級,「加級」之「級」,是指獎敘的級別,不是一碼事兒。
寶鋆皺了皺眉,「你今兒又有什麼事兒啊?」
「倒是沒有——」管家左右看了看,微微壓低了聲音,「我看,這一回,不大像是來打秋風的。」
昨天,懿旨頒下,「寶鋆公勤夙著,著賞加正白旗內大臣」。
「內大臣」算是「領侍衛內大臣」的副手,從一品,上三旗——鑲黃、正黃、正白旗各二人。寶鋆做了「內大臣」,就是正式回到了「一品大員」的行列中了。
寶鋆心說,我倒寧肯他是來打秋風的。
不過,他身上最重要的幾個職位: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總理大臣,只開去了軍機大臣,保留了內務府大臣和總理大臣。
隔三差五的,寶燏就會登門,「替大哥、大嫂請安」,除了央求大哥替他兜攬的官司「打招呼」之外,真正的目的,自然只有一個,就是要銀子。
不過,看寶燏滿面春風的樣子,今兒大約不是過來吵架的。
「有沒有去聒噪太太?」
安徽軍費報銷案,寶鋆受賄,證據確鑿,處分是「降三級」:從一品降到了正三品。
嘆了口氣,「得,人家提前上門堵著了,不見也不成了,你去跟他說,我換過了衣服,就過花廳。」
如果是來「打秋風」,等不到老爺,就會去「聒噪太太」的。
當事人暗示,他要的錢太多了,寶燏立即搬出老哥的招牌來,意思是,這個錢,不是給我一個人的啊,還有我老哥的一份兒啊。
這麼亂搞,上上下下,都難以容忍,督撫礙著寶鋆的面子,不好直接參他,暗中託了在京的本地籍的御史,上了個摺子,說是「風聞」某省某道臣寶燏風評不佳,又,聞臣寶燏為禮部右侍郎、總管內務府大臣臣寶鋆胞弟,不知是否屬實?如果屬實,則請飭下臣寶鋆,對胞弟多加管束,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