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一零四章 髡髮明志,無顧無惜

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一零四章 髡髮明志,無顧無惜

啥意思呢?
曾國藩是理學大家,最重「持志養氣」的,可是,面兒上看著平靜,心頭卻是狂潮洶湧,這個「志」,怎麼也持他不定,這個「氣」,怎麼也養他不住,於是,只好拿一個「挺」字訣來硬撐——曾中堂之所以眯著眼睛,那是在施展「挺功」呢!
不過,眼睛睜的最大的,還不是客人——尤其兩位女客人,而是上面提到的三位主人——鍾王、曾國藩、文祥。
咦,怎麼?居然都是赤裸著上身?
傳言說,軒軍的「髡髮營」,其實相當於「選鋒」——亦即敢死之士,之所以要「髡髮」,是因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剃光了頭髮,即意味著斬斷牽絆,無顧無惜,乃可一往無前,斷脛決腹,赴死疆場。
只是「選鋒」都是臨時招募、組建,戰事結束,或者遣散,或者各回各的本來建制,而軒軍的「髡髮營」,卻是自成一營,為常設建制。
在鉛雲低垂、雪花飄舞的大背景下,這六百半裸的健壯青年男體,好生……咳咳,火辣啊。
哦,也許,曾中堂的眼疾又犯了?
至於曾中堂的心頭,何以「狂潮洶湧」,獅子不是他老先生肚子里的蛔蟲,這個,咳咳,不大清楚,不大清楚。
文祥心念電轉:之前,隱約聽說過,軒軍之中,有一個「髡髮營」——原來,竟然是真的?!
意思是——幾百顆腦袋,全部都是光禿禿的。
最有意思的是最年輕的那一位——鍾郡王。
鼓點再起。
畢竟,頭髮的事兒……咳咳。
唉!
「特種合成營」?
上帝!這個天兒……正飄著雪花兒呢!
接下來?
曾中堂帶老了兵的,軍營之中,戰陣之上,男人打赤膊,尋常之事也,反應這麼大,至於嗎?
因此,沒有什麼人留意輔政王左手邊的幾位大人的神情。
傳言隱約,並不如何確實,文祥也從來沒有拿這個去向關卓凡求證過——如果根本沒有其事呢?
鍾王爺旁邊兒的曾中堂,整個「分列式」,由頭至尾,幾乎都是眯著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兒。可是,今兒的這個天兒,一絲兒陽光也沒有,您眯著眼睛,是啥意思呢?當然啦,曾中堂的三角眼本來就不大,別人也鬧不清楚,他老人家是故意眯著眼睛呢,還是本來眼睛就介么小涅?
文祥是興奮的——甚至,可以說是「亢奮」。
事實上,犯的不是眼疾,是「心疾」。
呃,這麼說,也不是很準確,目下,這幾百名軍士的頭皮上,有一層極薄的發茬,長不過一、兩分的樣子,不過,這明顯不是刻意剃的這麼短——大約也沒有哪個剃頭師傅有這麼好的手藝——而是原先的頭髮剃光了,剛剛新長出來一點兒的樣子。
念頭還未轉定,只見華爾取出一面小紅旗——不是之前的那面「軒」字令旗——用力一揮,陣前一個領隊模樣的,本來面對閱兵台,立即轉過身去,大聲吼道:「全體都有——預備!」
中國,斷乎少不得此人呀!
那不是太尷尬了嗎?
一張俊秀的面龐,忽紅,忽白,忽青,眼睛忽而睜大,眉頭忽而緊蹙,嘴巴忽而微張,如果靠近了,還能看見,鍾王爺額頭上亮晶晶的——那是一層又一層細密的汗珠。
關卓凡還禮,「開始吧!」
三千煩惱絲,統統無尋蹤,一根兒也沒剩下。
數百名精壯的軍士,由東而西,跑步進入場內——
其中,一直在「養氣」的曾國藩,眯著的三角眼,一下子睜大了,灼灼的閃著異樣的光芒。
入場之後,六百名軍士迅速企定,分成十五排,每排四十人,左右、前後間隔,皆三米左右,每一個軍士,都是雙腳分開,不丁不八,雙手反背于身後,昂首挺胸。
「管中窺豹」得出了上述結論,「進窺堂奧」之後呢?又得出了什麼結論?
雪恥在望!中興可期!
……
閱兵台上,某公主的臉兒,莫名其妙的微微有些發熱了。
「分列式」行過,閱兵並未結束。
在來天津的火車上,文祥就難掩興奮之情。
如果有,該人士一定會覺得,「咦,有點兒意思啊……」
正在思潮起伏,華總指揮已再次來到閱兵台前,勒定坐騎,舉手敬禮。
「軍武演練第一項——軍武拳——走!」
文祥的結論是:
「御三營」,即前鋒營、驍騎營、護軍營。
這就是文祥的「莫名的惆悵和不安」。
各位明白了?
不如此,就會泄了氣兒,在臉上掛出幌子來。
兩個原因:第一,這是生平第一次做火車;第二,就像他對關卓凡說的那樣:「王爺,以前,軒軍的步操,我不過管中窺豹,只見了一斑;明兒個,這『窺』的,可就是『堂奧』了!——哈哈,大慰平生,大慰平生!」
將來盛世之隆,過於康、乾,也是有把握的!
不過,他還有第二個結論:
未曾想——竟然是真的!
……
……
不過,他的亢奮,夾雜著莫名的惆悵和不安,五味雜陳,異常複雜。
啥意思啊?
哦,這個「髡髮營」,原來叫做「特種合成營」?
某些人心底的那絲兒「撥亂反正」、「恢復乾綱」的念想,趕緊徹底打消了吧!
一分——十分之一寸也。
雖然,鍾王爺頭上戴著暖帽,可是,今兒個是「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的倒春寒天氣,您又沒有如校場上的軍士們一般,掄胳膊伸腿,扯著嗓子吼,您那汗,不能是熱出來的吧?
閱兵台為萬眾矚目,不過,「萬眾」所矚目者,只是最中間的兩位——輔政王和普魯士王太子,這是「注目禮」的要求。余者,兩位美麗的「洋公主」,多少能夠吸引血氣方剛的軍士的一小部分眼角餘光。這四位之外,別的人,就真的是「視而不見」了。
一念及此,渾身血熱,何能不亢奮?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一點,同和尚剃光頭,倒是「異曲同工」。
「刷」一聲大響,六百名軍士本來背在身後的雙手,分了開來,握拳貼腰。
男人、女人的關注點不同,主人、客人的關注點更加不同,文祥快速的轉著念頭——
這數百名軍士,「打赤膊」的,不僅僅上身,還有——頭。
「是!」
「報告首長!特種合成營軍武演練準備完畢!請指示!」
呃,是這樣子的——
文祥是練過兵、打過仗的人——神機營就是他的手創,醇王之前,亦一直由他管帶,表現的也不錯——曾經出關剿馬賊,奏凱而歸;只是醇王接手之後,路數大變,才急轉直下,終於爛的不可收拾。
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閱兵台上諸君,除關卓凡之外,不論客人、主人,都睜大了眼睛。
軒軍「髡髮營」之「髡髮」,就是剃光頭——跟和尚一樣。
現在,除了祈禱軒邸到此為止、不再進窺神器之外,無可為者了!
文祥不帶兵了,眼光不失,雖然「只見了一斑」,卻已得出「神機營和『御三營』攏在一起,也不是吳建瀛一部的對手」的結論。
文祥到過丰台大營,走馬觀花的看過些吳建瀛部的操練,此即「管中窺豹」之謂。
退一萬步說,就算有可為者,亦不能為啊!
傳言之中,軒軍「髡髮營」之「髡髮」,並不是東胡、契丹、蒙古的那種「髡髮」——頭頂的頭髮剃光,只在兩鬢或前額留少量余發,以為裝飾——或者在額前蓄留一排短髮;或者在耳邊披散鬢髮;或者將左右兩綹頭髮編成辮子,下垂至肩。
他們的袒裸的身上,似乎塗了什麼膏油,本來一個個就都是一身的腱子肉,這下子,愈發顯得條兒是條兒,塊兒是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