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一八三章 漂亮的空城計

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一八三章 漂亮的空城計

梁小山略一沉吟,說道:「煤嘛,該賣還是賣,法國人只要安分守己,咱們也不必刻意為難他們——畢竟,中法兩國,還沒有真正打起來嘛!」
轉向曹志新,「老曹,立即傳令,進入戰備!法國人呆在基隆的這些天——咱們也不曉得人家要呆多久,反正,法國人在基隆呆一天,咱們就戰備一天!交代弟兄們,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法國人轉到另一間洋行,得到的,是幾乎一模一樣的說辭。
王師爺有些擔心,「東翁,咱們太硬了,會不會……引發衝突?咱們自個兒的大炮還沒有到位,目下,可沒什麼東西擋得住法國兵艦的大炮啊!」
「是!」
滬尾就是淡水。
半個時辰不到,王師爺就回來了,梁小山一看他的模樣,「看來沒啥好事兒啊!」
嗯,這就是前頭說的「狀況」了嗎?
一大早,梁小山一進衙門,屁股還沒有坐熱,王師爺就匆匆的走進了籤押房,「東翁,法國人送來了一通公文。」
「老梁!」曹志新興奮的說道,「你這出『空城計』唱的漂亮!」
「也不曉得算好事兒還是壞事兒?」王師爺皺著眉頭,「東翁你自己看吧!」
昨天,王師爺親自到有可能和法國人打交道的商行,傳布梁通判的訓諭,「一句不相關的話,都不許說!」「不然的話,老子就要開殺戒!」云云——當然,措辭略有變動,不過,意思還是那個意思。
頓了一頓,將手中的譯文抖了一抖,「再者說了,法國人的這份公文,話說的還算客氣,意思呢,也算懇切,咱們呢,也就……『不為己甚』吧!」
軒軍出來的「轉業幹部」,大多識得幾句英吉利話,梁小山亦不例外,可是,這份公文上頭寫的,明顯是法蘭西的文字,梁小山不由就罵罵咧咧了:
梁小山的臉上,卻沒有笑容,「什麼『高瞻遠矚』?造這些『大炮』,我確實就是『胡鬧』,不過歪打正著的派上正經用場罷了!說穿了——運氣好罷了!可是,咱們的運氣,不能總是這麼好!」
「呃,引水員只會英吉利話,不會法蘭西話,倉促之間,沒弄清楚……」
「是!」
「還有,法國人上了岸,不論溜去哪兒,哪怕是去逛窯子,也派人給我盯緊了!」
……
當然不是。
王師爺先答了聲「是」,然後說道:「不過,東翁,你仔細看,法國人說話,其實也是綿里藏針的,什麼『吾亦無可相商』,又什麼『法國提軍派調兵船來基遊歷』——話裡頭,藏著骨頭呢!」
「是!」
因此,矯枉過正,寧肯對法國人說,「不好意思,眼下用煤時節,存貨極其緊張,貴方百噸之數,敝行實在無力滿足。」
「是!」
梁小山微愕:「怎麼?洋行不賣煤給法國人?咱們沒出過這樣子的禁令啊!」
「惟望傳諭各商,照常售賣。第思法國提軍派調兵船來基遊歷,因無煤炭阻留於此,斷無是理。當此不已直陳,望乞立即從中斡旋,給憑為據。不但當事心感,則我國亦沾惠良多。並祈知會在事官員,幸毋阻滯。」
這一層,梁小山也是曉得的,他的抱怨,其實是因為不能在下屬面前顯擺他會點兒英吉利話,頗為不爽,發泄一番而已。
梁通判的雷厲風行以及言出必行,整個基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聲稱的「開殺戒」,絕不是拿來嚇唬人的,為了賺幾兩銀子,一不小心,被說成「資敵」甚至「通敵」,連腦袋帶舌頭的給摘了去,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
王師爺猶豫了一下,說道:「東翁,可得小心!雖說這兩條法國兵艦不像是來生事的,可是——」
王師爺、曹志新都是一怔,隨即一齊恍然。
得,」梁通判一揮手,「那就趕緊的!」
微微一頓,「就是!——隔著大老遠的,又是霧氣蒙蒙的,法國人哪兒搞得清楚,這些大炮,是木頭做的,還是鐵做的?」
「是!」
狀況是第二天出來的。
「三個炮台,立即戒嚴!五十米之內——不,一百米之內,閑雜人等,不許靠近!——尤其是法國人!」
「敬啟者:刻敝船隊待需煤炭一百噸,商家何以不賣,事屬不解,想必是官中示禁。究之不知中國有無禁否?莫非疑我國與中國相敵之意,抑或有上諭頒行禁賣煤炭予別國?倘有此情,吾亦無可相商。諒必不致如斯。」
「趕緊搞搞清楚!然後趕快給上頭拍電報!順便也核實一下,這兩條兵艦,是不是真是從上海竄過來的?」
……
梁小山目光炯炯,「自然要小心的!」
打開一看,幾里拐彎兒的蝌蚪字,一個也不認得。
梁小山又看了一遍譯文,皺了皺眉,「好像是有點兒你說的這個意思——不過,無所謂!人家憋悶了半天,不給說兩句半軟不硬的話,村一村咱們?就這麼著吧!」
基隆的煤,歸基隆礦務局「專采專賣」,不過,「零售」方面,並不是直接由礦務局和往來基隆的各國船隻打交道的,基隆煤礦的出產,大部分運往大陸,余者交由兩間本地洋行,代為向往來基隆的各國船隻「零售」。
「是!」
梁小山接過,只見上頭寫著:
說是「洋行」,其實都是「中外合資」,「中」,是本地士紳的資本;「外」,一間是英國資本,一間是美國資本,兩間洋行的買辦,都是中國人。
頓了一頓,「曉得這些『大炮』底細的,可不止咱們三個人——老夫子,你替我傳下話去,特別是商行的那班人——告訴他們,對著法國人,一句不相關的話,都不許說!不然的話——」
梁小山「格格」一笑,「老夫子,你放心!就算『引發衝突』,法國人也不敢開炮!除非,你沒攔住他,叫他挨近了炮台,看清楚咱們的『大炮』了!」
「還有,老曹,就算是『空城計』,也得有人來唱!調一班弟兄,到炮台這兒杵著,要身材高大、精氣神兒足的——明白嗎?」
「明白!」
「是!」
「他娘的!法國人跑到中國來,給中國衙門遞公文,就不會說中國話?寫中國字?基隆廳這樣一個小地方,我去哪兒給他找法蘭西的通譯?——這班法國佬,好不曉事!」
……
微微一頓,「基隆設廳一年半以來,從來沒有法國船到過基隆!在此之前,法國船也極少到基隆的——都是到滬尾!偏偏這個節骨眼兒上跑過來,一來就來倆,還是兵艦!東翁,小心沒過逾的!」
王師爺提醒,「洋行裡頭,應該有會說法蘭西話的。」
王師爺也是心悅誠服,「東翁果然高明!高瞻遠矚啊!東翁造這些『大炮』的時候,還有人批評東翁胡鬧呢——嘿嘿!」
這他娘的就鬱悶了。
「哦,對了,這兩條法國兵艦,叫什麼名字?」
曹志新笑罵,「老王!你這是拐著彎兒罵我呢?」
說著,將譯文遞了過來。
當天,基隆廳上上下下都繃緊了弦兒,外馳而內張,沒出什麼大事兒。
「你給弟兄們交代清楚了,如果法國人硬闖,咱們也來硬的!一點兒也不要客氣!一步也不要退!拳腳、棍棒,隨便招呼!當然,不能開槍,也不能紅刀子進、白刀子出——除非對方先動刀動槍!」
說到這兒,獰笑了一下,「老子就要開殺戒!——誰他娘的覺得自己的舌頭太長了,老子就連他的舌頭帶腦袋,一併摘了!」
王師爺一笑不語。
「咱們是沒出過這樣子的禁令,」王師爺微微苦笑,「可是,洋行也確實不肯賣煤給法國人——大約是我昨天的話說的重了些,把洋行的人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