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二一三章 江山如此多嬌

第十二卷 干戈戚揚

第二一三章 江山如此多嬌

老人的手,哆哆嗦嗦的,手裡的香,差一點兒就拿不穩了。
關卓凡微微搖頭,「沒有時間了——留待以後吧!」
其情其景,猶如後世入黨、入籍、就職之領誓、宣誓。
關卓凡目光微微一跳,溫言說道:「請起!」
正在找側福晉的侍女呢,輔政王說話了,「給我吧!」
劉郇膏一怔,輔政王說的「當時」,自然是指「上一回」造訪閻祠那一天的事兒。
這就熱鬧了。
滾雷經天,心動神搖。
嗯,這是「接下來該誰了」的意思吧?
再者說了,也不能搶輔政王的風頭啊!
殿內光線昏暗,這一內一外,一暗一明,反差甚大。
余者,「嗚呼哀哉!尚饗!」
殿內空間狹小,趙景賢、劉郇膏、張勇、丁汝昌四個,並肩站在第一排,其餘的人,就無所謂位次了,也不能分什麼文左武右,不過,人人肅立,氣氛還是莊嚴的。
張勇第一個放聲大笑,別的人,也都忍不住莞爾,原本凝重激越的氛圍,一下子被沖淡了不少。
轉向江陰縣的幾位,「心意菲薄,請勿見棄。」
縣主簿幫著守祠人一塊兒點香,然後一一派發,一人三支,最後,他自己也拿了三支香,站到人群的最後。
走出大門,關卓凡抬起頭來,看向山頂的方向,過了片刻,自失的一笑,說道:「松岩,你還記得,當時,我是怎麼評價江陰城的攻守的嗎?」
事實上,說出那句「忠烈神將軍在天之靈,佑我中華」之前,趙景賢和同事們,彼此並沒有任何的明示、暗示,這個時代,也沒有「領誓、宣誓」一說,但「佑我中華」一出口,殿內其他十數人,自然而然,就「忠烈神將軍在天之靈」了。
關卓凡:「張克山,你給我悠著點兒!」
楊婉兒立即說道,「是!」
「好了,」關卓凡微笑說道,「心意已盡,不便再打擾了,咱們這就去罷!」
兩位側福晉退開之後,趙景賢看向同事們,「松岩、克山、次章,該咱們了吧?」
說著,看向楊婉兒。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松岩,你的記心真好!不錯,我確實是這麼說的——」
於是,趙景賢舉香過頂,朗聲說道:「忠烈神將軍在天之靈,佑我中華!」
江陰縣的縣令、縣丞,都不是本地人,不過,主簿是本地人。
守祠人就不必說了。
閻祠落成以來,一百余年了,大約再沒有哪一天,如今天這般香火鼎盛了吧?
侍女也是女子,也「男女有別」,不過,到底是下人,沒有什麼大關係。
頓了頓,「王爺,要不要登臨山頂,一覽江陰全貌?——也算是『故地重遊』了!」
殿內文武,以張勇爵位為最高,不過,武不壓文,特別是祭祀這種事情,一定是文官領銜的,所以,如果有什麼祭詞要念,一定是出於文官地位最高者——即趙景賢之口。
吳永和縣丞,躬身致謝,地上的主簿和守祠人,連連磕頭,泣不成聲。
「我當時是這麼想的——」關卓凡微笑說道,「江陰的城牆,圍城了一個長條狀,南北長,東西窄,遠遠望去,仿若一名長腰美女,俯伏于地——」
趙景賢,「嗚呼哀哉!尚饗!」
啊?
關卓凡舉步,兩位側福晉跟上,走到殿門口的時候,突然聽到側后「噗通」、「噗通」兩聲。
他們兩個,忍到現在,終於不能自控了。
殿內空間狹小,這句話十數人一起大聲念了出來,轟轟然,樑柱之間,迴響不絕。
眾人一凜,一股激越之氣立時充溢心胸,齊聲應道:「是!謹遵王爺訓諭!」
至此,禮成。
這是輔政王祭文的倒數第二句;「嗚呼哀哉!尚饗!」是套語,所以,「忠烈神將軍在天之靈,其佑我中華矣」,就是整篇祭文事實上的最後一句。
如是者三。
他仔細的想了想,說道:「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王爺是這麼說的,『江陰城是舟形,南首北尾,如果攻首尾,則不容易城破;如果攔腰一擊,陳承琦一定擋不住!』」
當然,這個「咱們」,不止於趙、劉、張、丁四位,衛兵之外,殿內但凡有官身的,統統在其列,包括算不上「大人」的幾位地主——江陰縣的縣令、縣丞、主簿。
哎,側福晉的侍女在哪裡呢?
然後,走上前去,將三支香插在神像前的香爐中,退後兩步,雙腿併攏,對著神像,再敬了一個軍禮,這才走到一旁,讓出了殿中央的位置。
雨絲已斷,天已放晴,太陽探出了雲層。
出了殿門,眾人都不由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我想著,」關卓凡繼續說道,「關大帥說話,自然不好隨便扯到美女的身上,於是,出口之際,改成了『舟形』。」
頓了頓,「不過,說雖然是這麼說,可是,原本心裏卻並不是這麼想的。」
回頭看去,縣主簿和守祠人,跪在地上,上身低伏,幾乎匍匐在地,看不見臉,背脊不斷抽動,已哽咽不能言了。
陳承琦,當時江陰的太平軍守將。
扈晴晴和楊婉兒的臉上,都不由生出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神像前的香爐里,五、六十支香,插的滿滿的,青煙繚繞,閻應元的面容,都看不大清楚了。
大伙兒笑笑就過去了,唯有張勇,兀自在那裡「哈哈哈哈」。
語畢,關卓凡舉香過頂,長揖到地,如是者三。
劉郇膏、張勇、丁汝昌同時點頭。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話音一落,余者齊齊高聲說道,「忠烈神將軍在天之靈,佑我中華!」
扈晴晴和楊婉兒對視一眼,姊妹倆心意相通,扈晴晴轉向守祠的老人,「老人家,請香吧!」
然後,齊齊舉香過頂,長揖到地。
下屬們立即讓出殿中的通路。
張勇這才閉上了嘴巴,很用力的抿著嘴唇,那個樣子,頗為辛苦,好像隨時都可能再次暴笑出聲。
心情激越的趙景賢,本來是很想步武輔政王,也口佔一篇祭文的,不過,任誰都看得出來,輔政王這一篇雄文,絕非心血來潮,出口成章,而是事先擬就,反覆雕琢,一字一詞,皆具深意,不可輕替,趙景賢自問沒有出口成章的本事,而閻應元的祭文,又是天底下最敏感的文字,一字一詞,錯忽不得,倉促之間,實在不敢效顰——
可是,若說「男女有別」,俺來遞,一樣是「男女有別」啊!
不過,也不好像兩位側福晉那樣「默禱」。
劉郇膏忍著笑,「是!」
第一,身份卑微,第二,男女有別——由我來遞,會不會冒瀆了兩位側福晉?
縣主簿怔了一怔,也反應過來了。
小小一座祠廟,五千兩銀子,就不是什麼「修葺」,而是「重修」,甚至「擴建」了。
「集中氣力,照著腰眼,猛擊一拳,」關卓凡繼續說道,「這位美女,一定承受不了。」
殿內諸大人先生,文以趙景賢、劉郇膏地位最高,武以張勇、丁汝昌地位最高。
頓了頓,「對了,有一件事情忘記和你們說了——閻麗亨的這座祠館,日常雖有維護,但時過多年,已是頗為破舊了,楊側福晉籍隸江陰,幼時又託庇於此,香火之情甚重,因此,嗯,這個,捐資白銀五千兩,以為祠館修葺之資。」
「哈哈哈哈!」
老人哆嗦了一下,趕緊去點了六枝香來,待要遞給兩位側福晉時,猶豫了,惶惑的看了看縣主簿,意思是,由我遞給側福晉,合適嗎?
扈晴晴、楊婉兒雙手持香,走到殿中央,並肩而立,默禱片刻,舉香過頂,躬身致禮,如是者三。
再看向院子里的那塊石碑,「江陰女子」那首七律,其中的森森之氣,似乎也沒有那麼重了。
極目山野,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說道:「現在想一想,就拿美女譬喻江陰,其實也沒有什麼——正因為江山如此多嬌,你我華夏赤子,才要拼盡一腔熱血,維護金甌無缺啊!」
……
當然,她們兩個的動作的幅度,沒有關卓凡的那麼大。
下屬們都頗出意外,劉郇膏:「那,王爺?——」
說著,將守祠人手中的香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