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清》第十三卷 天行健

第五十章 泰山壓頂

第十三卷 天行健

第五十章 泰山壓頂

大山岩點點頭,「是!」
信件雖不算很長,但小松帶刀抄錄之時,因為比較倉促,字體比較的大,抄了好幾張紙,而大久保利通看到第二張紙的時候,臉色便開始變了。
大村益次郎的信,部分內容,雖多少帶一點的譏嘲的意味,但整體上來說,語氣還算溫和,而且,由始至終,是出以一種「故人」的規勸的口吻;而這封信,何止於「詞鋒凌厲」?根本是居高臨下,厲聲痛詈,由始至終,一副「嚴譴」的架勢!
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呃,咋說呢?好像,有些……失控啊!
兄弟倆雖然心急,卻是誰也不敢開聲。
大久保利通看大村益次郎的信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啊!——只不過目光閃爍,而表情、動作,由始至終,並沒有什麼變化。
日本為中國事實上的「保護國」,「此舉世皆知之,萬國默認之」,因此,于公、于私,我都絕不會容忍日本「生亂、生戰」,絕不會坐視日本的合法政府被顛覆!只要薩摩藩軍一出藩境,天朝大軍立即東渡日本!
然後,以極詫異、也極輕蔑的口吻說道:
於是乎,就如此這般了:
在西鄉從道和大山岩的印象中,不論遇到什麼事情,大久保君都是鎮定如恆的——當然了,大久保君也會發脾氣,不過,即便他大發雷霆,也是「收發自如」——其實,大多數情況下,大久保君的「大發雷霆」,只不過是給談話對象施加壓力的一種手段罷了。
「抄件?」
這封信,大山岩瞄過幾眼,不過,確實僅僅是「瞄了幾眼」,而且,那幾眼,都瞄在了第一張紙上,並不敢多看,便匆匆過大久保利通這兒來了;而那幾眼,只給大山岩留下了一個「詞鋒凌厲」的模糊印象,具體的內容是些什麼,並不瞭然。
大久保利通終於看完了信。
頓一頓,有些艱難的說道,「小松家老給我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呃,沒有信封……沒有封緘。」
並不是沒有觸動——剛好相反,此信給西鄉從道的震撼,遠過於大村的信;而震撼過甚,猶如泰山壓頂,壓的什麼聲音也出不來了。
大久保利通接過那沓紙張,匆匆一瞥,只見字跡頗為潦草,寫信之人,落筆之時,必定十分倉促,不由微微一怔,略一細辨,很熟悉——是小松帶刀的字跡。
但是,西鄉從道和大山岩都聽的出來,這種平靜,是一種努力抑制的平靜。
西鄉從道和大山岩都提起了心:信里都寫了什麼?或者,發生了什麼嗎?
大久保利通眼中倏然精光大盛,西鄉從道更是失聲叫道,「什麼?!」
「爾父子」真的以為,我沒有捎帶腳的滅掉薩摩藩的能力嗎?
可是沒有想到!
信是送給島津久光的,不過,名義上,是寫給島津久光、島津忠義父子的——畢竟,名義上,薩摩藩的藩主是島津忠義。
大久保利通當然不會去追究大山岩是否「瞄了幾眼」,也沒接西鄉從道的話頭,屋內的燈光,已經有些昏暗了,他移過煤油燈,調整旋鈕,待光芒略略的亮了些后,坐了下來,細細的看了起來。
甚至,「父子」的前頭,連個「賢」字都沒有加。
「不意長州殷鑒未遠,血跡猶存,乃有後來者自投湯鑊,再蹈覆轍?噫吁!始信世上有自殘以求利者,攘奪于毫毛、顛隮于阱淵哉!」
又過了一會兒,大久保利通將那幾張紙歸攏一下,然後,輕輕向前一推,「你們也看看吧!」
聲音平靜。
西鄉從道和大山岩不錯眼的盯著,都留意到了大久保利通的異樣:眉心微微跳動,嘴角時不時的抽搐一下。
本以為,「爾父子」會洗心革面,再世為人,孰料,怙惡不悛,至於此極!
這一次,我是絕對不會再客氣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不及於梟獍」!天朝大軍的行動,絕對不會僅止於挫敗對日本合法政府的顛覆,一定「窮追窮寇」、「滅此朝食」!薩摩藩「玉石俱焚」,不必說了;至於「爾島津氏」——哼,此役過後,世上再無「島津氏」三字了!
西鄉從道趕緊拿起了信,大山岩也湊了過來,哥兒倆一起看了起來。
當然,以大山岩的脾性,看誰的信,都不會大呼小叫的。
室內一時無語。
還有,擱在桌子上、不持信的右手,時不時的捏一捏拳頭——不是那種有意識的、有力量的握拳,而是下意識的、略有些……神經質的。
明方孝孺《祭趙希顏》一文中,有「彼憸狡之蚩蚩,急營利而自殘,始攘奪于毫毛,卒顛隮于阱淵」之語,這是一篇很冷門的文章,大久保利通是曉得的,西鄉從道、大山岩是不曉得的,不過,也不需要曉得什麼出處,望文即可生義,再結合上下文,「自殘以求利」,「攘奪于毫毛、顛隮于阱淵」云云,是個什麼意思,並不難理解。
一開篇,幾乎沒有任何寒暄,也不擺任何的證據,便直斥薩摩藩為西本願寺「亂法」的幕後主使,並指薩摩藩之「不逞之圖」,不止於「亂法」,更要「亂國」!
言下之意:我是不小心瞄了幾眼,可是,不能怪我啊!如此重要的一封信,小松家老居然不加封緘……真不能怪我啊!
竟叫大久保君如此不能自持?他可是一向……呃,「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呀!
過了片刻,西鄉從道和大山岩清清楚楚的聽到大久保利通低低的、緩緩的吐出了一口長氣。
看大村益次郎的信,西鄉從道時不時的發出「咦?」「哦!」「嗯?」一類的聲音;這一回,由始至終,幾乎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西鄉從道舔了一下嘴唇,嘟囔了一句,「怎麼會是小松家老呢……」
稱呼上,既不以島津父子的官銜相稱,也沒有用「貴藩」一類的比較客氣的泛稱,而是一口一個「爾父子」。
哥兒倆都是站著,從他們的角度,其實看不清微微垂首的大久保利通的神情,但在搖曳不定的煤油燈的光芒的映照下,大久保利通五官的陰影,顯得異常濃重,那副模樣,竟有些……猙獰了。
大山岩的情形亦彷彿。
這一回,西鄉從道的反應,同看大村益次郎的信的時候,也不一樣了。
上一回,「二次長州征伐」之時,薩摩藩勾連長逆、造作逆謀之種種情由,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之所以不為己甚,放了「爾父子」一馬,是憐憫薩摩藩百姓無辜,為免生靈塗炭,才沒有在敉平長逆之後,移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