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4章 君憂臣辱
歐陽志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確實複述了方繼藩的原話。
這讓他如何跟陛下交代，如何跟眾臣一個解釋呢？
弘治皇帝很是平靜，朝著他壓壓手，打斷了蕭敬的話，一雙晶亮的眸子卻是看向劉健。
歐陽志依舊還是定了片刻，很是堅定回答道：「陛下，臣師更重。」
鄧健笑嘻嘻的道：「少爺，已經回來了，見少爺這兒有客人，所以……」
方才還略顯失望的弘治皇帝詫異了，只短暫的沉默之後，便又大笑起來：「方繼藩果然不同凡響啊。」
「我是兩袖清風的人，稀罕什麼禮，你拿禮我看看。」
作為恩師，偶爾吹吹牛，也是理所當然。
銀子，他方繼藩有的是。
劉健笑了，卻不露聲色道。
方繼藩伸了個懶腰，看時候不早，便不由問一旁的鄧健道：「歐陽志幾個，去宮中赴宴，還未回來嗎？」
師為何重要，因為師教導自己要忠君啊。
蕭敬也不好多言，只是苦笑著搖頭。
此事，成了弘治皇帝一塊心病。
同樣的道理，在人們看來，一個尊師的孩子，也總不會太壞，他一定會是一個忠臣，一個孝子。
好在，大家已經習慣了。
不過，每一次恩師吹牛都實現了，對於歐陽志而言，恩師所說的，一定不會有假。
他倒是希望，再有類似於萬年老參一般的『神器』。
恩師當真……能將人捉來？
徐經一愣，隨即和唐寅等人面面相覷，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蕭敬，畢竟跟了自己二十多年，在東宮的時候，他便為自己效勞了。
這個回答
「還真有。」費薩爾樂呵呵地說道：「除了千年老參，其實隨船帶來的，還有一些貨物，不過，這些東西，大明也有，因而不敢獻上，可若是公子有興趣，下次小人帶來。」
語氣里透著幾分失落。
因為一個孝順的孩子，他總不會太壞，勢必，他也會忠君，會尊師。
「令師初生牛犢不怕虎，這情有可原，不過，這緝拿亂黨之事，卻非令師所想的這樣簡單的。」
可吹牛的好處就在於，它總能留給人一種不可磨滅的印象，即便你沒有信以為真。
而今，已過去了半個月，廠衛開始在城內鎖拿了不少人，只是結果，卻不令人如意，雖是拿住了許多會門徒眾，可那丐幫的匪首，卻是一個都沒拿住。
大抵的效果就是，我和你媽一起掉進水裡差不多。
雖然弘治皇帝沒有繼續深究此事，是因為想要留蕭敬一點面子。
歐陽志卻搖搖頭，非常堅定地說道：「恩師說能，就一定能。」
此時，弘治皇帝和劉健面面相覷，隨即，弘治皇帝莞爾一笑，卻是深深的看了蕭敬一眼，淡淡說道：「好了，休要爭執。」
簡直就是喪心病狂，臭不要臉了。
他三句話都離不開恩師。
想了想，方繼藩便露出一副高尚的樣子來，一雙璀璨的眸子凝視著費薩爾。
只是，弘治皇帝卻是錯了。
徐經苦笑道：「恩師，是不是給人去和蕭公公還有牟指揮使帶句話，和他們道個歉，免得他們心裏記恨恩師…
三日之內，擒拿賊人……
「聽恩師說過。」
「大師兄啊，你真是不曉事，你這不是害恩師嗎？廠衛上下數萬人，這麼多的精銳，專司緝拿和打探，尚且半個多月找不到賊首，恩師的話，咱們關起門來聽聽便是了，你倒是好，當殿說出來，你想想看，人家能坐得住嗎？這豈不是說，廠衛都是酒囊飯袋？你不會做人啊……」
方繼藩想不到『小費』居然還沒走，也覺得詫異。
「道歉？為什麼要道歉，本來，這是廠衛管的事，為師懶得插手，為師要種地呢，不過，既然廠衛辦了這麼久都辦不成，你們又說漏了嘴，沒辦法了，明日……我將那賊首捉來便是。」
可顯然，弘治皇帝想要試試歐陽志，主要是這個青年人，實在是穩重的過了頭，而今出了這麼個刁難的問題，想來，他會無措吧。
劉健突然道：「歐陽志，你聽說過丐幫嗎？」
此事，就此作罷。
方繼藩也想不到，當時在天津衛的父親，會如此的可靠，自己一封書信，父親當真『網開一面』了。
劉健笑吟吟的道：「此事，你的恩師，是如何評價的？」
歐陽志也露出慚愧的樣子，忙是拜倒在地。
費薩爾笑呵呵的取了禮單，方繼藩接了，果然沒什麼有意思的東西，都是一些尋常的『絲綢』、『玉石』罷了。
弘治皇帝倒並沒有責怪歐陽志，只是覺得，歐陽志的回答，不甚令他滿意罷了。
自宮中出來，徐經自是一味埋怨歐陽志。
這個心事，自是因歐陽志的一席話
最糟心的是，你吹牛也就罷了，你吹三天，這不是砸人飯碗嗎？
……
許多人都詫異起來，他們既欽佩歐陽志的穩重，可對他如此大胆的回答，也都倒吸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挺下賤的。
這就有點尷尬了。
「門生萬死，給恩師添麻煩了。」
一聽這小費又來送禮，方繼藩一雙清澈的眸子看著費薩爾，嘴角綻放出一抹好看的笑意。
「很好，費心了，現在，滾吧。」
他這算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本少爺其他的不喜歡，唯獨喜歡一些花花草草，若是有什麼奇花異草，拿來我掌掌眼，倒是不錯。」
所以……兩者兼顧，絲毫沒有紕漏。
方繼藩眯著眼，倒是有了那麼丁點兒興趣。
一旁的蕭敬聽到劉健突然提及此事，忙是上前請罪：「奴婢萬死，不能為陛下分憂……奴婢一定責令東廠……」
這世上，哪裡有這樣輕易的事，甚至連三天都不需要，只需要短短一天？
費薩爾只好悻悻然的告辭而去。
「叫來。」方繼藩精神一振。
「自然。」歐陽志想了想，答道：「因為恩師教導臣『君臣之禮』。」
這費薩爾朝方繼藩行了禮，滿面笑容，語氣透著討好之意。
……
弘治皇帝有心事。
片刻之後，歐陽志幾人來了，自然將殿中發生的事和方繼藩說。
顯然弘治皇帝不願方繼藩一句吹噓，而惹來廠衛的不滿。
「不過……得讓王守仁幫忙，他倒是有些功夫，比你們幾個強多了，哎……」方繼藩感慨：「為何
劉健站在一旁，也是笑了，似乎他對歐陽志的興趣，更濃厚一些。
五個門生，都是不信的樣子，搖頭。
「……」
可事實自己卻是沒有抓到賊首。
這麼現實，剛才還笑嘻嘻，說讓人滾就讓人滾？
只要這賊首一日不除，弘治皇帝便覺得如鯁在喉，他再仁厚，也畢竟是皇帝，皇帝要滅賊，天經地義。
而謝遷卻因為是浙江人，所以對半個同鄉，卻極有才情的唐寅有好感。
雖然李東陽一直都在誇獎王守仁的好處。
在大明待了一段時間，他的漢話，更加標準了。
弘治皇帝聞言不由的微微皺眉，雙眸里透著幾分困惑。
此後方繼藩也沒有再過問這件事，早就將它忘了個九霄雲外。
方繼藩則抬頭，環視了幾人一眼，見幾人都帶著惶恐的神色，他不禁眯了眯雙眸，認真的想了想。
歐陽志輕輕點頭。
這就好像，當老師問起少時的你，你有什麼願望的時候，你的身邊，總會有一個想要做總統，想要做大科學家，想要做巨星的小夥伴。
每日清早，方繼藩就會把門生們叫到一起，然後讓徐經念邸報，接著，會評論幾句。
此言，甚得弘治皇帝之心，他對歐陽志，愈發的欣賞起來，嘴邊噙著笑意：「那麼，朕來問你，朕與汝師，孰輕孰重？」
其實他哪裡知道，方繼藩雖然希望小費帶點稀罕的東西來，卻不願和小費多打太多交代，此人畢竟是胡人，我方繼藩可是大明忠臣，為了番薯，給你網開一面了，怎的，你還想交朋
然後，等許多許多年後，即便是三十年、四十年，那時搬磚的你，依舊還會記得那個曾立下宏願，卻同樣正在搬磚的那個他，然後可以拿出這些陳年舊事，嘲笑他一輩子。
「多謝公子的父親幫忙，船，果然回來了，小人對公子，感激不盡，因而備了一些小小禮物，還請公子不要嫌棄。」
「……」
他將手搭在案牘上，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很淡定，嘴角輕輕一扯，便淡淡開口說道：「看來，朕是不如卿家的恩師了。」
蕭敬一聽，頓時無言，廠衛這兒出動了無數人力物力，半個月都沒有辦法，你方繼藩何德何能，一個屯田所的百戶，居然敢誇下如此海口。
方繼藩便不感興趣，不禁打了個哈哈：「不要，沒什麼意思。」
歐陽志顯然也覺得自己犯錯了，垂著頭，不敢吱一聲。
「丐幫猖獗，心懷不軌，你既聽你恩師說過，那麼，可知陛下限令十日之內，捉拿賊首，可至今，廠衛依舊徒勞無功嗎？」
尊師、孝親、忠君，在聖人的學說里，這是血肉相連的。漢時推薦人才，叫做舉孝廉，也就是說，一個人若是孝順的過了頭，其實也可以做官的，為什麼呢？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滿殿默然。
莫非，你歐陽志還想不忠不成？
一行人回到方家，卻見恩師在招待著一個極為特別的客人，來人竟是那個大食的商賈，也就是獻上了萬年老參的『小費』。
「……」費薩爾懵了。
歐陽志想了想：「恩師說，若他出馬，哪裡需要十天，更不需半個月，三天時間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