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9章 鵬程萬里
弘治皇帝淡淡道：「陳望祖倒也無罪，你太言重了。這交趾，乃冰凍三尺，反而一日之寒，也急不來，且讓他們在交趾好好宣教吧，不過這二人，你彈劾我，我彈劾你，也不是辦法，命人去，各自申飭一番便是了。」
當然，方繼藩是可以理解的。
他一輩子只曉得伺候少爺，不會別的，現在少爺讓自己去那鳥不生蛋的地方，想來是嫌棄自己了，希望自己滾到天涯海角去。
陳望祖是正使，自是對於副使自行其是很是不滿，可王守仁在占城，他又鞭長莫及，於是乎，索性來告御狀了。
……
好像……王伯安那個傢伙，確實……脾氣有點臭。
作為方繼藩的門生，壓力實在太大太大了。
難得出了這麼個有出息的女婿，真讓他一輩子混吃等死？
江臣倒是沒有哭哭啼啼，他對於這一次的行程，充滿了期待。
可在弘治皇帝等人眼裡，卻是方繼藩顯得有些小氣了。
可弘治皇帝不在乎方繼藩『諷刺』。
這江臣和鄧健，卻已打點了行裝。
「咳咳……」張升忍不住了。
他們預備去白銀，這白銀市，現如今該稱這為『靖虜衛』，當然，靖虜衛已經被裁撤了，土地為韃靼人所居，也就是說，江臣和鄧健，即將從京師抵達邊鎮，而後出關，抵達蘭州，再從蘭州出來，穿越韃靼人的勢力範圍，抵達這靖虜衛的舊址，在附近的山脈中，勘探出礦脈。
言外之意，倒是不認同王守仁了。
張升道：「陛下，交趾提學陳望祖又上奏彈劾……」
他深深凝望恩師，作揖行禮，而後腰間長劍和背負的弓箭一抖，翻身上馬，跟著王守仁師弟，自己即便教授弟子們讀書，也依舊，也需學弓馬和劍術，這是西山書院的規矩，為了追上別人，不至於落後，江臣幾乎是聞雞起舞，風雨無阻。
本來那陳望祖不招惹他便罷了，可現在居然還敢挑事，這王伯安，可就不是吃素的了，追著罵，一天一本奏疏不說，而且還是振振有詞，分析了陳望祖在升龍的所謂教化，提出了激烈的批評，認為陳望祖尸位素餐，禍亂交趾，名為大儒，實為無能透頂。
是王守仁的。
這句話，刺痛了鄧健，嗚哇一下，又滔滔大哭起來：「少爺，你偶爾要想起我……」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臣可以作證，臣的門生王守仁，歷來老實忠厚，和臣一般，與世無爭。可這陳望祖，到底是什麼意思，處處刁難王伯安，王
這樣的人，他心裏除了方繼藩之外，還能服氣誰？
王守仁幾乎是逮著陳望祖就是破口大罵啊，瞧瞧他的火爆脾氣，簡直就將陳望祖當做了人間渣滓了，語氣之尖銳，連方繼藩臉都有些紅。
有些尷尬啊。
弘治皇帝面上顯得不悅：「朕不是說過了，這交趾的教化，關係重大，朕敕了提學正使和提學副使，本是寄望他們能精誠團結，共同出力，可現在卻是怎麼了，陳望祖雖是提學，可當下，理應好好管理他的教化之事，朕不是讓他做御史言官。」
君臣們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自己幾個師兄弟，哪一個拿出來，都是功勞赫赫，只有自己，在西山書院教書，同時在翰林院當值，可是……他很清楚，即便是有所成績，對於無數同齡人而言，自己已是無比的優秀，令人羡慕，可是……對於方繼藩的門生而言，自己卻是恩師之恥。
當然，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弘治皇帝心裏還是頗為愧疚的，無論怎麼說，這是自己女婿，見眾卿家們個個調侃方繼藩，難免有些心塞。
護犢子的心理，實在太明顯了。
方繼藩氣咻咻的樣子，幾乎等同於罵陳望祖是龜孫了。
弘治皇帝不傻。
江臣已經在方繼藩的幫助之下，當然，主要是在沈文的幫助下，給予了他一個新的職務，即蘭州巡按
方繼藩自宮中回來。
「……」
張升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太多的針對性，便又道：「當然，王守仁在交趾，也是勞苦功高的嘛……哈哈……哈哈……」
方繼藩冷笑。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你叫小鄧鄧嘛，多好記的名字。」
正說著，那禮部尚書張升想起了什麼，道：「陛下，今日都尉正好在此，臣倒是有一事，想要奏報。」
方繼藩一聽就明白，陳望祖和王守仁，定是理念不合，這兩個，一個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一個是新學的領袖，越是這樣的人，都是自視甚高的人，他們之間的理念，本就不合，能容忍對方，這才怪了。
其實方繼藩並不認同陳望祖這樣的人，此等人眼高手低，能辦成事才怪了，他的那一套，除了大義凜然的宣教之外，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
方繼藩振振有詞道：「憑什麼就申飭王伯安？」
方繼藩只好道：「陛下既這樣說，兒臣還有什麼好說的，長者賜，不敢辭，兒臣，只好接受了。」
他手提著韁繩，英姿勃發，其他人紛紛上馬。
除了江臣和鄧健，隨去的，還有數十人，有幾個方繼藩的徒孫，以及一些曾在礦上工作的礦工，這數十人，集合成了一個馬隊，一路疾馳，尋找那西北深山中的寶藏。
「會的，會的，身邊很多人照顧呢。」方繼
弘治皇帝欣慰的頷首點頭：「嗯……」
片刻，有宦官取了奏疏來，交給方繼藩，方繼藩一看，眼睛都直了。
鄧健已哭成了淚人，他第一次出京師，而這一次，不但要出京，還要輾轉數千里，穿越韃靼人的聚居地，雖然方繼藩一再保證，冬天到了，韃靼人極少會出現在靖虜衛舊址一帶，可這……還是九死一生的任務啊。
他的內心深處，無時無刻的希望能有所成就，哪怕是面對重重的危險，也在所不惜，因為……知恥的滋味，實在太不好受了，有時，真恨不得自己死了乾淨。
這本身就是激勵嘛。
呃……
弘治皇帝看向張升：「卿家有何事要奏？」
方繼藩，到底你是禮部尚書還是老夫是禮部尚書：「都尉護犢心切，倒是可以體諒，可是，都尉啊，此二人彼此攻訐，陛下此舉，恰如其分，老夫乃禮部尚書，倒以為，陛下聖明，此舉甚為妥當。至於這教化之道，老夫掌禮部七年，倒也有一些心得，倒是很認同陳望祖，陳望祖看似是按部就班，卻最是穩妥，交趾初定，最需要的就是這般老成持重之人。」
這幾年，他的眼界也開闊了，越發的明白，節流是死路一條，只有想辦法開源才是維持天下的道理。
哈你個鬼。
弘治皇帝繃著臉：「這話，就差了，朕雖也不喜陳望祖，可你說你的門生是老實人，朕卻是不認同的，來，取奏疏給繼藩看吧。」
所以
他說的倒是誠懇，倒是讓眾臣不好調笑了。
而要開源，滿朝文武之中，讓他們省銀子，他們一個個都有通天的本事，讓他們去從石頭縫裡尋銀子來，卻個個都死了。
鄧健艱難的翻身上馬：「少爺，我想好了，若是我死了，你記得在我墳頭，把說好的媳婦，燒給我，七個呀，得買東城壽材鋪的，那王二家糊的婆娘最好，用料也紮實。」
什麼七份奏疏。
於是弘治皇帝語氣溫和了許多：「繼藩啊，你是勞苦功高，朕自然是知道的，而今，秀榮有了身孕，朕這個為人父的，心裏也高興，大漠之土，朕說了賞賜你，便是賞賜你，這權且當做是嫁妝吧，等將來，你若真有本事，取了大漠之地，將來無論是放馬，還是開墾，也都由你。你這些日子，確實辛苦，好生歇一歇吧。」
方繼藩才意識到，自己好似失言了，索性道：「陛下，陳望祖禍國殃民，實是罪無可恕啊。陛下令他去交趾教化百姓，他在做什麼，交趾能和內地兩京十三省一樣？居然還在用招攬交趾士人，令他們學習四書五經這一套，迂腐，腐儒！臣建議，立即召回陳望祖議罪，否則，交趾勢必會被此等奸人禍害不淺。」
「滾！」方繼藩恨不得上去將這傢伙打死。
方繼藩忍不住眉飛色舞：「罵得好，這老狗……」
只有鄧健哭哭啼啼，一步三回頭：「少爺，你要好好照顧身體啊。」